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最先发现苏东东不对劲的是妙目师傅,她心细人又温柔,远远看见苏东东坐在墙角一棵香樟树下,走了来问了几句,苏东东不说话,只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把妙目师傅吓了一大跳,早早将苏老头喊了起来。
苏老头听完叙述也不好多说什么,食粪鬼算是鬼怪中最低等的,苏东东就算食言,也不会沾上什么因果,但终究有愧于人。
“下次做什么决定前多想一想,吃一堑长一智,聪明人啦,都是靠吃亏才长明白的。”
苏东东睁着一双泪目抬起头,“爷,您吃过很多亏?”
这话扎心了。
苏东东想将黎阿婆接过来住,苏老头也没意见,关于那三只食粪鬼,苏东东打算再去黎阿婆后院看看,若能有一点点线索,她也要找到送回去。
中午吃饭,一道酸菜水煮鱼、一盘腊肉土豆片再搭配一碟泡萝卜,十分的可口下饭,苏东东全程没有说话,苏老头看出她的兴致不高。
二毛子凑了一顿好饭,自告奋勇地先去黎阿婆家当先锋,十分钟不到,苏东东的碗还没放下,二毛子一溜烟地跑回来。
“出事了,黎阿婆去了。”
哐当,苏东东手里的饭碗摔成两瓣。
黎阿婆走得很安详,面上还带着微笑,联系不上赵黎,街道办承办丧事,苏老头对这些事情熟门熟路,不到一个小时,一切事情操持得有模有样,他见苏东东实在疲惫,让其回庵里先睡上一觉,苏东东不肯,出去走了一趟,回来时,一身孝服。
苏老头点点头指着灵堂,“去那边跪着,有人来就要磕头,这样也不算失信赵老哥。”
虽然村子被开发商弄得不复当年的模样,街坊邻居也住进附近的高楼大厦,但到底没有走的太远,特别是他们还时常聚集在南面的废弃工厂里打牌喝茶,黎阿婆的灵堂一搭起来,他们就都得到消息,远远近近地赶过来。
做活路的做活路,接待客人的接待客人,一时间也不算冷清,下午的时候街道办来了人,一番悼念,走了流程,只是老人的房子和遗物怎么处理,还是要等到赵黎回来才行。
这时,负责收殓的一位沈大娘合着几个妇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这是黎阿婆的遗物,里面有遗嘱,还有公证处的盖章,应该没问题。”
工作人员接过遗物在大家的见证下察看,当看完遗嘱时看了苏老头一眼,又看了跪在地上的穿着孝服的苏东东一眼。
苏老头赶紧说道,“东东觉得老人临走时没有人送,心软可怜就跑出去买了套孝服,这不太合规矩,但事发突然,我这做爷爷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本家长辈还在,却跑去给别人家披麻戴孝,确实不太好,但是黎阿婆的情况又有些特殊,大家又都是街坊邻居,当即有人说,“东东这孩子实诚,这事做的不错,别担心。”
不少人跟着附和,街道办的工作人员语气平静地说道,“黎阿婆说她账上有三万存款,全部给儿子赵黎,至于这套房子,如果能卖就捐给净水庵,不能卖所有权也转赠给净水庵,希望净水庵能为她和赵国辉办场法事。”
人群中小声议论了一会儿,都无异议,事情就算这么定了。
苏东东去院子里找了一圈,那只老母猪是好几年前杀掉的,猪圈早平了,要不是人多,她都想趴在地上一点点扣,看能不能从泥巴沫里找出一两点零星的魂魄。
一无所获的苏东东又蔫了吧唧地回到灵堂,今夜守灵,希望还能见黎阿婆最后一面。
子夜一过,左等右等,苏东东时不时向后面的棺材观望,吓得陪她一起守夜的同村小伙子找了个尿急的借口溜了出去。
小伙子一走,灵堂的温度就降了几度,苏东东大喜,立马站起来,结果看见祖姨奶奶盘坐在棺材上。
“祖姨奶奶,你快下来,死者为大。”
“我也是死者。”祖姨奶奶一挥拂尘,“不用等了,阿黎不会来了。”
“怎么回事?”
祖姨奶奶瘪着一张老脸,本不想说,但想到苏东东若真的想走这条路,瞒着不比知道的好,“赵国辉这小子是个蠢货,死后不去司命堂报道,竟然想滞留人间,人间阳气重,哪是他想留就能留?竟然去易城大厦招惹了恶鬼,付出惨痛代价后不吸取教训,又想附身在一只□□上,他的魂魄早就四分五裂,不得再入轮回,阿黎她跟着赵国辉穷了一辈子,到死也跟着一起去了。”
去了?
苏东东瞪着眼睛,是她理解的那样吗?
祖姨奶奶见她这副模样,不好将话说的太死,“变成鱼蛉了,若得缘法还是有做人的可能。”
鱼蛉不在六道,想做人,难!
顾西洗完澡又喝了杯胶囊意式,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是没有消退,他自幼能见鬼,那时家人没察觉,任由恶鬼缠身,险些一命呜呼,后得一位高僧指点,寻了块古玉随身携带才好些,也只是暂时保住性命。
那些恶鬼见伤害不了他,就尽将世间最恶毒的事情讲给顾西听,他也曾以险恶的态度揣测人心,直至年岁渐长,才发现世间也并非都是险恶之事,心中虽不再惧怕鬼怪,但落下只要遭遇鬼怪之事,浑身都起鸡皮疙瘩的毛病,数小时不消退。
张小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见大金主坐在皮椅上闭目养神,悄悄地溜进来,从怀里掏出三只小巧玲珑的玉盅轻轻放到桌上,正要离开,“易城那边有什么动静?”
上个月顾西所在的律师事务所接到一个案子,一个女人带着儿子咨询假离婚的事情,据说她跟丈夫办了假离婚证,然后拿着全部积蓄以丈夫的名义再购入房产,等到两人复婚时,发现假离婚变成了真离婚。
这案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丈夫动了花花心思,这种案子本轮不到顾西接手,交给事务所里专办婚姻一块的张姓女律师,人家朝易城走了一趟,回来就病了。
据说,假离婚变真离婚的事情确实有,但是那对母子一个星期前因为车祸早就没有了。
这不是见鬼了嘛!
顾西就将这案子接了过来。
张小艺放下玉盅马上说,“这个陈胜利很可疑,警方和保险公司都在调查他,但是目前都没有找到任何证据,案发时,他去外地出差,导致车祸的司机与他也没有任何关系,他老婆白雪开的车也没有问题。”
顾西不做声,似乎在思考什么,张小艺的贱手不由自主地落到玉盅上,这玉可真是好玉呀,入手温润微凉,色泽剔透,怎么看都是老件,也不知道顾大律师从哪里弄来的,让他洗得干干净净,还放到神坛去供了几天,也不知要装什么。
真的好好奇。
顾西突然开口,“下午三点你去机场接一样东西,一会儿我把航班号和货单给你。”
“是什么?”张小艺顺口问。
“日本来的金粒餐,记得带个冷藏箱过去。”
等到张小艺搜索了什么金粒餐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的金主该不会是个变态吧,居然吃这种玩意儿。
苏东东回到家又睡了一天,等到晚上上课时,两只眼睛精神得跟开了光一样。
掌门老师开心地拍了一下手,“东东的学习劲头很不错嘛,看来是找到学习的乐趣了,今天我们的任务需要加一加,把昨天晚上没上的内容补一下。”
一补完课苏东东就扑到祖姨奶奶跟前,“教我学抓鬼,还有揍鬼的,不,是能揍□□精的那种……”苏东东喋喋不休,语无伦次。
末了,叹了口气,其实黎阿婆身上发生的事情没什么难度,只是憋屈。
祖姨奶奶一挥拂尘,“在世修心,道法再高,遇见人心一事,还是难解。”
其实苏东东并不适合走这一道,她的心性太纯良,容易投入感情,一旦将自己卷进去,大喜大悲,反而事情不美,顾家那个小诉棍倒是不错,只是双方利益对立,已经是引狼入室,祖姨奶奶暗自思量。
苏东东瘪了瘪嘴,“这心也不是我想修就能修,真要修成祖姨奶奶您这个样子,不也得挂了,那阳世间的事情谁还来管。”
“蠢货,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苏东东迷茫地抬头,小雪在旁边娇俏地一笑,“奶奶是说这事闹去闹来其实都是人在闹,鬼嘛,都是顺势而为。”
祖姨奶奶点点头,“《法华经》的威力你也看见了,对付寻常的鬼怪没有问题,我会再教你一些平时用得着的小招式,毕竟不是所有的鬼怪都要一棒子打死,但是你若再遇见阿黎这样的事情,你该如何处理?”
苏东东更迷茫了,黎阿婆的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
祖姨奶奶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这片区域的二次规划出来了,阿黎的那套房子有很大的升值空间,如今这套房子被转赠给净水庵,赵黎会就这样放过,你且等着那小兔崽子上门来闹吧!”
“另外,那名叫作顾西的小诉棍,他的来历可不简单,你没说跟你爷爷一起去调查调查?”
苏东东连忙问,“祖姨奶奶,你可别绕圈子了,我们是一家人,他是个什么来历,您知道的话赶紧告诉我,说得这么神神秘秘,我一会儿还怎么睡觉?”
小雪在一旁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祖姨奶奶连雪花拂尘都举了起来,最后还是控制住火气,“我早与你说过,那小诉棍没有阳火,没有阳火的人怎么可能平安长大,不是早夭就是被恶鬼吞噬,坠入鬼道,我就是再厉害也无法推测他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只是想他的阳火应该被什么人给收走,这种事情只有最亲近的人才做得到,但是他又有古玉压身,应该也是亲近的人给的,就这两点来说,十分蹊跷,只有你自己去打探。”
苏东东不是很想跟顾西打交道,觉得这人帅是帅,但是太阴沉,不是气质,是性格,而且自己这辈子最出丑的事情大约都被他给看见了,实在是不想再见面。
她满脸不情愿,小雪笑眯眯地说,“东东,这么快就不喜欢人家了?”
苏东东赶紧抬头,“不快,昨天才觉得他有点那啥!”
小雪笑得更欢,苏东东一声哀嚎,自己那点小心思怎么那么容易就被套出来了,于是又别别扭扭地说,“他是长得不错啦,但是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喜欢上谁的!”
哪晓祖姨奶奶一声怒吼,“你不许喜欢他,更不许嫁给他,不管你是色、诱也好,威逼绑架也好,总之你要给我弄清楚,这小诉棍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搞清楚后速速报予我,我一定要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再将他的脸按进粪坑里一百天不出来。”
苏东东震惊了,结结巴巴地问,“祖,祖姨奶奶,你们是有什么梁子吗?”
祖姨奶奶猛地一踩坟头,阴沉沉地抬起老脸,“我若没猜错,这小诉棍定是冲着我的一把老骨来的。”
苏东东的目光顺势落到坟墓上,天啦,顾西要她祖姨奶奶的骨头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