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When we think about the dreams we have, and the dent we want to leave in the universe, it is striking to see how big of an overlap there is between the dreams that we have and projects that never happen.”

  说到我们的梦想,我们想要在这个宇宙留下痕迹,让人吃惊的是,我们的梦想常常只是梦。

  你的梦想是什么?这是一个很老土的话题。如果在小时候问你,你大概会说,我想当科学家,大富翁,还想考上清华北大。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陆攸之就记不清自己的梦想到底是什么了。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人就渐渐变得迷惘,脑子里很少再有“热爱”,取而代之的,叫做“合适”。

  有时候空谈梦想,别人会笑你幼稚。都几岁了,能不能成熟一点?

  其实大家都明白这绝对不是嘲笑,只是梦想已经变成了人生的一件奢侈品。这又是大家都明白的一件事情。

  陆攸之有时候会去想一想这些问题,在某个难以入眠的夜晚,睁着眼睛思考一会儿。

  她觉得她还是最爱画画。也不是什么高雅的艺术,就是画些杂七杂八的漫画,这能给她带来快乐。

  言清欲说,她的梦想就是写故事,当一个全职写手。

  可惜目前还没实现。

  陆攸之能明白为什么她现在兼职。其实追逐梦想最好的方式就是你有足够的经济保障,如果梦想要沦为金钱和生活的奴隶,那它不一定还能继续给你快乐。

  “Life is never about the goals themselves. Life is about the journey. ”

  人生不是关于目标本身,而是关于旅程。

  “Achieving a dream is a momentary sensation, and your life is not. The only way to really achieve all of your drenms is to fully enjoy every step of your journey.”

  梦想实现的那一刻只是短暂的瞬间,而你的人生不是一瞬。真正实现所有梦想的唯一办法就是,尽情享受旅程的每一步。

  TED有个演讲,不过主题叫做Five ways how not to follow your dreams——5个杀掉你梦想的方式。

  陆攸之觉得,即便兼职写作很辛苦,言清欲也一定从中得到过很多的快乐。她当然很想帮她一起实现梦想,但基于目前的身份,又不太合适去做一些事情。她只能告诉她说,加油吧,我相信你一定能全职的!

  陆攸之自己蛮苦恼的。对合适的事情缺乏热情,对有热情的事情又觉得太过遥远。一下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魂穿过来的时候,茫然又无措。但有一点不一样了,她觉得自己现在是一个有依靠的人了,她有父母,或许还有言清欲。

  白予告诉她,说她见到秦湘的前女友了,长得真好看,跟俞飞鸿似的。

  陆攸之回她:你也长得挺好看的啊,比美貌咱能输么?

  “优秀你懂么!人家优秀!人家可是京北大学博士!直博啊!”

  “我酸了,为什么人家这么优秀!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我一定要好好努力!不然都配不上我们秦老师了!呜呜呜~”

  这些当然是秦湘后来告诉她的。

  陆攸之本来想说,我们平江大学也很好啊,可是看到京北,看到博士,也就不说话了。

  平江大学和京北大学当然还是有一些差距的,更别提本科和博士的差距了。

  真苦恼。陆攸之又开始陷入苦恼圈子了。大家好像真的特别在意身份这样东西,还有身份背后的自尊。她是不是真的应该努力点,去找一份相对体面的工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纠结着梦想,纠结着画画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

  “纠结什么呀,想做就做呗,以前李宇春不是有首歌么,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

  “我挺纳闷的,人家没钱的不敢去实现梦想,你又不缺钱,你瞎纠结什么?”

  “老陆,我发现你就是个作精!‘有钱人不好好享受人生,简直是在浪费生命’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鲁迅说的,莎士比亚也说过。”

  白予是这么说的。

  陆攸之看着手机,笑着翻了个白眼。

  白予在关闭对话框的时候也靠在椅背上思考了一会儿,梦想这个词实在是太遥远了,那好像是小学的时候才会去谈论的东西。她有梦想吗?她有点茫然,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很小的时候想要很多芭比娃娃而已。

  最后白予揉揉眉心,决定还是努力工作吧,毕竟多赚点钱才是最要紧的。

  在想到梦想的时候,其实她的脑子里闪现过秦湘的样子。她不知道办一个培训班是否就是秦湘的梦想,但她说过她很爱和小孩子相处。

  那天从商场出来,白予看了一眼和煦的阳光,对秦湘说:“我特别支持你做你喜欢的事情。”

  其实她是想到了阮云漪才说这句话的。毕竟阮云漪还是没能陪秦湘坚持到最后。她还觉得有点心疼了。

  但这句话在秦湘听来是没来由的,猝不及防。她愣了愣,说:“确定不是在安慰我?”

  白予笑了,说道:“怎么可能啊?我那小弟.弟都在说,跟着你学习特别开心。”

  “我是真的特别支持。”

  秦湘笑笑,没有说话。

  事实上,白予确实说的真话,只不过是说了一半而已。可能像她这样想不起梦想的人,或者说不敢去实现梦想的人,对于那些勇于追梦的人,总会心生诸多的敬佩之情,无论那些人成功与否。

  但后半句也确实是假的。她那小弟.弟当然没说过什么学习特别开心这种话。熊孩子放了学回家谁还聊学习啊?扫兴。

  -

  陆攸之基本每个周末都会回一趟家吃一餐中饭。这餐饭陆启华也会回来,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坐那儿。

  一般都会聊天,聊些陆启华公司里的琐事,陆攸之单位里的琐事,或者陈慧仪生活里的琐事。这三块内容绝对是不一样的,有时候再掺杂些时事热点。

  陆攸之第一次在饭桌上聊了一点人生,还谈了一些羞于启齿的理想。

  “攸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生活在自己喜爱的环境里,这不是糟蹋自己。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令人羡慕的薪水,也不算是什么成功。这一切都取决于一个人如何看待生活的意义,取决于他认为对社会应尽什么义务,对自己有什么要求。”

  “这可是毛姆说的,不是我说的啊。”

  陆启华放下筷子,开始语重心长。

  陆攸之嗡嗡地应着,低头看着碗里的饭,拿着筷子一点一点地戳。饭粒黏到碗壁上,她又给它刮下来。

  “攸之,爸爸努力赚钱,不是为了向大家展示我有多成功,也不希望你要多么的成功。我只希望你在面对生活的时候有足够的底气,有底气去选择你想做的事情。这就是我赚钱的意义。”

  “而不是像大部分人一样,你要因为生活的压力,选择你不那么想做的事情。如果是这样,那我赚钱是为了什么?”

  “攸之,所谓啃老是自己不学无术,一无所长,混吃等死,荒废人生。但是你在做你想做的事情,你的快乐,就是帮助爸爸实现人生价值。”

  “攸之啊,你再怎么样,爸爸都养得起你,也心甘情愿。”

  陆攸之在吃完饭出了家门,看到刺眼阳光的那一刻,有点恍惚。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头顶,眯着眼睛朝太阳看了一眼。

  她觉得自己真的特别幸运,父母可以这么的开明。其实有时候她会想,这到底是一直都这么开明,还是说因为她出了车祸死里逃生,他们在宠着她。

  陆攸之的心里还是有点乱。其实她明白自己心里的天平已经是有所倾斜的,但她还没跟言清欲说过这件事情。这个决定还缺乏一锤定音的那个点。

  也只有言清欲能敲响那个音。

  -

  秦湘没有回应白予说的话,她只是随意笑笑,就和她分别了。

  秦湘相信白予的真诚。相信她说的支持,她相信她有百分百的诚心。但一句话的真诚度和牢靠度是两个概念,一句话并不会因为说出口的百分百真诚而一定会百分百牢靠地实现。

  秦湘在白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有感动的,但如果白予真的站在阮云漪的位置上,这句话也不一定真的能够实现。她也是明白的。

  秦湘在开车回去的时候有点漫无目的地兜圈子,正好就路过平江大学的某个校区。“平江大学”这四个字就刻在校门口的大石头上,显眼的很,她一眼就看到了。

  阮云漪就在平江大学教书,可能还是像当初一样,会穿着白大褂穿梭在实验室里。当然,现在她有学生帮她做事了。

  秦湘突然想起来,她好像就要三十岁了。南方都讲虚岁,2019年一到,她就30了。

  阮云漪本科是京北大学医学院的临床医学专业,直博时选择了基础医学院的生理学,成天泡在实验室里。秦湘在大三时跟着老师做过科研打打下手,有时候做一些技术要共用一个实验室,两人因此相识。

  秦湘和阮云漪在一起的时候,是22岁,周岁。阮云漪26。

  秦湘没选择考研,本科毕业后回到津州办了个培训班。所有人都反对,包括阮云漪也不理解。仅有的几个长辈说她,你一个女孩子,好好的铁饭碗不要,瞎折腾什么?

  阮云漪问她,你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看见的,说小孩子是最纯净的生物。老子说,含德之厚,比于赤子。秦湘觉得和孩子相处能带给她纯粹的快乐,就好像她童年也有过的一段快乐时光,所以她一意孤行。

  阮云漪放弃了出国的机会,回到津州,陪伴秦湘,进入平江大学工作。

  女人到了二十七八,要面临很大的压力,尤其是婚姻。阮云漪成长在一个传统家庭,父母并不知道秦湘的存在,一味地催婚,甚至以死相逼。

  万事开头难,秦湘在津州没什么人脉,也没问他父亲借钱,全靠攒起来的积蓄外加部分贷款,筹办起事业。刚开始连办个证都困难,有关部门就跟踢皮球似的,效率极低。

  其实这社会最怕的不是有钱人,是有权的人。

  秦湘一筹莫展,阮云漪满心苦闷。

  阮云漪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客厅没有开灯,秦湘呆坐在地板上,发愣。她问她,你怎么了?秦湘呆滞地回答,没事。

  阮云漪勉强崩住自己快要崩溃的阀门,进屋躺下。掀开冰冷被窝的那一刻,其实她明白,她们之间快要结束了。

  秦湘在阮云漪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的时候闷出了一声“嗯”,在合上公寓房门的那一刻两行眼泪就挂下来了,那年她25岁。

  人在动情时总觉得那是一种命中注定,带点矫情,又有点宿命。她们从前也这样觉得,会说情话,会海誓山盟。可终究有谁知道那是命中注定的幸福,还是命中注定的伤痕。

  三年感情付之东流,秦湘在那一天学会了抽烟。原本以为第一次抽烟会像电视剧里那样,先猛烈咳嗽几声,但其实并没有。她只是无比顺畅地把烟吸进肺里,再吐出来,行云流水。

  秦湘没想到自己竟然把车开到了青禾嘉苑,她把头转向右边的时候就看到了。白予明里暗里提过好几次她住在这儿,秦湘一次也没来过。她没想到自己今天会开过来,莫名其妙地。

  秦湘想了想也没上去,她把车停在路边靠了一会儿。

  白予对那一天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她回家后就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站在客厅的窗户前不停地吹它。透明的玻璃杯壁上tian满了细密的小水珠,她尝试着喝了一口,还是有点烫。

  眼神从杯沿往上翻的时候,倏地就看到了客厅正对面的街道上停着一辆白色的汽车,很孤独的就一辆。其实汽车长得都差不多样,但白予居然觉得那辆车可能是秦湘的。她在那一刻觉得她大概是疯了。

  白予在喝完水后洗好了杯子,又站到客厅前,那辆白色的车子已经要起步开走了。她多看了两眼,就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剧能消磨时间,也能消磨掉某些情绪。

  她大概能明白,阮云漪在秦湘心里依旧是有位置的。但这位置不留给爱情,只留给曾经的那些美好与温存。

  所以说人要活在当下。

  30岁,大多数中国年轻人都恐慌30岁,这好像是一个槛,你在这个年纪如果没有家室没有稳定的工作,你仿佛就是一个失败者。

  秦湘不知道她在别人眼里,会不会是一个失败者。

  秦湘启动车子,打算回家了。

  其实时间过去好几年了,有些感觉早就淡了,很多事情也终于换来了一份谅解。曾经也有过不解有过不甘有过埋怨,但最后觉得,也挺好的。

  人们往往容易陷入一个道德误区,觉得没有满足对方爱的需求,先放了手,就要受到道德上的谴责。

  秦湘后来明白,如果当初她没有成为阮云漪坚实的依靠,而用爱的名义强求她留下来,那么该说抱歉的,是不是她?

  秦湘想要好好地,去迎接人生的30岁。

  她的肩上有了更重的担子,加了一份更沉的责任感。人到30,可依靠的人越来越少,而依靠你的人,却越来越多。

  再怎么说,她还有她爸爸,还有姑姑一家。她爸在美国待久了还算开放,也就默认了她的性取向。

  曾经也有18岁的烂漫时候,以为这辈子会遇见很多人。其实到现在才明白,真正的机缘,也就那么几次。

  所以秦湘在想,白予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秦湘身边的那些年方三十的女人们,有些在愁嫁,有些在悔婚。到头来,单身或者结婚都不过是一种人生而已,却很少很少有人,能做到享受当下。

  或许这世上也没有什么绝对成功或者唯一正确的道路,只有你想成为哪一种人的取舍。

  有舍,也有得。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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