第 70 章

  陆攸之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520”这个数字,在欣喜了一瞬后就觉得有点无措。是该自我满足地浮想联翩,还是该沉着冷静且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但还是觉得惊喜。猪都知道520背后有着怎样的含义,特别是对于她们这样的关系。她还残存40%的理智。这点理智让她采取稀里糊涂的态度,回复言清欲:【好大的红包啊!】

  【等会儿我嫂子生了就把孩子的照片拍给你看看。】

  言清欲回她一个“好”字。

  到医院的时候凌晨一点多,全家人都在,她嫂子躺在病床上,还在等着开宫口。大概是二胎的关系,嫂子没那么紧张焦虑,精神气还好,只是隔几分钟会有阵痛。

  陆攸之冻白着一张脸进产科病房,还没见过生孩子是什么样子。

  陈慧仪见到陆攸之的样子还满脸心疼:“哎呦,怎么冻成这个样子,脸都白得没有血色,这头发上,还有东西!”

  她伸手拿掉陆攸之头上沾着的烟花碎屑,几片棕黄色的纸屑。

  陆攸之裹着羽绒服,头发还有点凌乱,先前被冷风一吹,如今一路赶过来也没喝水,嘴唇还有点干裂。

  她嫂子还能跟家里人开开玩笑,说陆攸之像个孩子似的,还很皮。

  可能是跟医院比较好有关系,病房里过道上,等着分娩的产妇有不少。大家宫口开放的程度不一,各种惨痛的嚎叫,呻.吟,啜泣,甚至还有叫骂。陪产的家属情绪都被影响得不太好,感染上些许紧张。

  她妈和伯母两个人回了趟家去做点吃的带过来,肚子空空生孩子总归是不行。其余的都留在医院里陪着,陆小宝也没睡,坐在她妈妈床上一言不发,眨巴眨巴眼睛。

  后半夜的时候都很疲惫,又累又困又饿,偏偏产妇是不消停的。陆攸之去周边的24h便利店买了些水和面包,甚至还买了盒士力架,给陆小宝买了几根棒棒糖。

  凌晨六点多的时候天还没全亮,嫂子终于被推进产房,那时候已疼痛难忍,她抓着栏杆手在颤抖,也忍不住破口大骂道:“陆平之都怪你!”气氛在那时还有点搞笑。

  所有人在外面齐齐候着,坐在椅子上。陆平之没进去,跟大家一样都在外面等。

  紧张又焦灼,这是全家的心态,包括别家产妇的陪产家属。

  大约半小时后有医生急急忙忙出来,叫道:“某某某的家属在哪里?”

  陆平之在看到医生的时候还条件发射地起身准备上前,在听到某某某后发现不是自己妻子的名字,才坐了回去。

  一个男人牵着个小女孩走到医生面前,一男一女,穿着都挺朴素。男人的头发还有点凌乱,一件黑色大夹克,袖口有些发白,小女孩穿着个玫红色大棉袄,脚上一双毛线鞋,脸蛋红扑扑的,一身鼓鼓胀胀的。后面还跟着个老太太。

  “产妇在产后大出血,我们怀疑是羊水栓塞,需要抢救。”医生是这么说的。

  男人抓着医生的手腕叫喊:“严不严重严不严重?”一边又颤抖着在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听这口音也不像是津州本地人。

  医生在扔下一句“我们会尽力的”后就匆匆跑进产房里,随后产妇连人带床被推出来,送进抢救室。

  顷刻间像是所有人都在奔跑,带过去一阵风,医生的面目狰狞又严肃,席卷过来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产房过道的叫喊声都低了点,在床被推过去的那一刻有些产妇甚至还抬头看了一眼,各自在心里生出些紧张和不安,又有谁知道这样的不幸会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又是这股消毒水味。像是沉默已久的尘埃在瞬间被蛮力拍醒,霎时肆意侵略。这味道让陆攸之想起曾经住院的日子,如出一辙。她的心情阴郁了一截。

  羊水栓塞,这四个字足以叫人闻风丧胆。

  男人的手垂在裤间无法动弹,只有几根手指还控制不住似的不停地颤抖。小女孩早已吓得眼泪直流,先前还不顾一切地跑到推车边喊着“妈妈,妈妈”,在抢救室关门后才怔怔回来。大概是这毛线鞋做得过大,跑了几步就歪得不像样,走起路来一歪一扭的,翻着半个泡沫鞋底露在空气里。

  老太太跪在地上任谁都拉不起来,哭着求菩萨求老天爷,边擦眼泪边喃喃道:“这可叫这爷俩怎么办啊...”

  说着命苦,说着走太早,说着以后的日子明明还长着。

  男人的眼里又滚出几颗眼泪。

  这场猝不及防的抢救惹得整个产科人心惶惶,无论是等着生的还是正在生的。陆平之走去男人身边抚慰了几句,自己的脸色也极差,担心妻子担心得要命。

  陈慧仪和伯母几个唉声叹气,他们认同这个说法,要是没抢救回来,叫这爸爸和女儿还怎么过日子,这是多大的心灵创伤?

  陆小宝眼圈红红的,不敢吭声。毕竟人小搞不明白状况,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妈妈,跟着一起歇斯底里地哭了几声,后来被大人宽慰说不是,才渐渐歇下来。现在就坐在椅子上揣着口袋,连手里的糖都不敢悠闲地开吃。

  被这样的氛围感染到,陆攸之也擦了点泪水。她没敢继续呆着,一个人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安静一会儿。

  确实是生命无常,习惯多年的陪伴在骤然间被抽离,该是让人多么的痛彻心扉。

  陆攸之鼻子里还是那股消毒水味道,突然就变得异样明显。她想起自己住院的那段日子,有时夜深了无法入眠,她会一个人慢吞吞走到窗边看看外面。

  有很多事情其实她心里明白,却又不说。

  她的父母其实也很少提及结婚或者交友这样的事情,也就是她妈妈从前在包饺子那时候忍不住提了一嘴。年夜饭不过是伯伯伯母提起,才稍微上了点头。

  如今婚姻的彼此结合也并不纯粹,你挑拣着别人,别人也照样挑拣着你。不仅要门当户对观念相合,最要紧的第一步,还不是要身体健康。

  陆攸之出过严重车祸,说起来那也是失了忆的。五脏六腑直接少了一个,肋骨断过肺也破过,现在脊柱上还有几颗钢钉打着没取出来,更何况她现在还有时不时会发作的身体疼痛,得靠止痛药续着。

  除了这一点外,别的方面条件都好那是真的。可这天底下所谓条件好的可有不少,人家凭什么选你?

  人要现实起来也是真的现实,这道理谁都明白。她父母也知道,陆平之他们肯定也懂,但真的提到,又都会笑道:“攸之这样好的条件,那还不是随便挑?”

  那些扎心窝子的事情,大家就是不说。

  而那些身体健康的同.性之间的爱情都已步履维艰,再找个身体差的,岂不是自寻死路?她的伴侣要扛起来自社会和家庭的压力,要时常照顾她的身体,还要承担她随时可能离去的风险。

  如果有一天她要离开,那她伴侣的处境会不会像今天这样?

  说真的,这天底下优秀的女孩子也有很多,人家完全可以去找一个更好的更合适的。

  陆攸之叹了口气,垂着头,手指在窗台上无聊地点点。她的顾虑终于像是被提上了日程似的,被这次大抢救给挑拨出来,悬在了她的心头。她很无奈。

  她在小的时候特别渴望纯粹的爱情,像校园里稚嫩青涩的初恋,我喜欢你,那就要跟你在一起。可人一旦踏进社会体会过生活的柴米油盐,体会过人不是一个孤立的个体,就不得不去考虑除去爱情以外的诸多因素。

  人向来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叫做大智若愚。

  但她现在特别想要揣着糊涂装明白,这叫做不知者不罪。

  如此无知,她便能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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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陆攸之回去的时候她嫂子已经躺在病房里,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边。生产很是顺利,诞下一个女儿,七斤二两,由护士抱去洗澡穿上衣服。

  过道上早已空空如也,据说那位产妇生下个儿子,至于别的,也没人多问。

  一家人又沉浸在新生命降生的喜悦里,婴儿床里睡着个扑通扑通的小肉团。陆小宝好奇,还时不时伸出指尖轻轻戳一戳那截嘟嘟的手臂。

  陆攸之像众人一样脸上挂着个笑,一晃眼,天已经全亮了,初升的太阳开始散发活力,阳光斜斜地铺进来。

  言清欲这一晚都没睡好,又给陆攸之的微信设置了强提醒,但却什么也没收到。后半夜她迷迷糊糊醒了好几次,一看手机只有个空空的锁屏,早上起来的时候依旧什么都没有。

  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她的消息。

  陆攸之回家后补了一觉,嫂子在第二天出院,在她家里又住了一天,然后返回老家安安心心坐月子。她也没拍侄女的照片。倒是抱了一次,小孩子软塌塌地伏在她臂弯里,但因为手法不够老道,总觉得快要坠下来,怕摔着她。

  陆攸之抱得小心翼翼,生怕哪儿磕着碰着伤着她。她想起那晚的生产,生命着实来之不易,且又脆弱得很。

  期间言清欲发来消息:【你嫂子生了吗?】

  陆攸之回复:【生了。】

  【小孩子可爱吗?】

  【嗯。】

  像是把天给聊死了,两个人一时间都没再说话。陆攸之不知该怎样面对,她没再去主动找过话题。

  言清欲像是碰了壁似的,一方冷淡,她也不好太过火热。她不明白,又很焦虑,生怕再次失去。她拿出手机改签车次,很想去见她,很想看她的脸,很想最直接地去捕捉她的情绪。

  7号早上,渲州火车站。

  言清欲解下脖子上的围巾,皱眉道:“妈,够了啦,很暖了已经!”

  她穿上鼓鼓的长款羽绒服,秋裤,加绒裤,头上还被塞了顶帽子,现在她妈又要把围巾卷到她脖子上。简直要没了形象。

  “你们那是什么单位,还这么早回去,在家都没几天。”

  “是不是谈恋爱了你?所以编出来骗我的?”她妈在抱怨。

  “哎呀妈,我没有,”言清欲摸摸鼻子,眨巴眼睛,“是我师父让我回去的,这工作很重要!”

  她妈哼了一声,没再说话,眼里倒有点藏不住的小得意。

  言清欲检票进站,心里当然也有些不舍。她过完安检转回头朝她妈妈挥手,走了几步又回身,她妈妈依旧站在大厅玻璃门外,朝她笑着摆手。玻璃有点吸光,再浅浅折射一次,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枚灰蒙蒙的影子,安静地杵在原地。

  言清欲眼里一阵发热,推着行李箱直直向前走。她捏着那张无座车票,踏上了返回津州的列车。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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