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口
我握着酒杯的手有些颤抖。
我知道华火一直在看着我,但我却不想和他对视。
他上次有句话说对了,我确实一直在等黎的出现,却又害怕着黎的出现。
如果他未曾遇见过我,会不会一切就不同了?
“师父。”陆审言挑起车帘,“前面有个人晾在那儿等着,把路拦起来了。”
“含露?”我问道,放下手里的酒杯。
“是。”陆审言点头。
“好。”我头一次觉得麻烦来得及时,可以分散我飘忽不定的心。“华火,你下去对付含露。”
“师父,我来吧…”陆审言插嘴。
“你打不过她,让华火来。”
我推着让华火站起来,“她跟你一样,用火,你跟她练手应该能学会不少。”
“好。”华火没有犹豫,直接把车厢帘子掀起来。
“别放下。”我说道,“就把帘子卷上去,我要看着你们。”
华火拿来一块石头,把帘子整个撂上马车顶,用石块压着。
他跳下车厢的时候衣袍微微被吹起,有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师父?”他转过身朝我看来,“如果我赢了,有奖励吗?”
“你要什么奖励?”
“就…”他的话在嘴里饶了几圈,“答应我一个愿望吧。”
“好。”
我没有多想,但也好奇他会有怎样的心愿。
只要不是成仙这种事,我大抵都能给他实现。
在含露动手之前,四王爷试图以理服人,但语气显然不怎么优雅。
“含露,莫要再胡闹了,快把路让开。”
含露用火把周围的路都堵了起来,直接划地为圈,把所有的兵马用火给围住。
火虽然不大,但足以困住人群。
火圈很精密,正好能罩住所有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早先安排好的阵法。
含露这个在天上学道法的,果然和我们这些野路子出家的不同,细谨了不止一点。
我在心里思忖着,如果是我要拦下四王爷一群人,我绝对不会提前布阵,也不会等在半路拦截,而是会在他们出发之前的夜晚,把他们烧死在睡梦中。
“景飞宇,你听我一句劝…”含露始终不死心,“你放下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这些东西迟早会害死你的,你跟我走好不好…”
四王爷走到她跟前。“含露…”他的语气柔和了些。
但从我这个角度,还是能看见他负在背后的手,紧紧地握成两个拳头交叉,显然是人异常压抑时才有的动静。
“含露,你看我身后的将士们,全都在等着凯旋归朝,你就当作体谅体谅这些人,把阵法去了吧。”
“他们都在骗你。”
隔着这么远,我都能感觉道含露声音中的嘶哑。“景飞宇,你相信我,哪怕所有人都在骗你,我也绝对不会是骗你的那一个。”
“含露…”四王爷长叹了一声,往后退,他放在背后的拳头慢慢松开。
“不是我没有给你机会——华火少侠,劳烦你了。”
王爷话音落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华火没有迟疑,在手中开始运势火。
我眯起眼睛,看着他手里的火拉长、变形,渐渐化为一把长剑,长剑拖在地上,把地皮挂出一道长长的烙印。
“姑娘,得罪了。”他开口道。
我勾起唇角。竟还颇有风度。
含露从袖中掏出长鞭,甩在地上,直接把地面砸得皲裂。
还没等人看清招式,他们就已经掩映在一片火光中。
长鞭绕着长剑,却被剑刃的火给砍断,从中间直接分裂开,落在地上。
含露不可置信地收回断鞭。“你到底是谁…你这火…不是寻常的火。”
确实不是寻常的火。
这也是当初为什么我非要收他为徒的原因,就凭他这资质和先天,如果不练法,简直暴殄天物。
华火收回长剑。“我也挺想知道我是谁…可惜…这个只有编剧知道。”
他说完这句似是而非的话,慢慢地抬起手中的剑,插入皲裂的地面。
马车厢带着马,都被地面的晃动连带着颠簸。
四周的火像是受到召唤般,纷纷攀附着地面,到达剑底后,从下往上爬,最后汇入剑中,化为一团火气。
火灭尽了。
他这一战来得太容易,容易到我还没有看过瘾,他就收拾完残局。
“陆师兄。”他招起手,“你刚刚不是想要上场么,这位姑娘就留给你了。”
陆审言丝毫没犹豫,直接驾着马飞奔过去,一手捞起含露,点穴、拽上马、一气呵成。
停顿的马车队终于再次慢慢地流转起来。
四王爷冷淡地抖下车帘子,再没有给含露一个眼神。
华火把马车上的石块扔走,放下车帘子,带着一身呛人的灼热坐会我身旁。
他撩起袖子,素白的绷带上,血已经印出了一大片,形成几个血色的长条。
“莫狂澜…”他把胳膊递到我跟前,“你看。”
他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害得他出血的。
虽说肯定不是我做的,但我还是下意识地坐直身子,尽量不去看他装着委屈的眼。
“师父,你得对我负责。”
九州男子里,我从没见过一个有比华火更会耍无赖的。
果然是从猫化成人的,脸皮真不比长城的墙薄。
“莫狂澜…”他看我不作声,也不装乖喊师父了,“你不会想耍赖吧,你之前说好了要答应我一个心愿的。”
他比划着动作,表情恶狠狠的,我都担心他动作再大一点,能把车厢给震飞。。
像是街坊上来收债的打手。
“你说。”我开口。
“真的?”他收回自己的胳膊。
“为师说话…”我点头,“算数。”
“只要是心愿,都能满足吗?”
他看着我的眼睛有光,我莫名被吸引进去,压根没有细想,直接点头。
点完头,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如果他要我给他摘星星摘月亮,我真还就做不到。
就算是天上的天帝老儿,也做不到。
“事先说…”我转头,“星辰和广寒宫,我一个都摘不下来,你要是想成仙,我也没办法帮你。”
“你想什么呢?”他笑着露出牙,“我不要你星辰,也不要广寒宫,更不希望成仙…”
他说着话,离我越来越近,近到我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吐息。
在我有所反应之前,他的唇在我的脸上轻轻地戳了一下,非常轻巧而短促,让我觉得好像就是蹭过去的。
他亲完后,立马抽回身,把身子坐得笔直。
我怔了怔,理平自己被弄乱的衣襟。“这就是你的心愿,你…”
“别问。”他不看我,任凭自己的发红的侧脸暴露在我的眼前,吐字含糊。“问就是喜欢。”
可爱。
一时间,我的脑海里就只剩下这两个字。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做这么亲近的事。
平日里看话本,只要看到男女亲吻的描写,我一般都会飞快地扫过去,总觉得虚浮。
这事儿发生在我身上,意外地没有反感,甚至觉得华火有些可爱。
不是那种小猫崽的可爱,而是一团柔和的气息,和他身上的火一般温暖。
华火已经闭上了眼睛,抱紧双手环抱崽胸前,咬紧下唇。
“莫狂澜…我盖戳了,你已经是我的了。”他依旧闭着眼睛。
我伸出手,捏紧他的后脖,用力地捏了一下,丝毫不留情。
“为师平日里白教你了。”
“嘶——”他缩起脖子,“疼…什么意思?”
“有人许你心愿,你却白白提出这么简单的小事,这叫吃亏。”我恨铁不成钢。“再怎么说也得要个几百年的修为。”
“莫狂澜,你当我是猫啊,还捏脖子…”他反手揉着自己的后颈。
而后朝我转来,小声嘟囔。“谁在乎那什么修为啊。”
“师父!到了!”
陆审言在马车外大喊。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马车已经踏入紫禁城,来到大殿之外。
大殿之外那群被捆绑着的宫人已经被押送走了,空旷的平地上站着整齐的兵士,手执遁矛,分为两排站着。
我从马车上下去,华火跟着轻巧地跳下来。
四王爷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琴瑟,他们两个人的神情,一个倨傲,另一个冷漠,但眼神中都有得意。
尤其是四王爷,他原本常年躬着的腰直直地挺起,从背影里就透着股扬眉吐气。
他负着手,一阶一阶地走上大殿外的台阶,每一步都很慢,就像是在慢慢享受这个往上升的过程。
两排的兵士全都直挺挺站着,眼神落在四王爷的身上,这副光景,确实让人觉得威严。
琴瑟千年冰冻的脸上竟也缓缓升起笑容。
我虽不知道她为什么而笑,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这脑海中,肯定是在左右翻腾着四王爷登基,她也跟着飞黄腾达的好戏。
他们高涨的欣喜看得我十分开心。
他们的步子有多轻快,我心中的期待就有多高——
四王爷走完最后一个台阶,两个南将军手下的副将迎了出来。
四王爷从他们中间穿过去,保留着皇家的威严,目不斜视地踏上门槛。
也就在前脚落入大殿的那一瞬间,我看着两位副将其中的一个,直接用宽厚的手拍在四王爷身后。
“砰”得一声。
四王爷被拍得跪在了门槛上,琴瑟也跟着“砰”得被拍下身。
这两声“砰”。
清脆,动听,让人忍不住欣赏起来。
“新皇已登基,末将奉命捉拿景飞宇、琴瑟两位前朝叛贼,即日收入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