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察觉到宋惊羽的情绪有些不对,宿知袖将杯子放下,迟疑道:“……怎么了?”
宋惊羽摇了摇头,拿过她的杯子提袖又斟了一杯递到她面前:“无事,”虽然有些不愿提及,但他一贯是坦荡的性子,更何况这事她迟早会知道,于是简单解释道:“京中来信,催我早日回去。”
宿知袖捏着杯壁的手微微一僵,很快面色如常:“确实是有段日子了,时间过的好快呀……”她难得感慨一句,目光闪了闪,打趣一般地问他:“那你何时要走可一定得跟我提前说一声,我好设宴送行!”她含着笑,双眼俏皮地冲他眨了眨,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便只有自己知道了。
多年来,宋惊羽皆是这般在家里和京城两地来回奔波,既能够承担起宋家长子的“责任”,还能每年回来与家人团聚……他本该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往年也确实如此,他似乎已经对这样的生活和安排习以为常。
但昨日接到信件的那一刹那,他心底却难得地涌起一阵不平静。他似乎开始抗拒这条按部就班的路,这样被别人一手操控的人生。
将来承袭大伯父的伯位,在朝中领一二闲职,平静无波地度过一生。
他从沉思中惊醒,自嘲一笑,或许是最近受了某个自信大胆、什么都敢去尝试的小丫头的影响,所以自己也开始不安分地对未来产生不切实际的憧憬了么?
不。他从轻而易举地在心底否定了这个答案。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或许是导火索,但他这样平素肆意张扬的性格,怎么可能愿意在那座令他生厌的侍郎府度过余生?一想到这种可能,那些平日里被他刻意忽略的抵触和厌恶翻涌着出现在他心头。
他不愿意。一点也不。京城人人艳羡的伯位他根本不在乎,更何况是在侍郎府“承欢膝下”交易来的东西,他不屑。
心里的某个念头越发清晰,宋惊羽觉得自己心头骤然放松了不少。
宋侍郎和他的夫人正值壮年,重新从旁支里挑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培养很容易,他们不必再对当年将自己挑选过去又抛弃,然后又腆着脸过来要接自己回京的事感到心虚,毕竟自己其实并不在意京城的那个身份,所以也不需要这所谓的补偿。
更何况,相比起行事随性、不服管教的自己,他们想必更乐意有一个言听计从、完全按照他们要求行事的孩子。
一个和自己性子截然相反的继承人。
宋惊羽明白自己虽然想得很清楚了,但是想要完成这件事还是存在一定的阻碍,毕竟伯府世子变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虽然这个伯位完全是当今看在身为侍郎夫人的晗月公主的面子上封的,以示天家荣宠,与宋侍郎本人的实绩无关。
宋惊羽心上压着这件事,又被催着不得不暂时离开这里,心里便有些不平静,这才教宿知袖瞧了出来。
看着宿知袖故意缓和气氛地打趣他,宋惊羽配合地笑了,桃花眼再度弯起:“好,我一定提前与你说,到时候这宴可得好好准备。”他目光落在宿知袖脸上,带着一丝安抚,话音低柔:“你放心,我会先助你将酒厂里的事解决完再走。”
之后两人皆是心不在焉地有一阵没一阵地闲聊,宿知袖之前就对他家中的情况了如指掌,故而察觉他情绪不对的那一刻便明白了。但按理来说她不该知道他家族内部的安排,便只能拐着弯子开解他。
宋一驾着马车停下,进了酒厂,宿知袖不出意外地瞧见柳辉又在四处乱窜地同其他人搞好关系,想要了解酿柠檬酒的每个步骤推测出酒方。
但柳家人不知,柠檬酒的原料内有两味是宿知袖通过系统兑换来的,他们一通忙活到最后,顶多只能得到一份残缺的配方,这还是在她故意放水的情况下。
宿知袖悠闲地看着柳辉殷勤备至地讨好其他人的样子,对不久之后柳家人的反应十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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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柳氏为首的部分柳氏族人,她们好不容易从村人手里半买半抢到一些空置的破屋,又是拔杂草又是清扫房间的,好不容易才把几间破屋勉勉强强收拾出个人样子。
柳氏捶着酸疼的腰直起身,却发现自家二婶正拎着扫把吆五喝六地站在一边喊着其他人干活,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显然是一点活都没干。
柳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二叔都被发配去边境了,柳家早就大不如前,偏这位还天天摆着里正娘子的威风,在家里干一点活就叫苦连天,如果不是缺人手又是自家人,柳氏真不想让她掺和进来。
眼见着要做的活还有很多,柳氏没憋住心头火,数落了她二婶两句,却不想对方自恃是她的长辈,插着腰与柳氏在众人面前对骂了起来,眼见得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柳二婶暗掐了一把大腿,哭丧道:“哎哟,天爷呀,这日子没法过啦!看我男人才离开家里多久啊,连家里的侄女都敢蹬鼻子上脸给我这个老婆子脸色看了,大家伙都来看呀……”
柳二婶一番哭嚎,把破屋这里搅得是人仰马翻,招来了不少看热闹和想劝和的人,看着不少乡里乡亲的人站在一旁指指点点,跟着柳二婶一起说自己怎样不孝,柳氏脑子里突突的,想到自己先前竟然答应让她过来帮忙还给她发月钱,柳氏肠子都快悔青了。
“正清家的,你可得好好管管你这闺女,咋能这么对长辈说话呢?”朱大娘平时就和柳二婶的关系不错,此时站在柳二婶身边。
这话是对站在一边的柳氏的娘说的,正清是柳氏她爹的名字。
另一位大娘也站在柳二婶身边安慰着,她在家里也是受儿媳妇气的,现在看到又有小辈不懂事,阴阳怪气道:“可不是,哎呀,正清这闺女是看着自己要挣钱了,眼睛里没老人了呗……”
柳氏的娘一听这样的帽子往自己女儿头上扣,赶紧陪笑道:“怎么可能,我闺女再孝顺不过,刚才是她不会说话让弟妹和大家都误会了,柳杏,快给你二婶道歉!”柳杏是柳氏在家时的闺名。
柳氏听着这群眼红自己酒厂的人倚老卖老地在这里数落自己,鼻子都快给气歪了,她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没理会她娘为她打的圆场,手里抹布一撂,尖声道:“好哇,我好心好意让你来干活赚点银子你不干,净在这给我添乱,二婶,我看你也不是诚心实意想赚银子的,明儿你还是别来了,省得累着您老人家!”
在宿家那么多年,除了宿知袖穿过来后,柳氏都是压着妯娌白氏欺负的,多少年没在别人手上吃过亏,她这副暴脾气是越发不好相与了,今日俨然一副要同柳二婶撕破脸的架势,倒是将撒泼的柳二婶一下子给唬住了。
柳二婶当然不是真的不想干了,不过是偷偷懒,要是能借着这机会多占点便宜,把月钱涨高点儿就更好了。
如今看到柳氏的冷脸,柳二婶她心头一慌,但周围帮手多,她虚张声势地要同柳氏继续吵,柳氏却拎起扫把直接进破屋打扫卫生去了,门摔得噼里啪啦响。
倒是让外面劝架的村人们一阵没脸,柳二婶脸上也是臊得慌,但在人前死撑着不露怯,她又恶狠狠地骂了柳氏两句,同帮腔吵架的几个好姐妹灰溜溜地跑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