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兄
清晨,一辆马车停在城门内,守了许久。
银瓶坐在车外,给车里的林菘买了两烧饼,自己咔哧咔哧一会儿也啃完了两个。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今早天却放晴,积雪早已开始融化。
林菘看了一会儿书,忍不住问:“她是不是不出城了?”
“肯定会回山庄。”银瓶道,“我守着呢,主子,我瞪大两狗眼瞧着呢!要是小郡主出城,我一定能看见。放心吧,我机灵着呢,只要我看见小郡主,就立刻跑过去,假装偶然遇见。”
林菘又接着看书,没翻一页,不耐烦问:“那她怎么还没出来?”
“主子就耐着性子再等等,这才过了多长时间?”
片刻,银瓶掀开车帘进去,一脸赔笑:“小郡主昨夜……好像又连夜上山了。”
林菘忍了良久,闭了闭眼:“出去!”
银瓶连忙滚出去,片刻,小声问:“那主子,我们还去泓玉楼吗?您不是说想吃胭脂鹅脯?”
林菘把书砸到了她头上。
谁想吃那甜腻腻的肉?
顾箬笠连夜来回,山庄之内无人知晓。翌日盛宝珠来叫她去山中抓兔子,但顾箬笠睡的憨憨沉沉,惹急了还把宝珠也薅进了被褥里,怎么也叫不起来,只好作罢。
顾箬笠这一场好睡,直等到晌午,才精神抖擞的起了。
盛不疑用小刀削着树枝,给几个小丫头做弓箭,笑问:“怎么睡到这么晚?”
盛宝宁哼哼:“昨晚做贼去了?”
顾箬笠心情好,不理会她,还试了试弓箭:“抓贼去了!”
盛宝宁拿眼睛白她:“满口胡话。”
盛不疑把三张弓箭都试了试,道:“你们要抓活的,这新作的就合适。若是用我的大弓,中者必死。”
盛宝宁没什么精神,她不爱去书院,也不爱去抓兔子,虽然喜欢往外边跑,但更喜欢看看胭脂水粉。但她又怕盛不疑,又怕顾箬笠,只好蔫蔫的提着篓子跟在后面。
宝宁嘀嘀咕咕的打退堂鼓:“都说了,带几个护卫家丁,就咱们几个,能抓得到吗?别到时候空手而回,也太丢人了。”
盛不疑带着她们几个往林子里边走:“别的不敢说,兔子肯定能抓到。早之前我就让人在林子边种了不少萝卜白菜,入冬以后,也故意不收。等到下了雪,兔子找不到吃的,一定会过来偷萝卜吃。别动……”
顾箬笠惊喜不已:“有兔子脚印!”
宝珠宝宁都一窝蜂挤过来瞧:“真的有脚印!兔子真的跑来了!那兔子呢?活的兔子呢?”
盛不疑看着挤在一起的三个毛茸茸的小姑娘,忍俊不禁:“我们动静太大,兔子已经跑了。”
盛宝宁抬头,果然看见远处几抹灰点,嗖的一下窜进了林子里。
她懊恼的推了宝珠一下:“你看你看,都是你,看什么稀奇,叫的这么大声,兔子都被你吓跑了。”
盛不疑失笑:“没事,这才刚进林子,下过雪,是最好抓的。”
他可没指望,真的能带着这几个小祖宗抓到兔子。以防万一,他昨日就布下陷阱,到时候去陷阱里捉回来就是。
顾箬笠已经蹬蹬往林子里边跑了,盛宝宁追在她身后:“你轻点,不要这么大声,兔兔都被你吓跑了啦!”
顾箬笠转过脸,面无表情:“盛宝宁嗲精。”
宝珠抱着自己的小弓咯咯直笑。
盛宝宁被顾箬笠说了,恼羞成怒,化悲愤为速度,跑的最快。盛不疑就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看着三个丫头疯跑,觉得自己像个放鸭子的。
正跟着,突然听见宝宁一声尖叫。
盛不疑大惊,几步快跑过去,只见几支羽箭正对顾箬笠而来。盛不疑拔出长刀,利落的拍掉羽箭,沉声一喝:
“什么人?滚出来!”
与此同时,身后的陷阱之中,盛宝宁又叫了一声。
宝珠护着顾箬笠,二人缩在树后。
盛不疑张弓搭箭,立即反击。他方才过来,也不辨方向,随意辨别了一番,三箭齐发,林中很快传来呼叫声。
盛不疑对准林中一抹红色,冷声道:“还不滚出来!”
那红色没动,也没敢再还手,大概被盛不疑这狂风骤雨一样的箭法给吓懵了。
盛不疑恼怒非常,他本是带妹妹们出来散心,还是在自家庄子里,谁想到会碰到这种意外。
他三次搭弓,一连放了九箭,那人衣裳都被钉在了树上,嗷嗷鬼叫不停。
“住手!你知道我是谁吗?”
“别放箭了……啊,救命啊!”
盛不疑再次冷喝:“滚出来!”
片刻,那红衣少年才挂着惊吓出来的眼泪,委委屈屈的从大树后面转了出来。
盛不疑早认出他身上穿的流心锦,但故意装作不知他的身份,冷厉道:“双手抱头,慢慢过来!再不老实,我手中的弓箭可不是好惹的。”
少年不依,下一刻,利箭又从脸边穿了过去。
“别射了!都叫你别射了!我是孟云秀!”
盛不疑冷道:“原来是承恩公家的二公子。二公子怎么会到了我的庄子里,还拿箭对着盛某的妹妹?”
不等孟云秀开口狡辩,盛不疑又道:“我这庄子也就罢了,御赐的山庄,二公子喜欢,也能来作客。可我家这几个妹妹,是我们盛、顾两家的万金宝贝,不论是谁,是手抖了、眼瞎了,还是脑子不好,敢伤她们一根毫毛,别管这人是什么皇亲国戚,盛某也要去御前讨个公道!”
孟云秀慢吞吞的出来,还悄悄白了顾箬笠一眼。
他是早看见了顾箬笠,才故意放箭吓唬她,谁知道,盛不疑这个武状元,居然会跟在后面!
“不,不是手抖了,盛大哥,这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千金郡主动手啊。我真的是眼瞎了,还以为是兔子窜出来了呢,这手一抖,不就吓到妹妹们了?”孟云秀暗暗叫苦,胡乱丢下一句“真不是故意的”,就往林子里边跑了。
连受伤的两个护卫都不要了。
盛不疑冷着脸,箭在弓上搭了良久,才慢慢放下了。
宝珠连声叫:“大兄别管那傻子了,宁姐姐好像受伤了,先救堂姐起来。”
盛不疑方才没闻到血腥气,以为无人受伤。这时往陷阱中一看,才发现盛宝宁气若游丝的蜷在下面,肩头一支箭穿过,钉在了地上。
盛不疑心头直冒火,急忙跳下去,刚要抱她起来,宝宁就胡乱挠了他一把。
“你让我被人射死了算了!你明明看见箭是冲我们来的,你替顾箬笠挡箭,你不管我的死活。阿娘不喜欢我,大兄也不喜欢我,就连宝珠都不喜欢我,呜呜呜……我要去死,不要你管我……”
“是大兄不好。”盛不疑见哄不好她,也不说什么,跪下来要抱她回去。
盛宝宁吓的要命,哭着不让他碰:“疼,我不要你,以后你再也不是我哥哥!你去做顾箬笠的哥哥……呜呜呜……我疼……”
盛不疑死死拧眉,突然往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三个巴掌。
啪啪的巴掌声,吓的盛宝宁立刻老实了,哆嗦着伸出了手。
“大哥别打了……呜呜……再有下次你可一定要先保护我……要先护着我……”
盛不疑心里不知什么滋味,胡乱应了一声:“嗯。”
回到庄子里,才发现,那支箭穿透了盛宝宁的衣服,挂在了肩膀上。
盛宝宁摔进了陷阱,还被箭吓了,可毫发无损。
盛宝宁红着脸:“对不起大兄,我太害怕了,我,我还以为我中箭了。”
盛不疑松了口气,看着小姑娘光滑的肩头,闷声道:“我不知道你摔进去了,也不知道你在那边,不然怎么会不管你?”
盛宝宁早就不气了:“我知道啦,大兄你以后好好说话,不要动不动就打自己。而且,我也没受伤,就算……就算大兄先救若若,我也不会特别生气。”
“因为她是陛下的亲侄女啊!要是她出了事,陛下肯定会迁怒我们盛家。所以,大兄做的对。”
盛不疑心头微苦,看着这个一贯在家中不受宠的妹妹,再次解释:“我真的不知道。”
因为一场虚惊,三个小丫头还是按时回了书院。
黄昏时分,林菘进女舍时,发现顾箬笠已经到了。
她整个人钻进床幔里,不知道又在鼓捣什么。
林菘若无其事坐下,片刻,见她还不出来,忍不住出声问:“去山庄玩,这么开心?”
顾箬笠被她惊了一下,一骨碌钻出一个小脑袋:“你过来。”
叫他过去?
他凭什么听她的?
林菘慢吞吞站到了顾箬笠床边。
顾箬笠伸手把他一拉,示意他坐下,还拉着他的手在床幔里摸了摸:
“你猜,这是什么?”
林菘看不见里边的东西,摸在手里又暖又毛的触感吓了一跳,这东西还是温热的。
林菘眉心直跳:“猫?”
“错啦!”顾箬笠抓出了小兔子,献宝一样捧到林菘面前。
“你看!”
林菘和惊慌失措的兔子对上了眼,大眼瞪小眼过后,各自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吓。
“你,你干什么?”
顾箬笠问:“你喜欢吗?毛茸茸的,小小的,好可爱!”
林菘往后缩:“哪里可爱?”
“像你一样!”
林菘耳朵通红:“哪里像我?胡说八道!”
顾箬笠又问:“你喜欢吗?我们一起养它吧!等养的白白胖胖,还可以吃麻辣兔头、手撕兔肉、烤兔腿、干煸兔肉。”
顾箬笠这畜生说着说着,两眼放光,对着幼小可怜的小兔子咽了咽口水。
林菘微微叹了口气:“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顾箬笠随口道:“昨晚摔了一跤。”
林菘便不再作声,余光落在她发髻边的海棠绢花上,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