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美男变祸水
元若几经周折,总算堵到皇上同皇后。
皇上先前在国宴、家宴等场合远远瞥见过元若几次,细看却是头一次。明明是男子,却肤如凝脂,珠面玉颈,却毫无女子之态。身型清冽却不干瘦,春衫在身,竟自带飘逸之感,仿佛月影随行。眉如青山聚,一副男子相。眼神却朗朗如月,不含多少人情艰深,让人很想信任。若不笑还好,一笑简直要了人命。那笑容如同阳光彻照,让那青山之眉、朗月之眸,瞬时都活了过来,连那玉立长身也多了几分飒爽,整个人更加灼灼逼人。
皇上附皇后耳畔,哑然失笑,“我忽而觉得瑶儿的失魂症,好似情有可原了。”
皇后亦一笑,无奈摇摇头。
元若按照原计划,说了自己接连克死两女子之事。
皇后敛了笑容,“那荣飞燕同你,连婚约都不曾有过,何来被你克死一说。”
“世人只知,荣飞燕被奸人掳走,想不开自尽而终”,元若恭谨道:“其实荣飞燕遇害那日,正是从齐府出来。那日,她去侄儿家中,求侄儿娶她。侄儿拒了,她听闻侄儿值婴孩时,父母亲从仙山隐士处求得一块美玉,这块美玉一直伴侄儿多年。仙士曾说,这块玉的罕处在于,无论如何跌落,都会碎成两块相对的形状,并嘱大婚当日才可一跌为二,赠予娘子。可那荣飞燕求娶不成,便盗了侄儿的美玉,结果回府路上便被奸人掳走,而次日奄奄一息的她被人扔到古道,美玉也随着一跌为二,恰是两片相对的形状。后来,荣飞燕寻了短见。那玉竟然也随之不翼而飞,再没找见。”
皇后已有些怕,紧紧贴在皇上臂膀。皇上心头也一惊,可仍挣着威严,朗声笑道:“齐衡,朕忽而想到一个适合你的职务,朕干脆收你来编写传奇故事吧?一定编得天花乱坠,妇孺皆知。”
齐衡立马急了,“那赵嘉成的事,总不必我说了吧。况且,官家也知,自古皆有红颜祸水的说法,那蓝颜祸水总也免不了。况且,玉瑶姑娘那样天真烂漫的性子,怎么可能去寻短见呢。上次那事,恐怕就不是什么祥瑞之兆呢。”
“大胆齐衡”,皇上斥道:“你若看不上瑶儿,便直说好了,何必在这装神弄鬼,惶惑人心。”
皇后却浸在他方才那句“瑶儿天真烂漫,怎么可能寻短见”,不禁冷汗涔涔,忙拽皇上袖角,拊皇上耳畔悄声道:“我们可只这一个宝贵妹妹,宁可信其有,要不再看看吧?”
“你方才同朕说的,若有一字有假,朕能砍了你脑袋,你知不知道?”皇上斥道。
“小侄自然明白,因此绝不敢欺瞒”,元若恭谨回。
一回齐府,元若便忙写信,将入宫始末讲得仔仔细细,给明兰送了去。
明兰读那个故事都怕得很,当天便回信,只是,她并非怕他克妻,而是为他担忧,毕竟皇上说了,若有一字作伪,便唯他是问。
元若怕明兰忧心睡不着,连夜差人送回信。信中他幸灾乐祸地笑,说那故事确实无一字作伪,只是没讲全罢了。那玉确实是同隐士所求,只是求来玉几年后,那道士便被人打了假,从山上追着赶着撵下来。母亲知道受了骗,便将这块不值钱的假玉扔了。这玉一碎,母亲才发现,原来是两块不知什么材料的半圆粘合在一起的。而那材料本身摔不碎,只那道粘合的裂缝会开,所以怎么跌都是两半。那假玉同其他破烂玩意一道被扔到马厩的废弃箱了。当年,荣飞燕三天两头去齐府叨扰,府上女使都讨厌她,于是联手整她,将一箱子破铜烂铁废弃物装入锦盒,那块假玉也在其中,送给她,假托元若的名号,说送她的定情信物。至于为何那玉会从荣飞燕那里不翼而飞,元若只道,人都从马上摔下来了,谁还顾得去捡一堆破铜烂铁,自然是找不见了。
次日,明兰又回信,说“莫说不是真的,便是真的,我也不怕。”元若见了明兰的决心,心中暖流横肆,更默默起誓,今生绝不负明兰。他又兀自笑了起来,自己的改变还真是不小啊,上次在马球场同顾廷烨耍赖,上次在书房同母亲扯谎,这次又添油加醋讲了一个诡异故事……这些改变,都是爱上明兰之后发生的。看起来,全是坏的改变。可是,他却比从前活得更欢快了。从前,锦玉似的小公子,并不快乐,他常常羡慕那些坏孩子。如今,他竟然也能偶尔“坏”一下。都是明兰给他的勇气与自在。
皇后同沈玉瑶转述元若一事,玉瑶同听乐子一样,笑得花枝乱颤,“元若哥哥为了拒绝我,还真是煞费苦心。不知为何,我却高兴得紧,仿佛他为了爱我而煞费苦心一样。”
“一生命数,可不是小事”,皇后忧道:“我们还是从长计议。”
“俗话说得好,事不过三”,玉瑶挑了一道眉,“就让我来终结这蓝颜祸水吧!”
皇后怒道:“你休要任性,还是改日差人给你们算算。”
“我不管”,沈玉瑶坚决道:“他克不克妻,什么时候克,都是不确定的事。可确定的是,我若嫁不得他,明日便寻短见去了。”
皇后恨铁不成钢,拂袖而去。
元若也猜出沈玉瑶不会介怀此事,于是,只好加大戏码。不几日,“京城第一美男”的美名便变为“京城第一祸水”,满城皆知。
郡主一生顶要好,被气得卧病在床。她明白,儿子这是在给皇上、皇后施加舆论压力。若他们真将沈玉瑶配给这样的男人,便成了街谈巷议的笑柄。
沈玉瑶又绝食四五天了,整个人迅速消瘦,满脸只剩下一双哀怨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皇后忧心忡忡,忙求皇上,“要不我们便遂了那死丫头心愿,您就把这婚赐了。”
“人家齐府显见不乐意呢”,皇上亦愁眉苦脸,“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最终跟瑶儿过日子的,还是他齐衡本人啊。权力能逼他娶她,却不能迫他爱她。咱瑶儿能幸福么?”
“幸福不幸福,哪有什么道理”,皇后悲叹,“对于女子而言,只有一种幸福,便是她自己觉得幸福。”见皇上不语,皇后又道:“齐衡不愿意娶瑶儿,不过因为忘不了盛明兰。咱们允他娶盛明兰做贵妾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本是虚妄。那我们便给瑶儿挑个良善的妾室,也免得她日后被人算计。那盛明兰,我见过,有几分清高。清高之人,有很多事不屑于去做。只要不屑于,事情便简单了。”
“那不行”,皇上拒道:“我已经答应顾二了。”
“那盛明兰也是个刚烈的”,皇后忧道:“您答应顾二,盛明兰若不愿意,寻了短见,那齐衡一定颓了,因而瑶儿也不好过。顾廷烨又痛失所爱,能落个什么好?官家您想四全其美,那是不可能的,如今唯有遂了大多数人的心意,委屈一下顾将军吧。您从别的方面补偿他一下。” 听起来奇葩,可皇上竟真这样做了,将四人宣到一处。
明兰同元若站得远远的。可即便这样,因为两人的共处,殿堂内仍飘浮着一丝粉红色的暧昧情愫。是顾廷烨同沈玉瑶如何都无法介入的。
皇后最先发话,“任何事,都是不进则退,原地僵持是没有意义的。所以,照如今这样,恐怕你四人只能各自孤独终老。”
见四人皆不语,皇后独望向顾廷烨,“顾将军义薄云天,最通事理,在几位中又辈分最高,年龄最长,如果你愿意退出,成全心爱之人……”
“我不愿意”,顾廷烨闷声道,却又一种穿透空间的力量。
皇上亦发话,“这三个小兔崽子,明显在胡闹,拿感情做儿戏呢。顾爱卿,你莫搀和这些乳臭未干的闹事之中来”,皇上的语气并不那么理直气壮,明显有几分试探的意味。
“谁说都没用”,顾廷烨瘦削坚毅的脸上透着一道静默的光芒,“若是为这事,别再找我来了”,说着便离开大殿。
皇后忙凑近皇上耳畔,“官家,您随去看看。况且,有些道理,齐衡需明白,而这些话,不能由官家金口而出。”皇上明白她所指,便离了席,将场面交给皇后把控。
皇后当着三位小辈的面,开门见山,“顾廷烨在,这事是迷局一团。他一走,这事也不过是家事罢了,就看我们怎么看了。”
元若有些不悦,“是娘娘的家事,晚辈不敢攀附。”
“齐衡,你是聪明人,盛家姑娘更是通透”,皇后嫣然一笑,“在聪明人面前绕弯子,是蠢事。我便直说了,哪朝哪代都需制衡,如今朝上,京官力压禹州一势。禹州必出一肱骨之臣,权倾朝野。玉瑶可是在禹州土生土长,这你们都知晓。”
“晚辈不过是百无一用一书生,既代表不了京圈,也代表不了禹州。无幸承娘娘错爱。”元若立马回绝。
皇后又笑着向明兰,“一段真挚的感情,真的美好哟。可也仅限于年轻的时候。一个男人,最大的幸福与存在感,永远在于事业前程。十几岁,二十几岁,你能逗他笑。可若到了三四十岁,他旧时好友皆腾达了,你们二人相对,面面相觑,他还笑得出来?!”
明兰有些哽咽,挤出一丝笑意,“娘娘说得是,只是小女愚昧,不懂事业前程这些道理。”
明兰说话时,元若直直盯着明兰,那目光灼如阳光,又柔如月光,百转千回,深情万种。可明兰只顾低着头,根本接不住。倒是玉瑶看不下去了,不耐烦道:“姐,你还说直说呢,这也算直说?!”
皇后微微一顿,“娥皇女英,只是,明兰,元若爱你多一些,那位分上,你便让玉瑶一分。大娘子的位子,归瑶儿。如此一来,瑶儿封了公主,衡哥儿既是驸马,直接得二品加封,少年得志。我们也不会委屈你,允你为贵妾,加封诰命。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样丰厚的条件,京城王公子弟一定有许多愿意的”,齐衡忙请道:“可侄儿不愿意。泥路还是土路,侄儿都想自己走,别人便是铺了金石玉路,侄儿也不愿踏上半步。”
“衡哥儿这样的决定,是因为谁,谁心中清楚”,皇后悠悠道,然后意味深长地望向明兰。
明兰咽了喉咙间不知是酸是涩的滋味,没有抬头,只挤出一丝笑容,“娘娘想得周全,臣女无异议。”
“无异议?”齐衡瞬时红了眼眶,“你为什么无异议啊?你凭什么没异议啊?!明兰,人可只有一辈子,难道是儿戏?!”他的尾音已有些颤抖,在大殿间无力地回响。
明兰终于侧脸,望了他一眼。齐衡看见的,是一弯笑着的嘴角,和一双分明无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