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跟我去二楼。”景匀抛下这句话,转身快速向楼上走去。林卿赶紧跟在他身后,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但是景匀眼下顾不上这些,他必须抓住机会。他快速上到二楼,来不及管林卿,径直走到桌子旁边,利索地拧开其中一只遥控器的螺丝,修改了里面的线路。景匀一面看着监控画面里走在雨中的特里亚和瑞典军警,一面拿出和奥莉维娅联系的那只手机,飞快地打出一串乱码:教堂要炸了,等下替我把房间里的监控给取了,谢谢。
林卿看着他动作迅速又熟练地从手机里取出一枚芯片贴身收起来,然后在手机上输了一串密码,手机便轻轻砰了一声,冒出青烟和焦糊的味道,于是惊讶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过来。”景匀对着她招了招手,林卿有些茫然,但还是乖乖地走过去,看着他。景匀轻推着她的肩膀,把她往桌子下面塞,一面说道:“躲进去。”
林卿没有问为什么,乖乖钻进去,然后才不解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景匀也钻了进来,淡淡说道:“教堂要爆了。”
林卿吃惊地半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景匀转过头,柔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你要是害怕可以抱着我。”
他伸手按下了起爆键,雨夜里一声闷响,伴随着火光,教堂厚重的墙体摇晃了几下,塌陷了下去。
林卿控制不住地尖叫着,剥落的墙体掉下来砸在桌子上,发出可怕的声音,她本能地双手抱着头,大声惨叫起来。一双手从她背后绕过来,把她揽进怀里,景匀在她耳边抚慰道:“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林卿不由自主地伸手死死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胸膛上,尖叫着释放心中的惊恐。景匀没再说什么,尽量把身体缩进桌子下面的空间,仿佛抱宠物一样把林卿整个人都裹在自己怀里。
勒班看着特里亚和军警人员安然无恙地把受伤的意大利人质从教堂里背出来,一口气才松了一半,就眼睁睁看着教堂在火光与闷响中炸了。
“What the fuck!”勒班也顾不上自己政府精英的身份了,脏话脱口而出。
“消防!”桑伯格大声命令道:“救援!原地待命!”
大批军警人员开始向周围聚集,所有人都神情紧张地看着腾出火光的教堂。
奥莉维娅轻轻碰了碰舒尔茨,道:“你在这里看着。”
“你去哪儿?”舒尔茨问道。
“有事。”奥莉维娅撑起淡绿色的雨伞,迅速穿过街道。因为教堂突然爆炸,红色小楼前已经没有值守人员,她径直来到二楼,穿过客厅,走到阳台上,动作熟练地摘下了那枚小巧的摄像头,放进自己包里。
大约五分钟后,教堂的爆炸已经停息,桑伯格立刻下令救援人员上前。勒班忧心忡忡地道:“怎么样,伤亡会很严重吗?”
“不会的,”舒尔茨在他身边安慰道:“这种爆炸强度,不会太严重。”
奥莉维娅走过来,道:“有件事情很奇怪。”
“怎么说?”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爆炸,”奥莉维娅道:“完全没必要,而且一点预兆都没有。”
“没错,”舒尔茨道:“确实有点蹊跷。”
“那你们的意思是?”勒班问道。
“我倾向于不是图拉真自主引爆,”奥莉维娅道:“建议你们调查。”
桑伯格点点头,道:“我也有同感。先救人吧,完了之后再说。”
军警人员已经把被冲击波震倒的特里亚等人扶过来,直接带到急救车那边。
陈德铭阴沉着脸,对黄婉仪道:“给国内报告,把这里的事情报上去。”
“报给谁?”黄婉仪咨询道。
陈德铭想了想,道:“报给外交部吧,他们会和CEIA协调的。”
急救车那边,特里亚的额头在倒地时被擦伤了一块,医护人员给他贴上止血绷带,他微笑着表示谢意,然后掏出手机,写下一条“教堂发生不明原因的爆炸,伤亡情况未知”的消息,点了发送。
林卿连着叫了十几声,终于从恐惧中平静下来。景匀抱着拼命缩在他怀里,犹如小狗崽一般的她,淡淡说道:“我耳朵都快被你喊聋了。”
“对不起!”林卿哭道:“我害怕!”
“你刚刚不还叫着要去死吗?”
“我自愿死,和被人炸死是两回事!”林卿哭着反驳道。
景匀微微笑了一下,道:“你记住,死就是死,不分什么自愿不自愿。如果你以后再有轻生的念头,想想你此刻的求生欲。”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灌鸡汤。”林卿抽噎着道。
景匀笑了一下,道:“炸弹是我自己做的,我能不知道后果吗?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小场面了。”
外面的坍塌逐渐停止,没有那么可怖了,但是林卿仍然紧紧抱住他,情绪还没有从恐惧中恢复。
“好了,警察来了。”景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自由了。”
林卿感到一阵异样的情绪从心底里泛起,说不上是什么东西,但她并不觉得高兴。如果说刚才是出于求助的本能,她把景匀抱地死死的,那么此刻她开始有自我意识地偎依进景匀的怀里,脸颊贴在他胸膛上,暖意温暖着她,她觉得,自己似乎开始向危险的方向滑去。
一队全副武装的军警沿着破损的楼梯冲了上来,一边用瑞典语喊道“在桌子底下!”,一边用英语命令道:“双手举起!不要伤害人质!”
林卿感到有好几双手伸到桌子下面,把她和景匀强行拖了出来。摇晃的光线,嘈杂的人声,还有哗啦哗啦的大雨,她仿佛受了刺激一样大声尖叫着,拼命扯住景匀的衣角,死也不肯放开自己的手。
在一片混乱中,一名军警直接将一只镇静剂扎到她的脖子上,林卿尖叫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戛然而止,晕倒在那名军警怀里。但是即便如此,她的手仍旧没有放松,军警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她的手指掰开,把她抱了出去。
景匀没有反抗,任由军警们把自己按到地上,上了手铐,然后搜了一遍身。
“目标确认,”有人在他身边说道,似乎在向勒班报告:“是图拉真·景,已经拘捕。帝国的人质也已经救出。”
景匀默默吁了一口气,想到,总算是结束了。他的手被反铐在身后,在军警的押解下从二楼走下来。
教堂墙体厚重,爆炸并没有造成太大损失,一楼的窗户和大门已经被炸碎,风卷着雨水扫进来。火也已经被扑灭,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血的味道。
一张张担架陆续把一楼受伤的人质抬出去,景匀默默看着,看到并没有受伤特别严重的人质,他转过了视线,被押着走出教堂。
大雨立刻便把他从头到脚浇透了,军警把他押到勒班面前,勒班问道:“为什么要引爆炸弹?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多少人?”
景匀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还在里面。”便不再说话。
桑伯格挥了挥手,军警将他押解往一辆装甲车,桑伯格对勒班说道:“我现在就回去审讯他。”
奥莉维娅道:“不要忘了给他做精神鉴定。”
勒班道:“去吧,审讯犯人你在行,我还要留在这里善后。”
军警和急救人员在雨中忙忙碌碌,勒班这边却是难得的平静。
“两位怎么看这件事?”
舒尔茨道:“图拉真说的没错,他自己还在教堂里面,没有理由自己去引爆炸弹。”
“如果他是想同归于尽呢?”勒班道。
“请恕我直言,勒班先生,”奥莉维娅道:“以这个爆炸强度,想达到同归于尽的程度很难。”
“那是否图拉真是因为什么别的理由而自主引爆了呢?毕竟炸弹是他自己做的,威力如何他很清楚。”
“那这就要看桑伯格先生能从图拉真嘴里挖出多少真相了。”奥莉维娅道。
“我个人倾向于要么是一场意外,要么是有人蓄意为之,”舒尔茨道:“勒班先生,建议你调查今天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我们北约可以提供技术支持。”
“谢谢,我会查清的,”勒班神色黯然,道:“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救治人质,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奥莉维娅和勒班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林卿睁开眼睛的时候,室内是淡淡银色的光线,窗户上的白色纱帘有一角掀起,玻璃上有雨的痕迹。
我在哪里?她有一瞬间的茫然,在德国吗?还是在斯德哥尔摩?哦,今天好像要去教堂玩呢。
教堂?她的意识开始清醒,与此同时,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卿卿,你总算是醒了!吓死我了!”
她转过头,看到母亲泛红的眼,抱怨她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们说一声!还是大使馆打电话我们才知道!”
“好了,你少说两句吧,”父亲道:“卿卿,来,喝水。”
林卿很浅淡地挤出一丝微笑,道:“我没事,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你弟弟这两天在考试,实在走不开,”母亲拿出她自己的手机,接着道:“现在你平安了,他也就放心了。”
林卿听着母亲和弟弟在电话里的对话,她有些茫然地伸手把窗帘拉开了一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道:“爸,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第二天了,”父亲道:“你昨天被从教堂里救出来的时候,他们给你打了镇静剂,现在是早上九点。爸爸给你洗个苹果吃吧。”
“我不饿,”林卿轻声道,她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个教堂里的绑匪呢?”
“谁知道,死了才好!”父亲一边用刀给她削苹果,一边恨恨地道:“好好的日子不过,当什么恐怖分子,差点害死你。我刚刚已经在死刑倡议书上签字了,这幸好是在欧洲,要是在国内,有他好看的。”
林卿垂下眼睛,她感到全身无力,但是,心里又仿佛有着什么期待,她把手伸出来,把窗户打开了一点,用手接住外面噼啪寥落的雨滴。
雨滴凉凉的,落在她的手心里,林卿却愈发忧愁起来。
为什么我会有种悲伤的感觉?她默默想到。我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