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孟芜从冯芝兰那里回到自己的小公寓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一进门,她连鞋都没换,直接倒在了沙发上,仰着脸一动不动。
狗狗看到孟芜回来,叫了一声,蹦蹦哒哒的摇着尾巴凑了过来,伸出舌头要舔孟芜的脸,被孟芜一把推开了。
可这家伙是个不识相的,看不出孟芜心情不好,更加卖力的打着圈的摇起了尾巴,腆着脸硬往孟
芜眼底下凑,把孟芜惹急了。
“走开!离我远点儿!”孟芜有些粗鲁的喊了一嗓子,还拿巴掌使劲的拍了一下狗狗的头。
狗狗这时明白自己惹着了孟芜,便灰溜溜的把撑在沙发上的前腿收了回去,在孟芜脚边蹲了一会儿,又突然兴冲冲的扭身往大门口走去。
不一会儿,它又哼哧着小跑了回来,继续用头拱孟芜的脚,孟芜不耐烦的瞥了它一眼,它立即把嘴里叼着的东西低头放了下来。
原来它帮孟芜把拖鞋叼了过来。
孟芜看看冲自己不停摇尾巴的狗狗,叹息了一声,“没眼力见的,我这么对你,还来讨好我干嘛?傻不傻?”
看着狗狗那憨厚的脸,孟芜有些心疼,她觉得自己不该对它发脾气,就伸出手帮它揉了揉刚才被打的地方,她一边揉,一边认错,“对不起哦,我不该打你,你那么乖,天天蹲在门前等我回来,我怎么能打你呢。”
其实孟芜那一巴掌,对于哈士奇这种体型的狗来说基本不疼不痒。
和狗狗合好后,孟芜又倚回了沙发里,还抓过一个抱枕塞到了背后。
她今天本来是想看看冯芝兰,顺便把自己交男朋友的事告诉她。
结果母女二人聊着聊着,她一时按耐不住,把话题拐到了孟延军身上,搞清了她一直想知道的她爹离家的始末,到头来她自己却有些承受不住。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别人口中那种‘没爹’的孩子,可她并不难过,因为没尝过‘有爹’的好,所以也不觉得‘没爹’有什么不好。但她总想弄个明白,自己的爹是怎么‘没的’,她不想这么糊里糊涂,可现在她却觉得还是糊涂的好。
她摊在沙发一角,搜肠刮肚,睁大了眼睛闷头朝自己心里看,才看清她一直这么耿耿于怀的缘由:她到底还是心存幻想,想着孟延军或许没有那么绝情,或许他也有什么苦衷,或许他……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事情意外的简单,简单到残忍:里面没苦衷、没隐情,人家就是嗜赌如命,心里只能装下骰子和轮/盘,根本没有她们三人的地儿。
孟芜爬起来冲进洗手间,几下就把衣服脱下扔到一边,打开水冲了个澡,闭着眼站在水流里,哗哗的水声像极了海边的浪声,她仿佛又听见那个夏天,年幼的自己被孟延军提着胳膊放在浅水里,咯咯地笑着。
她狠狠的甩了甩头发,温热的水流进了眼里,和泪水汇合,顺着眼睑流下……
过了几天,孟芜下班坐在何肃的车里,把车窗开了一条缝,手肘拄在车窗框上,脸朝外的看着晚高峰密密匝匝的车流,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何肃瞟了瞟她的神色,和她聊了几句,但孟芜都是嗯嗯啊啊的应付,显然没什么心情。
一个路口遇到了红灯,何肃把车子停下,转身看看孟芜,“周末我们出去逛逛吧。”
孟芜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他们两人自从交往以来,这都过了大半个月,独处的时间少得可怜,也就是下班时何肃开车送她回家,中午偷偷出去吃个饭,正式的约会还一次没有过,两人的相处模式和以前几乎没区别。
这样下去可不行,孟芜心里盘算着,他们两个怎么着也得有点进展,感情这东西,不加深就会变淡,尤其这男女之情,如果好感不能深化为不可取代的爱意,就会被时间冲刷得干干净净,落得个‘无疾而终’的结果。
孟芜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致,直了直身子,深吸一口气,“行啊,去哪里?”
“你终于有点精神了。”何肃笑着看她,“怎么了?这两天一直闷闷不乐的,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别闷在心里,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告诉我,我会替你摆平的。”
孟芜闻言回过头,对上了何肃的视线,他目光柔软又含着怜惜,让孟芜心里一暖。
“没什么事,就是知道了我爸当初怎么离的家,其实我早就猜出了个大概,没怎么意外。”孟芜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口吻。
何肃的目光扫过孟芜的脸,上面每一个微小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又转过头看着路况,红灯转绿,他启动了车子。
“看来他离家的原因让你挺难受的。”何肃的声音带着一丝感同身受的伤怀。
“唔,”孟芜顿了顿,又固执的否定道,“没有,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嘛,他就是个赌徒,我为这种人伤什么心,我妈说的对,‘就把他当成一个故事里的人’,不用较真。”
“嗯,你妈妈真豁达,我很欣赏这样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见一面。”说完,何肃就朝着孟芜别有意味的淡淡一笑。
可孟芜觉着何肃这话就是说着玩的,毕竟现在就带他见冯芝兰还是太早了,就跟何肃调笑道:“你恭维我妈也没用,她又听不到。”
何肃轻轻瞥了孟芜一眼,眼眸里露出几分狡黠的光,“谁恭维了?我说的百分百都是真心话,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说过假话?再说,你能听到就够了。”
孟芜简直沉溺于这双时而俊雅时而狡猾的眼睛,每次被他冷不丁的一瞥,她总会大脑一片空白,连三魂七魄都被勾走了一大半。
孟芜知道自己又不争气的死盯着人家看了,于是轻咳一声,把头偏到一边去了。
何肃问道:“现在和你爸完全没了联系吗?”
“没了,”孟芜把车窗稍微开大了一点,让新鲜空气涌进来,“他后来被单位开除了,也没回来过,那时候我的爷爷奶奶都去世了,他也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完全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这个人。”
“开除?”何肃轻声重复了一句,“也对,他是在国企工作,一被拘留留下了案底就什么都完了。”
孟芜眉心微微皱起,她疑惑的回过头去,“你怎么知道他被拘留过?”
何肃握着方向盘的手食指几不可查的微微一颤,脸上却立即挂上了几分歉意,“抱歉,我就是想那个年代,要是没有什么大过错,国企一般不会开除职工的,所以应该是他赌博被逮到了,留下了什么不良记录,当然,这都是我一时猜出来的,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想你爸。”
“我又没有怪你,”孟芜有些不自在,她总觉得何肃有时客气的过头,挺生分的,和他好像隔着一层凉凉的玻璃似的,“我只是有些奇怪,他的确被拘留过,可我应该没跟你说过的。”
何肃笑了,“我们换个话题吧,不能一路都谈这些不开心的事吧。说说看,约会想去哪里?”
“……嗯,”何肃的话题转的有些快,孟芜的思路一时没绕过来,就停顿了一会儿,才缓缓的开口说:“我想不好去哪里,你有什么想法?”
孟芜以前和潘凯南约会时,就是逛街、吃饭、看电影,她想,和何肃约会应该不会是这样的,可她拿不准何肃喜欢什么,就什么也没提。
“我的想法?嗯,应该是你提你想去的地方,我哪里都奉陪。”
孟芜瞪瞪眼,“那不行,要是你不喜欢,约会还有什么意思?”
“和你出去我不会不喜欢的,”何肃看看孟芜,又补充了一句,“难得的休息日,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你开心,我自然也高兴。”
孟芜把头撇了过去,嗔了何肃一句:“就会说好听的。”
话虽这么说,可她脸上却甜滋滋的笑着,“可我真是没什么地方可去,真的,你定吧!”
何肃想了想,“那我带你出海打鱼吧,怎么样?”
这个提议孟芜还真没想到,她眨了眨眼,“打鱼?”
“嗯,打鱼,租一艘小渔船,早上天蒙蒙亮就出发,跟着船老大去海上撒一张网,到了中午把网一收,直接用打上来的鱼在船上起火做饭,黄昏时披着霞光提着鱼回到岸上。”
孟芜被何肃描绘的那副闲适的渔家生活场景钩住了魂,脑海里立马浮现出蔚蓝的海,雪白的云,和煦的风,她兴奋了起来,“行,就去海上打鱼去!”
何肃看着她那副兴奋劲,促狭的笑了笑。
他本来想提醒孟芜,打鱼根本不是什么浪漫安逸的活儿,海上风大浪大,私家渔船又小,一路上免不了颠簸,不会太舒服,但他一看到孟芜那小孩子一般跃跃欲试的表情和神态,就起了捉弄一下她的心思,就像跟着孟芜一块儿变小了似的。
不过何肃虽然肚子里泛起了坏水,也不想让孟芜真的晕船难受。
何肃把孟芜送回家后,车子拐了个弯,开去了药店,备了些晕车药和其他用得上的小药。
回家后,他打电话让小马去租了一艘大点儿的渔船,大船吃水足,比小船稳得多,遇到浪头也不会太颠,又看了看近几日的海上天气预报,周日那天刚好没什么风浪,就告诉孟芜把时间定在了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