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12月份，津州开始步入冬季。凛冬初至。
大街小巷已经呈现出一片棉棉团团的景象，当然，这样的棉团是属于中老年人的。年轻的小姐姐们依旧青春靓丽，津州最不缺少的就是这样一批人，薄大衣加丝.袜，或者卷裤腿露脚踝的。但扛不住的，已经裹上薄款羽绒服了。
陆攸之自称是老年人，要开始养生了。她说，没有羽绒服的冬天是没有灵魂的。
言清欲在扣上安全带的时候听到这句话，笑着回应她：“哎呀，你终于要做一件有灵魂的事情了。”
周末轮休，阳光很茂盛，陆攸之带着言清欲去商场买买衣服四处逛逛。启动车子，四个车轮儿轱辘辘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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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予在一家店里试衣服，手里两件款式相同的外套，一件黑色，一件灰色，她对着落地镜左看右看，还是有点摇摆不定。
导购说，小姐姐，您穿黑色的显得干练，穿灰色的又很素雅，您的身段非常的好，两件都非常的适合您。
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白予撇撇嘴，给陆攸之拍了照发微信问她。
陆攸之正在逛衣服，左看右看的，收到信息后看着照片瞟了几眼，觉得都挺好的，又给言清欲看看，两人意见一致。于是随口回复她。
白予收到语音后点开来听：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两件都要。
语音末尾还有一句话幽幽飘过来，显然不是对她说的：哎，你看这件怎么样？
脚指头想想都知道陆攸之现在在跟谁逛街呢！哼！有同.性没人性！
这人更气！
秦湘今天来商场给她姑姑买礼物，刚从门店出来一转头，就看见隔壁门店那里有一个高挑的背影。嗯，卷发，很熟悉。正对着一件黑色和灰色的外套比试。
“你再试试黑色那件？”
白予在听到这话转过头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秦湘提着两只纸袋，信步款款朝她走来。高跟鞋的清脆噔噔声被溶进安静流淌的音乐声里。
白予把衣服穿上，扣上几粒扣子，比了比腰身。
秦湘把手里的纸袋放到旁边的小沙发上，走过来，非常随意地，给白予理了理衣领。
指节修长分明，如葱根。指甲修剪整齐，玫粉色，似淡梅。白色月牙相间，又像丛中的花蕊。
白予有点发怔，心里一阵酥麻，脸颊有点发烫。鼻尖还氤氲着一股淡淡的木质花香味，一圈一圈地，环绕过她。
两个身段极佳的女性，高度都有一米七左右，再穿上一双五六公分的高跟，傲视了门店里的导购一大截。
她们彼此靠近，纤纤玉手，理正衣领，芳香缠绕。
气氛旖旎。又脸红心跳。
这社会刚好不算封建也不足够开放，有些想法就正好窜在脑子里，最好是关起门来叽叽喳喳。
几个导购眼神瞟来瞟去，闷着笑意又一言不发，满心疑惑又心照不宣。
好吧...怎一个姬情满满~
“我觉得黑色更好。”
秦湘站远了点，双手环胸上下打量着白予，微蹙了点眉呈思索状，还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嗯”。
其实身材还不错，就是有点平胸...
店里又有顾客进来，导购们分出一个上前迎接。
“那就黑色吧。”
白予非常利索地拿起那件黑色外套准备去结账，秦湘转身去小沙发里拿回自己的纸袋。
“秦湘？”
有一阵舒缓的声音传过来，就是那种粉色鲜花微微盛开的舒缓感。
秦湘和白予同时转身。秦湘在转身后淡淡一笑，白予一脸茫然。
面前就是一个女性，长相柔美。白皙的皮肤，柔和的五官，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怎么看都是一个柔字。看上去和秦湘应该差不多大，气质温柔娴静，大概就像俞飞鸿那样吧。
但白予怎么看都觉得这气氛有点微妙。
“云漪？好久不见。”秦湘依旧淡淡地，平静地注视着她，脸上也依旧挂着点笑。
“好久不见。”云漪笑着回应。
“这位是...你...？”眼神里是意味深长，也是意有所指。
秦湘看了一眼白予，笑着摇摇头，只回应了简单的两个字：朋友。
“你朋友很漂亮。”
“你先生怎么没陪你？”
“他上班呢，孩子给他奶奶带。我乐得清闲，一个人出来逛逛。”
“好，那我们先走了。”
秦湘淡笑着挥了挥手，白予冲云漪点点头，一起出店门。
其实这段对话也很平常，但白予就是觉得怪怪的，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吧。
“你朋友啊？”白予试探性地问问。
“嗯...”秦湘微微有点拧眉，“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又随意笑了笑。
不知道该怎么定义...
白予回想着这句话，脑子里突然就窜出“前女友”这三个字。她记得陆攸之跟她说过，秦湘的前任最后没扛住家里的压力，选择了结婚。这跟刚刚的情况还是一致的。
“前任？”
“嗯，”秦湘应得很干脆，“她叫阮云漪。”
说到“阮云漪”这三个字的时候，秦湘的眼里还是有柔和的光，嘴角也有浅浅的笑意，白予看得见。
有一刹那白予突然就害怕了，她不会还爱着她吧？
白予很纠结，心里拧巴来拧巴去，知道有些问题问出口是不太合适的。但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她还是问出口了：“你不会...不会对她...还...？”
秦湘看着白予这副支支吾吾的样子，立刻也就心领神会，她笑了下。
“想什么呢你！”
似乎还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白予的小臂。可是白予那时候太紧张，好像全身的触觉感受器都忙着竖起耳朵听答案似的，没有好好工作。白予压根就分不清秦湘到底有没有拍过自己那么一下。
这样一拍大概是很有意思的。像抚慰，也像娇嗔。
但白予真的想不起来了，越用力去想，画面就越模糊。
“碰到了就打个招呼，就这样。其实也好几年过去了，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过去的早就过去了，人应该向前看。”
秦湘说这话的时候云淡风轻得简直不像样，就像大商场里来来往往的那些人随口说出的“我车停在B区X号”一样。
好像你不用力点仔细点去听，这阵平常的声音就会随时被淹没在滚滚人流里。白予在听到后心定了定，开始微笑起来。
“我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没那么深情，非她不可。但也不会滥情，一个接一个的。”
“我觉得我没必要用余情未了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多么的深情。我想最好的深情应该是活在当下，好好去爱那个值得被爱的人。你说呢？”
生活大概就是这样平淡的，哪来那么多跌宕起伏的剧情。
没有所谓的“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白予觉得阮云漪也蛮好的，就是这种即便从前有过欢笑和羁绊，但在重逢后也能表现出来的那份坦荡和自然，蛮好的。
其实结婚，或者坚持，都不过是个人选择而已。只是选择后就要承担责任，少谈后悔。
同样也没什么前任见面，回忆翻涌，泪眼摩挲，藕断丝连的戏码。
相逢一笑，就泯掉了曾经所有的甜蜜与忧愁。
白予怔怔的，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她跟秦湘的相处，向来都是她主动找话题比较多，也会偶尔发表点感慨，秦湘就安静听着，有时候会回应几句。
秦湘真的很少用“我以为”，“我觉得”或者“我想”这样的句式说话。
这大概还是白予第一次听到，她在脑子里就把秦湘说的这些话翻来覆去地揉，像揉面团似的。最后她终于回神了，赶紧应了声“是是是”。
秦湘还是第一次见到白予这人精也有这番呆若木鸡的样子，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又觉得好笑。
但白予心里觉得甜甜的。那种咀嚼出来的，淡淡的，一丝一丝的，甜。
“入冬了就多穿点吧，得穿羽绒服，别受冻。”
白予瞅了一眼秦湘穿着的大衣。
其实她就是随口说的，刚好看到旁边有家挂着羽绒服的门店而已。主要是总得找点话题说点什么，不能干巴巴僵着。
她还是第一次心慌意乱地，没有细细斟酌，就随意把话说出口了，也没想过人家该怎么接。
秦湘“切”了一声，伸手摸了摸白予的薄呢大衣，轻飘飘回了句：“五十步笑百步，你先做好保暖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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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攸之在挑羽绒服的时候往外一瞥，感觉好像看到了白予。她伸出头仔细看了看，好像还真的是。但身旁貌似还有个秦湘来着，她就装作没看见。
“哎，你觉得这件怎么样？还有这件？哪件好啊？”
陆攸之手里提了两件黑色羽绒服，一件长款，一件短款。
“emmm，”言清欲托着下巴，“要不还是长款吧？暖一点哎。”
言清欲又摸了摸料子，“好厚实的，款式也挺好看的。”
但看了眼标价牌后，就瘪着嘴不说话了。
陆攸之让导购拿了件小号的给言清欲套上试试，哄她说，就试试，试试看而已。
确实还是蛮好看的。言清欲在试衣镜前转了转。
陆攸之在言清欲进试衣间脱.衣服的时候就把两件衣服的帐给结了。
言清欲在出了门店后拎着袋子就不开心了。
“太贵了啦，你不要给我买！我要把钱还你！”她瘪着嘴巴，鼓着脸。
不开心。
“挺合适的，喜欢就买嘛！”
“图个开心嘛！”
“你看，两件都是同款同色的~”
“不准还钱，不然绝交啊！”
陆攸之费力安慰她。
同款同色~ 言清欲瞄了瞄自己袋子里的衣服，又瞟了眼陆攸之的袋子。
好像...好像情侣装啊~...她开心了一丢丢。
“清欲，我觉得可以给你买一件加拿大鹅，大大的衣服，套着小小的你，哈哈，不觉得特别可爱么？”
陆攸之提着个袋子，晃来晃去的。
“哪有！”言清欲揪着眉，“我不小！我以前体测的时候量身高也有162呢，净身高！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穿上鞋就有164了！”
陆攸之穿了双马丁靴，鞋跟比一般平底鞋稍微高了一点，就有170出头。她伸出手，用手掌轻轻拍了拍言清欲的头。
“我们可以再买两件嘛，就同款同色那种~”
言清欲捏着手袋的绳，手指在绳子上缠了几圈。在听到这句话后溜了溜眼珠子，就把头给低下去，不说话了。
商场一楼靠近大门处全是奶香味，甜品店，奶茶店，面包店。陆攸之转了一圈，停下来，对着一家奶茶店看，“我渴了言清欲，请我喝奶茶吧！”
言清欲抬起头，朝旁边的一点点看了一眼，然后眉眼弯弯的，嘴巴咧开：“好呀，你想喝什么呢？”
“我对奶茶没有研究啊，跟你一样吧，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陆攸之在这一刻好像非常纯真地，微微笑着。
言清欲看在眼里。哎呀，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她转身跑去店里买奶茶。
陆攸之接过言清欲手里的纸袋，站在对面等她。
商场出口总是人来人往的，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陆攸之对着这断断续续的人流，好像就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茫茫人海的意味，那种电影模糊镜头里的攒动的人头。但眼睛就好像是聚了焦一样，像一把锁，言清欲就牢牢靠靠地站在队伍的那一头。
她看得清清楚楚。
有时候就会有这种异样的感慨，可能是对有些东西渴望了很久还没得到，在靠近之际唾手可得之际，心就会变得异常敏感，会猝不及防地对她有一种炽热的感受。
炽热完了冷静下来又觉得矫情。
“啊，我点了乌龙奶茶加燕麦加波.霸，三分糖的。”
“呐，给你！”
言清欲把奶茶递过来，陆攸之接住，握在手心里。一杯滚烫的奶茶。
陆攸之的车停在路边的临时车位上，她把东西都放到后备箱里，四处看了看，说了句:“我们去市民广场走走吧。”
商场出口对面就是市民广场，不少人，大多是三口之家，或者情侣夫妻，挽手散步，或者坐长椅上，或者喂喂鸽子。甚至还有放风筝的。
微风徐徐，金色的阳光洒在脸上，像悄悄从远方吹来一阵放慢速度的毛毛雨滴。
“等开春了，我们去买几件T恤吧，到时候你请我穿好了。”
陆攸之撮起嘴巴吸奶茶，奶茶滚进口腔里，说出来的话也湿湿黏黏的，带着一股独特的香甜味。
等开春了~
明明冬天才刚到呢。
言清欲应了一声“好呀”！
好像，她们就要一直住下去一样。等开春，等夏至，等秋分，等立冬...
好像她们要住在一起很久很久。
言清欲看着天空湛蓝，天边洁白的云朵互相挤着，简直胖得过分。她咕噜咕噜地喝进去一大口奶茶，再慢慢咽下去，整个喉腔都是温温热热的。
陆攸之又在看奶茶杯子了，杯子在她手里头转悠，她仰着头眯起眼睛看里面的层次，偶尔还晃一晃，然后又吸一口。
陆攸之大概就是个杂食动物吧。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但对什么都不排斥，哦，除了猪肝。看到特别喜欢的衣服，几千几万也会毫不犹豫买下来。但平时还是很喜欢和她一起逛逛优衣库或者UR之类的。优衣库经常会有打折，基础款就特别便宜，陆攸之在看衣服的时候就会冒出来说一句：“哎呀我觉得优衣库的衣服吧，看起来很一般，但穿上去还是蛮好看的。”
陆攸之还喜欢和她一起薅羊毛。每次抢到优惠券总要兴奋上半天。
她是这么说的：这个薅羊毛吧，跟天上掉钱的兴奋是不一样的。天上掉5块钱你还嫌弃少呢，但薅到5块钱就特别开心。总觉得自己赚了。
她还嫌5块钱运费贵呢，只买包邮的。
言清欲有时候就特别振奋。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工作，努力码字，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要给陆攸之买东西，就是那种很好的，很贵的，包装盒都特别复杂高级的东西。
其实谁不希望自己有钱呀，谁会不喜欢贵的呀。
言清欲还是蛮喜欢这样的陆攸之的。也没什么头头是道的理由，就是一种感觉吧。
她开始微笑起来，喝了一口奶茶进去。
陆攸之喝奶茶的时候除了有看杯子这个习惯，还喜欢咬吸管。每次喝完饮料，她的吸管总是扁扁的。言清欲在偷偷瞄她的时候，又看见扁掉的吸管了。
陆攸之一吸，奶茶里的珍珠就卡在扁掉的头那里。陆攸之还蹙着眉“嗯？”了一声，然后把扁了的吸管重新咬圆回来，把珍珠吸上来，嘴巴开始嚼啊嚼的。
言清欲看得咧开了嘴，然后对着自己的吸管咬了两下。
两个人一直往前走，但前面某个地方围了一小片人，还有一阵音乐传过来，大概是抖音神曲。陆攸之一脸好奇地拉着言清欲上去看看。
中间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拿着个话筒在训人，说什么“理想、奋斗”之类的。旁边就是一列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在听训，还齐齐吃着苦瓜...
这大冬天的...
“奋斗”主题再配上抖音神曲，陆攸之听得都笑了，说了句：“这什么场面啊...”
“哎，不会是...那个...吧...”
“应该不会吧，”言清欲眨眨眼，“你看旁边还有警察呢。”
陆攸之“嗷”了一声，认真听讲去了。言清欲有时候听一会儿，有时候看看陆攸之，有时候看看别的，心思浮来浮去的。
她感觉到有人好像在看她们。她偏了点头顺着感觉看过去，是几个男生，二十出头的样子，推推嚷嚷的。
言清欲竖起耳朵听，没听清楚说什么，有听到“微信”，“手机号”之类的。感觉他们大概是在看陆攸之。
男生们推嚷得更厉害了，还说着：上啊，怂什么啊...
大概是这样。
言清欲心里咯噔一下。
她一把拉过陆攸之，鼓着脸，语气重重的：“我们走吧。”
陆攸之身体晃了一下，一头雾水，“啊？怎么啦？”
“没什么啦，我们走嘛！”
言清欲的眉毛都要揪成一团了，拽着陆攸之的小臂就往外走，好像很生气的样子，鞋子踩在地上，咚咚咚的。
陆攸之也不敢反抗，依着她往外走，还觉得言清欲这力气也不小啊。
走得差不多了，言清欲停下来，脸也没那么鼓了，朝着远处那群男生看了一眼。
陆攸之也顺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挺疑惑的，问了句：“到底怎么啦？”
“他们...”
“那个...”
言清欲又把眉毛揪起来，眼睛瞟来瞟去。
“他们是推销健身卡的！我怕他们烦人！”
陆攸之噗嗤一声：“不是跟你说过嘛，就说自己没钱！要坚持没钱方针不动摇...”
言清欲嘴巴噘起来，胸口还有点小起伏，脸又一横，“我不管！”
还跺了跺脚。
“就是不要跟他们说话！就不就不！”
言清欲就像个小气球似的，鼓鼓胀胀的。阳光打在她侧脸上，连小绒毛都是金色的。
陆攸之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还挺想去戳戳她。言清欲好像还是头一回这样，像小猫发威了一样。还，挺可爱来着...
陆攸之笑着揽过言清欲的肩，揉了揉。
“好好好，不说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