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苏东东没等来赵黎那混小子，倒是碰见一个奇怪的香客。
事情要从一个小时前说起，苏东东被苏老头指派到前殿敲木鱼，正敲得百无聊赖，昏昏欲睡，一个中年男人偷偷摸摸地站在外面朝里瞧，神色鬼祟，不怀好意。
不逢初一十五，庵里的香客很少，何况还是生面孔。
苏东东掀起半边眼皮，“三支香一元钱，测字看相二十，许愿还愿套餐组，六十八，八十八，一百八十八，你要哪一种？”
男人吓了一跳，终于看清坐在暗处的苏东东，没剃发，也没穿海青，脚上一只拖鞋晃来晃去，实在没有佛门弟子的半分形象，他犹疑地看了看牌匾，确定是‘净水庵’。
苏东东本以为他要走，谁知还是进来了，掏了钱拿了三支香就朝里面走，苏东东纳闷，妙目恰好回来，赶紧递过木鱼棒跟着去瞧个究竟。
也不怪苏东东好奇，净水庵虽然在上面都挂了号，但对于那些名山大川的佛法圣地，就有些不知名，净水大师父也不是什么得道高僧，就更不会有什么人慕名而来的情况。
一句话，没什么流量，左邻右舍倒是都信服，但也只限于菜市场周围。
苏东东自打跟着祖姨奶奶开启学霸之路，心里就默认了自己是未来的净水庵大师太，这男人看着疑神疑鬼，她自然首当其冲要替人家排忧解难嘛。
陈胜利将三个殿逛了遍，能拜的都拜了，最后站在香炉前点燃香举到额前闭着眼睛念叨，“老婆儿子对不起，我不是真的想离婚，爸妈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你们又不想跟他们一起住，他们有套房子傍身，多少心里踏实，我就想着过完户就复婚，哪知道……老婆儿子，凶手真不是我，你们就安心去投胎，我一定配合警察的调查……”
“那凶手是谁？”后脑勺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陈胜利浑身一哆嗦，差点扑进香炉里。
看清是苏东东，顿时脸上变得有几分不好看，“你这人是谁？奇奇怪怪，这净水庵莫不是个假的？”
苏东东却不搭理他，仔细打量陈胜利，这男人看起来精神状况很不好，怎么说呢，苏东东眼睛一亮，用祖姨奶奶的话说，就是亏心事做多了，面带黑气，最近要倒霉。
苏东东轻轻咳嗽一声，站直身体，要多挺拔有多挺拔，双手轻轻往身后一背，目光凝视着远方，“你老婆儿子心事未了，只怕最近来找你的机会还多。”
陈胜利顿时一哆嗦，他老婆儿子是出车祸死的，脑浆都出来了，那样子实在恐怖，认领尸体时都不敢怎么看，近来确实梦见过他们几次，好在都全须全尾，只是心中到底害怕。
“我老婆人很好，儿子也很乖，在世时我们一家三口感情很好，能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陈胜利极力掩饰，显然并不想别人知道他家发生了什么。
苏东东琢磨了一下，指了指香火铺，“多半你烧得香火还不够，他们在下面有些拮据，那边有188的套餐组，你再多烧些纸钱，估计短时间就不会来找你了。”
陈胜利一听顿时松了口气，估计这人也没偷听到什么，套近乎也只是为了推销东西，他也不差这几个钱，赶紧去香火铺买了东西进来，又在苏东东的监视下将东西烧掉。
苏东东也没将这件事当回事，溜达了一会儿就进房间去思考怎么打听顾西的秘密，他虽然担任了龙腾开发商的顾问，办公室也选好了，但是并不怎么常来，起先苏老头还有些提防他，看他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慢慢放下心。
一到饭点二毛子就在瓦片外探头探脑，最近苏家伙食开得不错，他时常在这里蹭饭，苏老头买了两斤泥鳅，中午准备烧剁椒泥鳅，二毛子正等着，苏东东一出来就看见他，两人跑到外面树下嘀咕了一阵，二毛子心满意足地混了一顿饭就出去了。
“你让他去干吗？”一直不吭声地苏老头突然抬头。
苏东东眼珠子转了转，“看看赵黎回来没有。”
说到赵黎，苏老头也是觉得头疼，“村委的文件下来了，这周边的地价又高了不少，这事还有的闹。”
苏东东才不觉得麻烦，指了指那间办公室，“顾西不是律师吗？这事赵黎可讨不到便宜。”
“话是这么说，赵黎也是我看着长大，当初是个挺好的孩子，就是出去的太早，交了些不太好的朋友，这房子不值钱我们净水庵收着也没啥，按如今的形势，赵黎要是继承了这房子，经济上的改善还是挺大，我这是心里有些不安，黎阿婆辛苦一辈子还不是为了子孙……”
苏东东翻了个白眼，弄得好像他们净水庵多稀罕这个房子，但就这么给赵黎，她心里还真不痛快，现在苏东东就期待赵黎上门，双方大战八百回合，然后就不把房子给他，让他看得见吃不着，最好气得吐血，那才叫痛苦。
“爷爷，选个时间把黎阿婆和赵爷爷的法事给办了吧！”
苏老头也在琢磨这事，他算了时间，最近两三日就比较合适，心里估摸了几下掏出一个老人机，“老李，我是苏运河，好久不见，挺好挺好，她们俩也很好，你放心……还是你了解我，我这里要办一场法事，缺些人手，好好，够了，下次一起喝酒。”
苏老头满意地挂上电话，回头就看见苏东东一双钛合金般八卦的眼睛，便有些得意扬扬地说道，“以前的同学，净水庵挂名的师父就妙目妙法两人，人少了寒碜，他现在是宗教大学的校长，到时候满场子高材生又是专业人士，对赵老头和黎阿婆也是个交代。”
“他们都是大学生？”
苏老头笑得更得意，“估计你李爷爷会喊些研究生过来。”
苏东东一下兴奋了，“爷爷，这是什么大学？我能考不？”
苏老头一愣，他不想苏东东当师太，自然是希望她走正常人的生活路线，但苏东东如果能考上宗教大学的话，再继承净水庵不仅师出有名，还不影响婚嫁，那岂不是一举两得。
苏老头正要点头，一琢磨苏东东的性子，立马装腔作势起来，“只怕有点难，现在国家重视这一块，选拔人才时就比较挑剔，不是专业成绩达标就能被录取，我听你李爷爷说，他们对参考人员文化课的要求也非常高，毕竟是要去各大宗教场所宣解真理的人，你若只知其意，却没法表达，也没法让受众听懂，哪怕懂得再多也不行。”
苏东东顿时耷拉下脑袋，她还想自己背经文挺快，说不定考宗教大学就要容易一些。
苏老头见状话音一转，“不过能考上这所大学真的是好呀，据说从大一起就有工资，福利也好，而且每年至少去三个地方进行学术交流，上次跟李老头通电话的时候，他手下的博士生正带着学生在日本的什么浅草寺进行学术交流，听说今年又要去缅甸的什么金塔寺，当然了，祖姨奶奶最专精的还是我们本土的道家文化，东东，你哪儿也不用去，就跟着祖姨奶奶在后院好好学习就好了。”
苏东东手握拳头，脸上燃起熊熊的斗志，她终于找到一条摆脱祖姨奶奶的光明大道。
顾西进来时正好看见一老一少坐在小板凳上聊天，一个暗自得意，一个满怀抱负。
行骗现场。
顾西跟李老头简单打了个招呼，直接忽视苏东东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那副生人莫近的样子真是气煞苏东东，她扭头就对苏老头说，“爷爷，我们要跟他收租金。”
哪儿还有苏老头的人，估计又去废弃工厂看人打纸牌去了。
顾西这两天也没闲着，而是一直在调查陈胜利的事情，果然跟警方和保险公司的结果一样，这个陈胜利没有半点问题，他妻子和儿子的死亡很可能真的是意外。
如果只是这样，顾西就不是律界出名的西山狼，他调查出陈胜利曾经在易城大厦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离职，顾西过去时，陈胜利曾经工作过的这家公司已经破产清算，当时的负责人和工作人员都不知去向。
易城大厦，顾西端起一杯猫屎咖啡，目光落到电脑屏幕上。
易城大厦是顾家名下的产业，还是他最敬重的姑妈顾萱的，这栋楼坐落在新开发区的孵化园，占据地理交通各项优势，作为商业办公一体的金融大楼，在整个城市都享有盛名。
但是这栋楼从建造之初就不太顺利，好像是死了人还是怎么，当时顾西还在国外念书，加之建筑工地鲜少不出事故，他就没太在意，等到回国时，易城大厦已经被传为凶楼，光是每年从这里跳下去的人就不低于两位数。
好多个亿的投资，不能因为有人跳楼自杀，就给拆了，但凡能去楼顶的通道都给封锁，而各个办公间的窗户也用上了防坠钢丝，但是易城大厦作为凶楼的名声却越传越广。
顾西能见鬼，是因为他招鬼，因为古玉压身，那些鬼又不敢轻易过来，所以，但凡有鬼的地方，顾西都不会轻易过去，就怕招了厉害的鬼，再也甩不掉。
为了顾萱，他二话不说就去了易城大楼，却没碰见半只鬼。
这里面的蹊跷值得深思。
“怎么有股糊了吧唧的味道，顾律师，事先我们可是说过，这里面是净水庵佛道典籍的保管室，所有重要文献资料都在这里面，无事可不要随意纵火，烧了净水庵事小，烧了佛教两道的文化精粹可是事大，上面问起来，我和爷爷可交不了差。”
苏东东倚靠在门边，皱着鼻子上闻下闻。
顾西从架子上抽出一本小册子丢给苏东东，“这就是文化精粹？”
是本手掌大小，不到二十页的小册子，封面有些受潮，苏东东翻开一看。
“不能骂人、说人坏话，说人坏话死后下拔舌地狱，就是把舌头□□，不割断，用钉子钉，用刀割，鲜血流得到处都是，痛得哭爹喊娘。”
“不能说三道四，东家长西家短，不然死后下铁树地狱，就是……”
甚至后面还举了个例子，好像就是几十年前发生在附近颇为有名的一件挑唆纠纷，苏东东看得嘴角直抽搐，这小册子用字之简单，叙述之直白，内容之血腥，简直平生罕见。
比她以前闯社会时，买的地摊书还要暴力。
顾西慢悠悠喝了一口咖啡，“这种文化精粹也算奇葩。”
奇葩？
那不是骂人的话吗？
苏东东将小册子放回架子上不满地看着顾西，“别一边想占净水庵便宜，又一边嫌弃净水庵，吃相难看。”
顾西并不生气，他觉得苏东东说的话挺对，自己确实对净水庵有所图谋，原本也没想着这件事会轻易解决，于是抬起头，慢悠悠地打量对方。
顾西自小恶鬼缠身，很是懂得人类内心的阴暗面，所以他没什么朋友，哪怕生得非常好，家世也很厉害，却没交过女朋友，但这并不影响他鉴赏一个女人。
土妞！
苏东东被顾西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差点露出扭扭捏捏的姿态，结果就看见对方流露出的鄙夷。
苏东东气得一拳头砸在顾西的桌面上，震得小巧精致的咖啡杯活蹦乱跳，“你想将我气走？手段差了点，爷爷让你进来当顾问，那是不想折腾，净水庵迟早是我的，等我当上师太，就叫你滚蛋，管你跟龙腾打什么主意。”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把这个土妞得罪凶了，确实与己无利，顾西将蹦出来的咖啡杯放回杯托上，慢慢起身逼近苏东东，“跟我去抓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