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
“死肥猫!你别跑!是男人,啊呸!是男鸟,啊不!总之,你你你!来!单!挑!”这一日,□□正好,长宁将军府里头传出这样的叫嚷声,只见有一人从前院奔到后院,从这头奔到那头,奔得气喘吁吁,奔得大汗淋漓,奔得……轰然倒地。
“这……这个君初瑶……养的鸟也这么折腾人……天天偷吃我的鱼不说……连我的……我的亵裤也要啄!我我我,我今日非拔了你的翅膀不可!”说罢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又追了上去,“死肥猫!你别跑……”
“瞎嚷嚷什么呢?”忽有一人推开房门出来,“你姐刚睡下,小声点!”正是一脸怒色的三夫人。
君辰摸摸后脑勺:“姐的身子怎么样了啊?”
“还能怎么样?自打从这梁王寿宴回来就一病不起了,还不都是那个不知廉耻的丫头给害的!自以为进了我君家门便是我君家人了,将整个将军府搞得乌烟瘴气的,我们砚蓝病了不说,连项寒也不知怎的,从寿宴回来后脸色便难看得吓人,这都好几日不回府了。我呀,一看见那丫头,眼睛就疼得厉害!”
“娘,您也别这么说,这事怎么能怪初瑶呢?”
“不怪她怪谁?你都不知道现在外边是怎么传的,都说呀,这丫头同世子早有私情,是我们砚蓝非要横插一脚……若不是她,我们砚蓝怎会成了他人的笑柄?”
“娘,别说了。”身后房门忽然被推开,君砚蓝衣冠不整地出来,看上去面容憔悴,一双眼睛肿得核桃似的。
“哎哟哟,我的好女儿,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屋子里去,别受了寒。”
“受寒又如何?”她轻咳几声,“就是死了,怕也没人在意。”
“傻姑娘,听娘的,咱们再等等,再等等便……”
“等?”她似在冷笑,“自我记事起,我便一直在等。您说世子喜琴,我便整日整夜地弹,弹到两只手都磨出血来。您说世子擅棋,我便没日没夜地自己同自己对弈,有次连眼睛都险些看不见了。等,等,等,我还要等多久?我还能等多久?”
“砚蓝啊,别担心,你先养好身子。娘还真就不信了,她一个低贱的养女,还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
“咳咳。”走廊另一头传来清嗓的声音,随后便见两个丫鬟扶着大夫人朝这边走来,“都是自家人,不分彼此。砚蓝能嫁过去,自然是好的,若换作是初瑶,也未尝不可。”
三夫人瞪大了眼一副不敢信的样子:“那丫头怎么能同我们砚蓝比?”
“无甚可比,也无甚可计较的,只要这世子妃之位是我们将军府的,便都是好的。”
“不行,绝不行……这世子妃定是我们砚……”她话未说完,忽有一小厮急匆匆跑来,“大夫人,三夫人,大小姐,二公子……”
“何事惊慌?”
“回大夫人,宫里来人了。”
此话一出,在场四人皆是一怔。
“来人了?来提亲的?谁来提的亲?提的谁的亲?”
“回三夫人,来人是刘公公,进门便说是来报喜的。好像是……梁王赐婚,赐的二殿下与大小姐!”
君砚蓝身子晃了晃,两眼一黑便不省了人事。
要说清楚这事缘由,还得将时间倒回到梁王寿宴的第二日。
“这将军府的两位小姐,一位知书达理,一位惊才绝艳,都是上选。依臣妾看,不如将这二人都替烨儿纳了。不过……长幼有序,况且这二小姐是将军府的养女,不如就大的为正,小的为侧,您看如何?”
“孤以为甚好,不过还是看烨儿的意思吧。”
“你呀,就是宠着他。”梁王后转头问另一边,“烨儿,你看母后这样替你安排,可好?”
容烨未急着开口,先是一笑,而后又似在犹豫什么,半晌后缓缓道:“母后最是知晓‘这样可好’的人,不是吗?”
梁王后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倒是梁王打了圆场:“那依烨儿之见,应如何?”
“父王先前既是表了结亲的态,如今若是反悔,自然不好,也对不住那将军府的大小姐一片心意,莫不如将之许给二弟。”
此话一出,在座两人皆眼前一亮,各自打起“算盘”来,又听容烨继续道:“二弟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儿臣倒不在意孰先孰后,先替他纳了妃也未尝不可。一来,是定一定他的心,二来,儿臣所纳之正室,将来必是梁国的王后,而将军府掌了朝中七成兵权……父王对梁平大将军的信任,儿臣自是不疑,然爵位世袭,谁又能担保,日后不会有人生出二心?”
梁王眉头一跳。
容烨看出他心中所想,又继续道:“父王切莫多心,儿臣只是就事论事。”
“你说得也有理,倒是父王考虑欠周了。那便依你所言,将这将军府的大小姐许给炀儿吧。王后看呢?”
“臣妾也觉得行。不过……烨儿的婚事可怎么办?这二小姐虽是才貌双全,可毕竟只是个养女,纳妾尚可,纳妃却有些不合情理啊。”
“王后所言甚是,这世子妃之选切不可大意,朝中还有许多显贵之后,依烨儿看,哪家的姑娘最合适?”
他一笑:“父王当真想听?”
“自然。”
“依儿臣所见,别说是这小小的朝中,便是这天下,也只一人合适。”
“你是说……”
“君初瑶。”
梁王后不解,“可你方才不是说,这将军府的小姐不宜为后吗?”
“母后也说了,她只是将军府的养女。”
梁王同梁王后对视一眼,一时皆未做声,又听他继续道:“父王若是不应,儿臣自不敢违逆。儿臣可以不娶她,但也同样不会娶这天下任一其她。”
……
君砚蓝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君初瑶,她面色仍旧不好看,勉力笑了笑:“初瑶,你怎么来了?”
“我听阿辰说了,来看看你。”
“只是感了风寒,不碍事的。”
君砚蓝将自己从床上撑起来,轻叹一声,“你也听说了吧,梁王赐婚一事。”
她点点头,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罢了,这朝中为世子妃的位子努力半生的女子多了去了,失意的也不止我一个,我能嫁给二殿下也是福分。娘说的话……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她就是望女成凤,看我这不争气的样子心里难受,才怪到你头上的。”
“我知道。”
“我这个做姐姐的总算是有了归宿,倒是你,寿宴都过去这么多日了,怎么也不见世子那里有什么动静。莫不是一时兴起,捉弄捉弄你?这我可忍不过,日后见了他,必要替你出出气的。”
“哪有那么言重,初瑶又不急着嫁人,砚蓝姐先养好身子才是要紧事。大娘吩咐下人熬了鸡汤,一会就送来,我便不打扰你了。”
君初瑶自君砚蓝房中出来后,不知为何心情烦闷起来,刚回到房中坐下,又听见敲门声:“二小姐,大夫人请您去她房中一趟。”
“初瑶,来了?”
“大娘,您找我?”
大夫人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下,而后沉默了半晌,道:“初瑶,你是聪明人,娘也不想同你绕弯子,便直说了。”
“您说。”
“娘希望你能嫁进宫去,以世子妃的身份。”
“娘,且不说初瑶还未做好嫁人的准备,就是……就是做好了,”她有些酸涩地笑笑,“这事也由不得我呀。”
“娘知道。”她轻叹一声,“娘也不愿做这攀龙附凤的势利之人,可将军府的担子终归是落在娘的身上。项寒这孩子啊,跟他爹一个样,是赤胆忠心,一腔热血全扑在江山社稷上。可你看,这历史上的将军有哪家能盛过三代?盛极则衰,将军府如今手握重兵,本就惹得朝中人士虎视眈眈,总有一日……”她面上有不忍之色,“娘隐约觉得,这一日不远了。砚蓝许给了二殿下,是铁板钉钉了,如今只有你……”
“娘……”连她自己也未曾料想,这一声“娘”竟喊出哭腔来,“初瑶只是将军府的养女,即便我想,又如何能坐上这个位子呢?”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她忽然严肃起来,“待时机成熟,娘自会为你正名。”
她愣了愣:“正名?”
“你爹在世时,曾担心有一日你会因这身份受阻,特意留下一封手书交予我,证明你并非养女,而是他的亲骨肉。”
君初瑶霍然瞪大了眼睛:“娘,这……这可是欺君。”
“你是由你爹带回来的,知道真相的也只有你爹一人,他既留下手书,那这手书便是真相,即便出了差池,也降罪不到你我头上。”
“不,”她摇头,“不可以。这罪名岂能由爹爹来背?爹爹一世英名,怎能因我毁于一旦?”
“这是你爹生前自己的选择。”
“不,不行。”她仍是摇头,“说什么也不……”突然听到“咚”的一声,大夫人就这么跪在了她的面前,她愕然,“娘,您这是做什么?您起来……”
“初瑶,娘求你!权当是娘求你了!”她眼里布满血丝,“实不相瞒,初瑶,其实……娘还有私心。”
君初瑶怔了怔,似猜到她接下来所讲,果不其然听她道:“初瑶,想必你也看出来了,项寒他……他对你……”她仍跪着,扯着君初瑶的裙摆,含泪道,“你一日不嫁,他便一日不肯死心。你也知道,即便你终生不嫁,你们也不可能……娘看着这孩子,实是心疼啊!心疼啊……”
她哭得竭力,险些便要晕厥过去,君初瑶紧紧攥着的拳头最终还是松开,沉默许久后,她缓缓道,“娘,初瑶答应您便是了。”
“此话当真?”
她点点头,“不过娘,您也得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切莫将爹爹的手书拿出来。初瑶……”她忽然觉得有些可悲,哽咽道,“初瑶尽力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