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1
同行的三个警察随即也到了,本着职业素养把整个房间都搜寻了一遍。
有个警察留意到床单上有一些狰狞的皱褶,粗糙的涤棉摸上去还有些残留的汗迹,许是被一只大汗淋漓的手用力抓拧过。
他们又把莫冬的行李箱打开,期待能发现什么遗留的线索。
令人失望的是,里面只有一些衣物,电脑,留学成绩单和零零杂杂的文件,并没有留下什么小纸条,甚至是遗书。
根据旅店的老板娘的口供,那个男人在2个小时前就离开了,正是莫冬给陈越发邮件的时刻。
309的钥匙就插在门上,行李就大喇喇地扔在房间里,如果不是粗心大意而是故意为之的话,那只能有一个可能,就是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打算回来了。
陈越挨着墙坐在地上,双膝支着,头无力地深深埋在臂膀间。
一个警察在他旁边蹲下,拍了拍他的肩,沉吟半晌才说:“你的朋友……之前有没有过……轻生的念头或举动?”
陈越没有抬起头,声音从底下传上来:“有。”
一切希望都破灭后,他突然恨起自己来。
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痛恨死了在飞机上对莫冬避之如蛇的自己,痛恨死了过去两天对莫冬不闻不问的自己。
莫冬只不过对他抱有一点点超出友谊范围内的私情,用得着这么战战兢兢大惊小怪的吗?
而且……
而且自己又不是不可以……
如果,如果自己那时但凡表示出一点点理解,没有一个人回家,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
莫冬喜欢他,他为什么就不能和他试试呢?
他宁愿和莫冬扮演一对貌合神离的情侣,即使最后两人既做不成情人也做不回朋友,渐行渐远甚至沦为陌生人,也好过现在生死相隔。
警察听见他的回答,神情凝重,继续问道:“他第一次是怎么自杀的?”
陈越好不容易才从绝望的自责中找到自己的虚弱的声音:“在……河边,他投河……”说到这里,脑子里突然有一根无形的线在一瞬间拉紧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警察,对方的眼神也盯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
凌晨三点半,一辆响着尖锐的警笛声的警车在快速飞驰在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明知道希望渺茫得几近于无,但他还是奢望着乞盼着。
那条河岸线很长,又正值深夜,路灯昏昏沉沉,视线只能延伸到十几米外。
他看不到人影,也不敢去想那个令人无望的可能,堵着一口气,在长长的河岸边奋力地跑起来,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喊着:“莫冬!莫冬!你出来!”
跑过一盏又一盏沉默的路灯,夜风在耳边悲鸣,他觉得自己跑了很远很远,远到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眼前却始终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他失神摔了一跤,整个人向前坠去,下巴磕在粗硬的水泥地板上,震得他脑袋发晕,却奇异地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终于疲惫不堪地倒坐在地上,眼睛被风刮得视线一片模糊,只看到微弱的一大团暗黄色。他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不甘心地向那长得看不到尽头的河岸线吼着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只能发出一些没有意义的呜咽声。
就在他终于熄灭了那一点点的妄想后,一个黑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远处向他跑来。
他不敢置信地站起来,就这么呆呆地直直站着,不敢向前一步,就只是死死盯着那人的轮廓从一个小黑团逐渐清晰起来。
等真的看到那个人的面容后,他就卸下了全身的力气。
不是莫冬。
那是个头发凌乱衣着破烂的瘦小男人。
小乞丐边跑边暗骂刚才那个让自己吃了好大个亏的疯子。
都那样了,还抓着那几块破烂玩意不放手。
呸,真他妈晦气!
他忿忿往地上吐了口水,看见前面杵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人,目光呆滞,失魂落魄地看着他。
“今晚怎么遇到的都是神经病?”他经过男人身旁的时候小声嘀咕了一下。
男人听见后,身体僵了一下,突然像条疯狗一样向前蹿去。
跑了几十米后,陈越终于终于看见,在他不远处,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一点一点地挪过去。
陈越以为自己会高兴,毕竟希望还是有的。
但实际上他感到的是恐惧。他害怕,害怕那个人不是莫冬,也害怕那个人是莫冬,是死了的莫冬。
他不知道自己看到莫冬的尸体时会不会立刻就疯掉。
离那个人还有几步之遥的距离时,他终于看到,那张苍白单薄的脸。
是莫冬。
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抖着手伸过去探莫冬的鼻息。
当感知到莫冬规律进出的呼吸时,陈越的眼泪崩堤而出,被撕裂的声带发出格格格的难听的抽噎声,他紧紧地抱住那个男人,恨不得把他牢牢框进自己的身体。
警察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两个大男人分开,给莫冬检查伤势的时候陈越依然是不肯放开拉住莫冬的手,屡次劝告无果后,警察也就随他去了。
莫冬昏迷不醒,身上的衣服被人撕扯过,破了一个口子,脸上,脖子上,胸口上都有擦伤和淤青,看起来刚跟别人打斗过。
陈越稳定情绪后才想起刚才碰到的那个瘦小的男人。
警察们听完他讲诉后,一个人去追捕那个人,另两个人送莫冬和陈越去医院。
陈越坐在警车后座,紧紧搂着莫冬,让他靠着自己的胸膛。
坐在旁边的警察见人没有什么大碍后,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此时也松懈下来,甚至还有心情调侃:“小同志,车门锁着呢!人在这里是跑不掉的,不用一直盯着的。”
陈越握着莫冬的手,抬眼对着警察,露出一个终于称得上轻松的笑来:“警察同志,真的辛苦你们了……”
小警察摆了摆手,又看了看他怀里的那个人,突然收起了笑,严肃道:“你要跟他好好做一下思想工作,要是还来这么一次……”
陈越看着莫冬:“不会的,我绝对不会再让他干傻事了,绝对不会的。”
*
到了医院,陈越背起莫冬到急诊科。
放下莫冬到病床上后,他突然感到手心有点黏黏的,低头一看,满手都是血,手上却没有任何伤口。
一路上他的手只碰过莫冬。这个血不是他的,那么……
陈越忙去看莫冬,目光落到他垂下来的紧握成拳的左手上,那里不断有血从手指缝间溢出来,滴滴答答地在地板上汇聚了一小滩血。
医生皱着眉,小心掰开他的手。
四块浸满了鲜红的血的青翠碎玉赫然卧在莫冬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