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陆攸之家里没有看春晚的习惯，在集体催婚这件事过去后一家人开始打麻将。
嫂子带着陆小宝坐客厅看电视，她妈和她伯母在厨房里刷碗。
陆小宝现在还叫陆小宝，等过几天就该改成陆大宝了。小宝一方面因为快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心里隐隐兴奋，另一方面又害怕自己独一份的宠爱被掰成两份，运气要是差点这两份还不平衡。她窝在沙发上还有点紧张。
嫂子摸摸陆小宝的头，说道：“不管小宝多了个弟弟还是妹妹，小宝都是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
陆小宝这下又放心了，咧嘴笑笑，那截小肉腿悬在沙发上晃荡。
陆攸之接到言清欲电话的时候刚摞好一副牌，电话里言清欲的声音传过来：“你在干什么呀？”
刚摸进来的一张牌还在考虑是收下还是打出去，陆攸之脑子不太够用，先回了个：“哈哈哈。”
言清欲听到这声哈哈哈一头雾水，一并从听筒里传来的还有踢踢踏踏的声音。
“我在打麻将。”陆攸之说道。
但这还没完，接下去就是陆攸之的一长串话——
“碰！”
“爸，我都碰了，你摸进去那张牌能不能乖乖放回去，还贼心不改地偷看一眼是什么意思？习惯能不能好好改改？”
“陆平之，刚刚那个扛的钱你是不是忘记付我了？我没收到提示。”
陆攸之捏着手机还沉浸在自己的赌局里，桌上撂着她那支付宝收款二维码，兢兢业业在赚钱。
“赢了吗？”言清欲插着空隙问一句。
“哈哈，还好。”
“你在干嘛呢？有没有看春晚？”陆攸之一面打牌，一面分出点心跟言清欲说话。
“还没有，我在房间里，等会儿下去。”
陆攸之“哦”了一声，一时间还想不出别的话题，心思全扑在那桌麻将牌上。
言清欲手机里传过来的声音很是嘈杂，出牌的声音，还有旁边人的说话声。隐约有个男声传进来——“陆攸之你再不好好打牌小心失碰！”
陆攸之立马怼回去：“呵呵，我今晚风头好，失碰也能拿财神。”
言清欲笑笑，还是不打扰陆攸之打牌了，说了声等会再聊就挂了电话。她在房间里坐了会儿也没事做，就去客厅一起看春晚。
陆攸之挂掉电话后接着打麻将，打到将近十点结束，还赚了几百块钱。她美滋滋地查看收款账单，然后坐到沙发一角去给言清欲发信息。她觉得刚刚是她冷落她了。
【打完啦！】她先这么发过去。
电视里刚放着一个小品，但没戳中言清欲的笑点，她觉得百无聊赖。说是看春晚，其实不过是陪陪父母的份，她自己兴趣不大。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她知道是陆攸之发过来的。
微信7.0版本增加了强提醒功能，平时她也不用，但在这种两个人分开的日子她就悄悄设置上了，有三声特别的提示音，现在整个屏幕都是陆攸之的消息。
她解开锁屏回复【赚钱了吗？】
【赚了点。】
【等会儿来分赃！】
言清欲笑笑，打字说不用。
陆攸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发来一句【你这儿看不了烟花吧？】
言清欲家在市区，当然没人放。事实上市区的春节并不算热闹，外地的回老家，本地的可能还要去乡下，这时候基本上店铺都要关门了。她说看不了。
【等会儿我给你直播放烟花！】
言清欲看着手机，表示不信。她知道陆攸之这次是在津州过的春节，怎么可能有烟花看？
陆攸之在这时候回过来一句【等着吧！】
现在陆攸之是整个陆家的宝贝，是掌上明珠，比从前时候还要珍贵上许多倍。并不是因为优秀或者别的怎么样，而是因为她的生命来之不易，是死里逃生回来的。
陆攸之在经历过这场劫难后并没有怨天尤人或者自暴自弃，而是选择继续生活下去，即便状态和从前已大相径庭，现在的她普通平凡得要命。但在父母眼里优秀只是一种锦上添花的东西，而平凡也是一种难得的珍贵，在他们眼里这个女儿依旧勇敢坚韧，并且善良朴实，所以他们愿意无条件去宠她，爱护她。
这样的宠爱浅显地来说体现在有求必应上。
陆攸之早就跟陆启华讲好了除夕夜要出去放烟花的，买了满满一后备箱的烟花准备着，要晚上出去放，市区不行，那就郊区乡下，陆启华也依。
现在十点了，陆攸之就挽着她爸的手臂准备出去，陈慧仪不放心还要在后面念叨几句：“小心奥，不要烧到手，要离得远一点！”
陆平之这种年纪对烟花已经没兴趣了，无情嘲笑了一句：“幼稚鬼！”
陆小宝嗷嗷着想去，被陆平之抱上楼逼迫着睡觉。
春节算是津州人最少的时候，路上车也不多，一路出城畅通无阻。倒是乡下人要多一点，车来车往的，偶尔还有几声着急的鞭炮声冒出头。照道理，鞭炮最密集的时候是在凌晨十二点到一点之间，这时候抢先开炮的，都是猴急。
陆攸之还记得自己说过要分赃的事情，在纠结发多少。66之类的虽然吉利但太少了，131.4或者520的话寓意比较丰富，引人遐思，跟表白似的，她没这个胆。其实与其说是胆小，倒不如说是内心还有那么点顾虑，所以暂时还下不了这个决心。
520她是很喜欢的，为了跟它沾个边，她发了个250的红包。
二百五 ...她觉得自己还真的有点智障。
言清欲打开支付宝的时候看到这个红包，最后还有一句话，说：必须要收下啊，这是分赃钱。
她本来还想拒绝，但想想陆攸之这个性格，是一定要她收下的。于是她点开，出来个250...有点哭笑不得。
陆启华在马路边上停下车，旁边就是大片的田野，大冬天的反正也没有庄稼，一片光秃秃的。
陆启华让陆攸之就站在边上，自己去摆弄那些烟花箱子，跑出了几十米，一个一个地摆好，然后依次点火。
在点到最后一个的时候第一个已经开响了，距离近响声还很震人，陆攸之给吓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她爸倒是毫不畏惧，还在点火，然后小跑着回来。
陆启华的身影在烟花背景的映衬下忽明忽暗，烟花绽开一次，人就亮堂一次。
陆攸之已经拨通了视频通话，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视频。以前她是觉得怪尴尬的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现在屏幕上也依旧没有两个人的脸，开的是后置摄像头。陆攸之看到的是言清欲家的各种摆设，言清欲看到的就是夜幕下的这场烟花。
言清欲缩在墙角，跟陆攸之视频通话。
陆攸之对烟花没什么执念，觉得看也好不看也罢，都一个样。在她眼里这些所谓的风景不过是多看两眼也就平平无奇的东西，但她记得言清欲在跨年前说没有烟花看的遗憾神情。
过年这天依旧是冷，特别是晚上，风的脾气越加暴躁。因为太冻，陆攸之僵着手指脚趾，很想蹦跳几下取暖，但这会影响到视频质量，就忍住没动，往手边哈了几口热气。
言清欲戴着耳机，传过来烟花炸裂的嘣嘣的声音，还掺杂着风的呼吸。这烟花当然没有上次跨年的好看，人家土豪排场大，这次不过是随意图个玩乐，况且后备箱的空间有限。
“超好看的！”她这么说着。
陆攸之的声音有点抖，被风一阵震荡还显得有点模糊：“哪有啊，还是上次好看啦...”
几秒后屏幕在剧烈颤抖，陆攸之那儿传来“啊啊啊”的声音。
“怎么了啊？”言清欲赶紧问她。
对面平静了一会儿，说道：“刚刚有那个炸过的星子飘到我头上了，我一摸，还热热的，吓死我了！”
言清欲笑了两声：“小心点啦。”
那次跨年的时候陆攸之抱着她，她看着烟花，但因为陆攸之是背对着的，所以她什么也没看到。回去的时候她问她：“刚刚你什么都没看到哎，好可惜...”陆攸之开着车笑道：“无所谓啦，我对烟花没执念的，看不看都可以。”
末了还转过头补上一句：“真的。”
但这次依旧是烟花。这么冷的夜晚，还要赶去乡下。言清欲心里发暖，热烘烘的，像是要沁出一层薄汗。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已拥有了一种情感上的奢侈。
烟花接近尾声，陆攸之走得稍微远一点，站到一棵树下跟言清欲打电话，切回了语音通话。她爸爸站在车边等着。
“你冷不冷啊？赶紧回去吧，回家就早点睡觉。”言清欲说道。
陆攸之举着手机自如地摇头，说着不冷不冷，一边又把手往衣袋里塞。
听起来是没有想要挂掉电话的意思。
言清欲把手机放到眼前再看了看，屏幕里是陆攸之的头像，然后呆呆地盯着，说道：“烟花很好看。”其实这句话她又重复一遍了。
陆攸之听了觉得不好意思，围着树走圈圈，一边又踩踩地上的石子，“真没有...”
像是在尬聊。但又舍不得挂断。大晚上的，快十二点了，可能是这种氛围特别好。
言清欲抱着手机，扭捏着，“其实...”
“我们住在一起快三个月了...”
陆攸之停下脚步，伸出手碰碰树上的树皮。树皮斑驳粗糙，触感扎实明显。她能隐约觉察到言清欲想要说些什么，与其说是对这方面还有那么点敏感，倒不如说是她不傻。
没有像上次那样紧张害怕到无以复加，她现在在紧张中还增添了些许平静。像是大局已定似的，只是其中还掺杂着点隐隐的不安。她一直不知道这样的不安该怎样跟言清欲表明，这需要一个过程，需要走过一个程序，她才能自然坦然地去跟她说出口。
她是这么觉得的。
陆攸之沉默地等待着对方的沉默。在这一次拒绝不是她的首选，她实在是无法拒绝一个自己很喜欢的人的表白。
如果是表白的话。
言清欲在考虑该怎么说话。她在第一次表白的时候就因为太过紧张出口未经斟酌，吃了点亏，让陆攸之多想了。是直接说“我还是很喜欢你”，还是说“住在一起这么些日子，我也了解你一些了，我想跟你说我喜欢你”？
但其实也没什么区别，这两句话无论怎么想都应该没有能刺伤陆攸之的点。
陆攸之在听筒里听到一个慢吞吞的“我”字，但不知道是后续没有了内容，还是说自己没听见，陆启华拿着手机已经大步向前，急匆匆说道：“攸之，我们现在去医院，你嫂子要生了。”
比预产期提前了一个礼拜。
陆攸之这时候移开手机专心听她爸爸说完，赶紧回复了一句：“我现在有点急事先挂了。”就立马跟上了车。
言清欲只说了一个“我”字，在听到嘟嘟声后是一阵难言的落寞。她转身看向窗外，外面可没有烟花，寂静得很。
陆攸之在上车后怕言清欲没听清，又给她发消息解释了一遍。
言清欲回她说“好的，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陆攸之支付宝这里还弹进来一个红包，是言清欲刚刚发的，说是必须收下，不然她要不开心了。
陆攸之笑着回她“你这个礼尚往来的思想太严重了，下不为例”！
大概是十二点到了，各家各户铆足了劲准备好的烟花在此时齐齐绽放，噼里啪啦震天响，夜幕被色彩和光亮划开，变得尤为璀璨。那一瞬间，有一种光亮如昼的感觉。
陆攸之贴着车窗仰着头看，微笑着，瞳孔里满满的都是一个个小圆圈，点亮，绽放。第一次觉得这样满足。
“怎么样？壮观吧？”陆启华开着车说道。
陆攸之还没顾得上答复，她先点开那个支付宝红包——
金额：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