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秦襄
翌日一早,林菘方才梳好头,转过身来,冷不丁被兔子的红眼睛吓了一跳。
“你作什么?”
顾箬笠蹭了蹭兔子柔软温暖的毛毛,声音还不太清醒的哑软:“好菘儿,再帮我梳一次头吧。”
林菘心头叹了口气,冷脸道:“转过来。”
顾箬笠抱着兔子,乖乖扭过脸,小声拍马屁:“菘儿真好!等以后兔子养胖了,我把兔腿都给你吃。”
林菘懒得理她。
这几日林菘真是练出来了,很快就梳了一个又快又好的双丫髻。
顾箬笠从盒子里摸了一对珍珠簪花,胡乱递给林菘,口里胡言乱语的奉承:“菘儿梳的头发真好看!不过还是菘儿更好看,明明是一样的双丫髻,菘儿比我好看多了。”
她满口鬼话,林菘一个字都不信。
“你小时候也常来鸿蒙书院,这书院里做饭的都是些什么人?”
顾箬笠对着镜子照了照,提着笔盒站在门口,示意林菘和她一起走。
林菘只好跟上,哪知道顾箬笠上来便亲亲热热的抓着了他的手。
林菘大惊,下意识甩开了顾箬笠。
顾箬笠好生奇怪:“你作什么?”
林菘又羞又恼:“你作什么才是!”随便拉人家的手?
话没说完,他就看见盛宝珠和一个姑娘,手拉手亲亲热热的跑过去了。
不止她们,一路上这些娇娇气气的女孩子,个个手拉手,黏在一块,好像不贴着对方就不会走路一样。
林菘冷着脸:“我不习惯和别人亲近。你别拉我。”
顾箬笠:“哦,知道了知道了。你也不用这么紧张,一副被纨绔少女轻薄了的模样,啧啧。”
顾箬笠又问:“你问饭堂的事做什么?”
林菘自然是想打听那个失踪的嬷嬷,遂胡乱道:“上次吃了一道点心,觉得不错,我从未吃过,想知道是什么,让家里做来试试。”
顾箬笠问:“什么样的点心?”
林菘随口道:“宝塔一样,红色的,上面还有一点软软的泥。”
顾箬笠精于此道,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你也喜欢吃这个呀!我也喜欢!那是玲珑塔,你说的没错,是书院的嬷嬷自己制的。不过这方子早就流出去了,我家中也有,下次抄了带给你。你还喜欢吃什么?胭脂鹅脯喜欢吗?我下次带你去泓玉楼吃好不好?说起来,应该没有女孩子不喜欢甜滋滋的胭脂鹅脯吧?”
林菘闭了嘴,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径自往前走。
顾箬笠已经习惯了林菘的冷淡,反正——只要自己有求于“她”,“她”还是会帮自己的。
平素冷淡一些,也无妨。
一进学堂,就见孟云秀几个挤在后边,孟云秀手里拿着毛笔,捏着秦襄的手,在他手腕上使劲涂抹。
“好了好了,一下就好了。你信我,这可是太医院的御医教给我的偏房,只要涂在伤口上,很快就能痊愈。”
顾箬笠从外门进去的,一时没看清什么事,拉住一脸惊慌的盛宝宁:“那几个怎么回事?孟云秀也在这读书?”
盛宝宁道:“可不是!不止孟云秀,连季凤川也在!听说半月前,他们两带着各自的跟班,在饭堂打了起来,将饭菜都弄散了。随园先生亲自请旨,领着他们去学田收白菜、种小麦,足足干了半个月农活让他们知道何为‘粒粒皆辛苦’。”
顾箬笠微微皱眉:“季凤川都多大年纪了?都行了冠礼了吧?还没从鸿蒙书院出去?”
盛宝宁扯着顾箬笠的袖子:“你还管这个?人家是三皇子的亲舅舅,愿意在鸿蒙书院呆一辈子也成。可我不想啊!刚才我在路上碰到孟云秀,他还吓唬我。若若,好郡主,你让我回家吧。”
顾箬笠也没打算在书院久待:“等几日。”
盛宝宁快崩溃了:“等什么?”
顾箬笠目光落在林菘背影上:“我看看林菘想做什么。”
盛宝宁:“你管她做什么!”
顾箬笠单手托腮:“不知为什么,这心里总也放不下他。大约,是因为我心里总有他。”
盛宝宁欲哭无泪,明知道顾箬笠这混账又在胡说八道,仍然羞的满脸通红:“若若,你又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
林菘手一松,书猛然合上了。
顾箬笠又问:“那秦襄怎么回事?小胥就在外面巡视,也不知道喊一声?白白给人欺负?”
盛宝宁不精于学业,八卦倒是通晓:“秦襄出身贫寒,他母亲更是卖身承恩公府才得以养活他,后来,老承恩公见他学识用功,于是放了他母亲的卖身契,还举荐他到鸿蒙书院读书。你也知道,书院的名额难得,秦襄自然不敢反抗。”
老山长刚进内堂,孟云秀几个一哄而散,被欺负的秦襄也连滚带爬的回到座位上,颤抖着手将衣袖拉了下来,遮住墨痕和伤疤。
老山长眯着眼瞧了一会儿,柔和的问:“秦学子,为何发髻凌乱?若有什么难处,大可道来。”
秦襄起身,恭敬道:“回山长,弟子在书院,能自由出入藏书阁,畅游书海,与先圣神交,心满意足,并没有什么难处。”
老山长摇摇头,再次叮嘱:“若有难处,只管来找我这个糟老头子。”
秦襄应声坐下。
每次荀初,老山长会亲自授课,所授内容不定,偶尔讲礼乐,经典讲义,甚至还会亲自上阵,教授骑射。
顾箬笠本没什么兴致,但老山长平日看起来软趴趴、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一个,一旦上了讲堂,便迸发出非一般的幽默口才。本来枯燥无味的经义都被说的深入浅出,令人回味,顾箬笠便慢慢坐直了身子,随着众人的议论纷纷,也举起了手。
顾箬笠问:“先生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又说知恩图报,可要是有人挟恩图报,该当如何?”
老山长捋了捋杂色的胡须,道:“知恩图报,求的是不违背本心。若是有人挟恩图报,依旧不违背本心即可。”
顾箬笠嘀咕着坐下:“这不是说了一句废话?谁能轻易看透自己的本心?”
反倒是秦襄,如有所悟,慢慢转过脸,看了孟云秀一眼。
孟云秀缩在后头,偷偷往嘴里塞了一根山参,看他转过脸,使劲往他嘴里也塞了一根。
秦襄吐也不是,含在嘴里又觉得不敬师长,煎熬的含了一节课,最后才慢吞吞的咽了下去。
顾箬笠刚回房,就发现兔子不见了。
她钻进床帐里胡乱找了一气,探出脑袋来问:“林乡君,看见咱两的兔子了没?”
林菘看她从外面出来,外裳都不换,便钻进床上,颇有点看不顺眼,于是眼风欠奉,坐在桌前宛如一尊聋佛。
顾箬笠四处找了一圈,见窗子开了:“是不是从窗子跳出去了?”
顾箬笠倒也不是非要找到自己的兔子,但书院里不比外边,也没什么乐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袖着手,转到窗户后边的林子里去找。
冬日天黑的极快,过去时,还是黄昏,等转进林子,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她没从原路回来,从林子南边绕了一大圈,这么一绕,就隐隐约约闻到一股勾人的烤肉香。
她心里惦记自己的小奶兔,这么一联想,就黑着脸过去了,远远的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小火堆。秦襄脸色不大好的对着谁,边上是孟云秀那小子的四大狗腿。
孟云秀这小子叉着一只什么,在火上烤的滋滋冒油,香气在冷冬里勾的人魂魄不稳。
顾箬笠寒着脸过去,啪的一大巴子拍在了孟云秀头上。
“好啊!姓孟的,你连我的兔子都敢偷!”
孟云秀差点没被她拍进火里,把肉丢给秦襄,咬牙问:“顾箬笠,你疯了!谁偷你兔子了?”
顾箬笠冷笑:“那你烤的是什么?”
孟云秀:“兔子啊!”
顾箬笠又笑:“哪来的?”
孟云秀哪知道?他刚出来,就看见秦襄宝贝似的抱着一只兔子,他看秦襄那副软叽叽的样子就不爽,二话不说,就把兔子抓过来料理了。
秦襄还是那副鬼样子,张了几次口,都说不出半句话,更别提拦他了。
孟云秀哽着脖子:“我捡来的。姓顾的,你说这是你的兔子,它就是你的?”他把烤的油亮焦香的兔子杵到顾箬笠眼前,“你叫它一声,它答应你不?”
“我辛辛苦苦养了一整天,自己还没吃呢,姓孟的,你就给我烤了?您是不是缺少毒打?”
顾箬笠按照纨绔之间尥蹶子的惯例,先放完了狠话,然后趁着孟云秀这兔崽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先一脚踹在了他肚子上。
孟云秀被她踢的一趔趄,差点没栽进火堆里,还是秦襄跑过来,急急忙忙搀扶了他一把。
“二公子,你没事吧?”
孟云秀甩开秦襄,气的发癫:“好啊,好啊,姓顾的,小爷到底是个男人,不会亲手打女人。”
所以他转头抄起了一根棍子,抡起剑招,冲着顾箬笠过来。
用棍子打,不算亲手。
顾箬笠倒也练过几年剑法,尤其她手上力气又大,比孟云秀这半吊子多了优势,几下就斩断了他的木棍。
孟云秀劈头盖脸被抽了十几下,呸呸几口:“小爷说错了,你就根本不是个女人!”
孟云秀捂着胳膊,疼的吐出几口冷气,接过狗腿递过来的粗棍子,正预备认真打打,扳回一城,就听见后边传来女孩子一声震破天际的尖叫。
“若若!孟,孟二公子,你做什么!你疯了吗?”
盛宝宁是被林菘叫过来的,她哆嗦着喊完话,想挡在顾箬笠身前,可又过于害怕。可她又不敢什么都不做,犹豫再三,抓住了孟云秀手中的棍子。
“你做什么?你打我表妹,我,我要告诉我大兄揍你!”
孟云秀甩开盛宝宁:“你瞎了啊?”潇洒快活的孟二公子被打傻了,被气懵了,指着自己脸上的红道道。
“是我!是我被姓顾的打了!你快松手,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他正预备重整旗鼓,杀顾箬笠个措手不及,就听暗林深处传来一声闷闷的咳声。
“真是忙活的热火朝天,打什么呢?要不要连我的老脸也一起打?”
孟云秀听见这声音,猛地掉头,差点把头扭断,使劲把棍子塞进了秦襄手中。
秦襄抓着棍子,呆了一会儿,木木的站到前面,指向顾箬笠。
作者有话要说: 菘儿:今天的若若是校霸若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