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现代情感] 《城外有城》作者:云雨无凭【完结】
文案
中学老师林思阳出生在三代同堂的家庭,在一次相亲中,他认识了活海文化的艺人总监邓一朵。
因为一场梦的降临,林思阳开始对邓一朵产生好感,而林思阳的好友张桦却不能够接受事情的发展。
林思阳的童年好友白路成为了当红超模,两个人久别重逢,林思阳意识到白路性格大变,却不知道他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邓一朵坚持单身,在工作和旅行中追求人生价值,她被好友冯谧怀疑插足其婚姻,目睹了冯谧的家庭从美满到破裂的过程。两个人生观大不相同的女性的友情,在风浪之后摇摇欲坠……
城市夜色正浓,警服变成婚纱,三院大院渐渐苍老,艺术家的爱情被酒灌醉,京戏的调子很久没散,林家老小各执一词。
我们在真相外,我们在真相里;生活之外有世界,城外有城……
全篇用温和成熟的笔触,叙述了平静外表下,一个城市家庭中澎湃的爱情、亲情,描绘了当代社会普通人的成长伤痛和悲欢离合。
生活之外有世界,城外有城。
第一章
虽然到了中秋,可天气凉不下半分,潮闷的风一阵一阵糊到脸上来,拎黑色老式皮包的女人,低下脸去。她啜泣着,又忽而忍住,几秒后发出更狠的哭声,眼泪顺着瘦尖的下巴滴下去,女人站到路灯旁的树丛后面去,从皮包里掏出了未拆封的小包纸巾。
她大约四十岁,身形瘦削,上了挺厚的妆,半永久的细眉和眼线,嘴唇有点干裂了。
女人继续向前走,看样子应该是要回家,因为前面就是秋桐小区。一对老年夫妇和女人擦肩而过,女人有点狼狈地转过脸去,假装没看见谁。
黑色雪纺长外套,里面穿白色短袖,女人的黑色长裙也快要垂到脚背上,好在她脚上踩了大约七厘米的高跟鞋,因此不会太挡着脚步。她哭声里带着唱戏似的悲调,婉转,随着呼吸起落,间隙里会忍不住轻咳。
天顶的云散开,淌着清光的满月露出了头,路边暗处撒腿跑来一个人,从女人身旁蹭过去。
女人被惊得靠到路边去,没一秒,又一个人从同样的方向飞奔过来。两个人扭打在一处,听声音应该是一男一女。
那女孩子声音响亮,尖声吼着:“还包。”
一把崭新的匕首飞出去,掉在了女人眼前的地面上,她惊慌地把刀踹得更远,一抬头,只见那女孩子已经把男人制服,正用尽力气,膝盖顶着男人的背。
“麻烦报一下警谢谢您。”女孩子说话间喘着粗气,她转过头来,右边脸颊已经破了一寸长的口子,在不住地淌血。
女人拿出手机来拨号,另一只手捏着几张纸,颤抖着跑过去,捂住了女孩子脸上的伤口,她在等待接通的时候,说了句:“张桦,疼不疼啊?”
民意中路横穿一片居民区,也没有什么摩天大厦,高层住宅整齐排列着,中秋节大又圆的月亮,悬挂在楼房的一个角上。
林思阳骑山地车,穿着件衬衫,不常戴的眼睛也忘了取下去,他皱皱英挺的鼻子,奋力骑车,顺着民意中路往前走,十分钟,到达第三医院。
手机屏幕在黑夜中亮得刺眼,男生一边走一边喘气,他应该熟悉的这里的布局,因此一路没停地上了三楼,观察室里空了张床,林思阳擦着汗,敲门。
“阳阳。”上前来的是张桦的妈妈王燕,她个子小,又经历了中年发福,最近脸型圆润,看着倒没什么皱纹。
张忠浩快步过来,把林思阳扯了进去,他个子高,年近五十,头发已经花白。是林思阳妈妈夏玉兰之前的同事,现在仍旧在银行上班,可年纪大一些的夏玉兰,已经退休了。
两家人做了七八年的邻居。
“怎么样啊?我看看。”没倒腾过气来,林思阳立马凑过去,看着脸上贴了纱布的张桦,询问。
张桦平躺在床上,眼睛里还有泪花,她无所谓地笑了两声,说:“没事儿,就一个小伤,没事儿。”
林思阳在空床边上坐了下来,他理了理被风刮乱的头发,把背包拿下来,掏出一盒切好的苹果来,又掏出了一大串紫葡萄,月饼有五块,用塑料袋包起来。
“中秋节快乐,我嫂子给装的,你吃个月饼?蛋黄的。”
张桦艰难地动了动嘴巴,说:“我吃个葡萄吧,不敢嚼东西,疼。”
王燕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把葡萄剥了皮,酸甜的果香味弥漫开来,半透明的果肉轻轻滑进张桦嘴巴里。
张忠浩给林思阳倒了杯水,说:“你明天不上班啊?”
“谢谢叔叔,明天周六,不上班,”林思阳抬手碰了碰嘴巴,他看了看病室的墙壁和布置,又转过脸来,低声说,“张桦,你哪儿那么厉害,还跟动刀的打架,多危险啊。”
张桦轻轻动着牙齿,把嘴巴里的葡萄嚼烂,她用劲把葡萄吞下去,说:“我干嘛不打,他抢我包,警察的包都敢抢,是明显的不想活啊。”
“幸亏没扎着要害,命大。”张忠浩看着病床上的女儿,不由地叹气,他舔舔干裂的嘴唇,举起杯子吹着里面的热茶。
护士进来了一趟,换吊针瓶。
王燕似乎不认同丈夫的说法,她皱着眉帮女儿擦嘴巴,说:“脸蛋就不重要了?得留多长的疤呀,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好利索了。”
“别说了妈,您这话扎我心,”张桦说着,闭上眼睛缓了一下,林思阳还坐在那里,于是她清了清喉咙,说,“林思阳,陈萍姐回去了吧。”
“嗯,我嫂子回去了,现在在家呢。”林思阳轻微点了下头,他看手表,发觉已经二十三点多了。
林思阳在零点之前离开病房,走廊里淡黄色灯光静静撒着,值班的护士戴着口罩经过,推开一间病房的门。电梯旁边的红色数字在不断跳跃变幻,几秒后,“叮——”地打开,惨白色的灯光倾泻,将林思阳整个人罩在了里面。
走出电梯的是四个人,瘦高个的男人急匆匆走在前面,举起手机通话,压低了声音说:“到了到了,三楼,急救科。”
而被一男一女搀扶着的,是裹着件大衣的男生,他口罩捂着脸,全身携着十分浓郁奔放的香气,在走出电梯的瞬间,抬手揉了揉眼睛。
“先生,这是外科,对面三楼才是急救科。”林思阳伸手挡了瘦高个一下,他把手机塞进裤袋里,礼貌又谨慎地笑。
离近了看,林思阳才发现瘦高个额头上都是汗;他望向瘦高个身后男生的脸,视线撞进一汪虚弱又冷酷的目光里。
林思阳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想示意他拿下口罩。
瘦高个连忙跟林思阳说着谢谢,他又转过身,冲身后三个人说:“下楼下楼,慢点走,不舒服就说。”
一群人慌乱着,推推搡搡,那戴口罩的男生被两个人搀扶着,脚步虚软地转过身去,他一直在盯着林思阳看,因此拧着脖子,回了几次头。
林思阳又拿出手机来,他需要找一个失联很久的人,他打开相册,翻出了一个文件夹的老照片;花坛、面馆和大院秋千,主角是一群沉浸在夏日节气里,短衣短袖的顽皮小孩。
电梯门合上,林思阳背对着那四个人站,他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心不由地提到嗓子眼儿,他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那男生一眼。
“是——”男生突然歪头,电梯门已经打开了,他伸手扯下口罩,露出了整张脸,苍白的嘴唇一动,说,“像是一个老朋友。”
林思阳认真端详他的眉眼五官,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照片里的人,穿校服的两个小男孩坐在大院的葡萄架下面,手和手攥得紧,他们长相不一样,个头也不一样,可都半张着嘴巴笑,红领巾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
“是你么?这,这是你吧。”已经站在电梯外面了,林思阳举起手机给他看,有些难以置信。
分别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那时候还上小学,家里拍全家福的时候,林思阳拉了白路过来,说什么也要跟他拍一张;可一切都那么凑巧,照片还没有洗好的时候,白路就跟着辞职经商的爸妈南下,搬家了。
白路喊:“思阳!”
瘦高个和其他两位都愣住了,他们只能安安静静看着白路病态又欣喜的脸,白路艰难地翘起嘴角,不犹豫地说:“我都没想过还会再见面,我今天来看医生,不然的话,还可以请你吃饭。那明天我找你吧,留一个联系方式。”
女人一只胳膊还撑着白路的手,她从挎包里摸出手机来,点开了备忘录,手悬在键盘上。
林思阳急忙点头,他伸手从包里拿了随身带的褐色皮面笔记本,打开笔来写字,又问:“你要不要紧?是哪里不舒服了?这几位是——”
“小毛病,他们是我同事。”
“你在这边上班么?”纸狠狠折叠之后被撕得整整齐齐,林思阳把写好的微信号递上前,并且询问。
白路突然眨眨眼,他血色淡薄的脸上保持着刻意的笑容,有些艰涩地开口,他说:“我,算是出差。”
林思阳嘴上说着改天联系,可还是十分热心地带着白路去了另一栋楼,他说:“你这么多年没回来,三院变了很多,这两栋楼是一起建的,之前的旧门诊楼早就拆了。”
“那,那边有一池芍药?”白路突然磕磕巴巴。
“芍药早就不种了,花坛填平了,从别的地方运了棵树来。”林思阳指引着路,慢吞吞说话,他两步走上前,伸手按了电梯按钮。
白路被搀扶着,整个身体都疲软无力,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说:“今天真的麻烦你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你刚从病房出来,是谁生病了?”
“一个朋友,”林思阳扶了一下背包的肩带,说,“她受伤了,在这儿住院,来看一下。”
电梯门开了,白路站在同样惨白的灯下面,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他轮廓精致的脸庞完全脱离了儿时的稚嫩,用干涩的喉音说话:“我明天联系你,好好聊。”
林思阳挥手并报以微笑,他在电梯完全合住之后转身,夜里的风清冷又迅疾,院子里偶尔看得到行色匆匆的人,救护车从远处驶来,几名医生护士飞跑过去,交谈声被绵长警笛淹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