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现世（三十五）

　　萧晨旭还记得, 自己是在艾思博离开后, 去了萧傅华安排的休息地。

　　萧晨旭很少会处于平静甚至消极的状态。他的精神状态决定了他大半时间都是个积极阳光的年轻人——虽然其他人不见得待见这份有些过头的“积极”。

　　在确定艾思博真的离开自己, 前去接收数据后，萧晨旭难得有些失落, 打不起精神。

　　他感觉得出来艾思博对自己的影响，也清楚自己渐渐地在依赖这个家伙，不过他并不排斥这样的发展。不如说如果一直持续着这样的状态的话，更能说明他在谈恋爱。

　　恋爱嘛, 总归是美好的。

　　因此难得有些消极的萧晨旭打算好好睡个几天, 争取把艾思博不在的这段时间睡过去。

　　现在看来，他睡得可真是够沉的, 连地方换了都没有发现。

　　新的环境不算太糟, 至少如果不是变化太大, 萧晨旭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打了个呵欠，从床上站起来，有段时间没用的精神力放出来，将周围的环境打探了一遍。

　　屋内空间不大，有着最基础的生活设施，但是从地面装饰和天花板那密密麻麻的镜头来看，这里的监控强度和监狱比, 低不了多少。

　　果不其然，在萧晨旭苏醒并且坐起来之后, 很快就有人打开了通道, 进入了这里。

　　萧晨旭看着光圈之中突然出现的人, 眯着眼回想了一下。

　　他不记得自己和这个人有什么接触，但是这个人的面相还是眼熟的，应该是先前在哪里碰见过。看他的打扮，他们能接触的区域，无非就是帝国研究院。

　　“你醒了吗？感觉身体如何？”那人倒是个面善之辈，说不上慈眉善目，但是比起其他日常标配厌世脸冷漠脸的研究员，他已经非常和善，至少不会让人产生避开或者厌恶的情绪。

　　萧晨旭懒懒地看着他，也不回应。

　　说实在的，他都打算把自己切成节能状态，好好把这段无聊的时间睡过去了。这帮人就不要搞幺蛾子了好不好？

　　那人对于萧晨旭的消极态度似乎有心理准备，也不觉得尴尬，立时笑道，“看起来你状态还行，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你的？”

　　“有啊。”萧晨旭道。

　　那人一脸欣喜，“请说。”

　　“把我送回原地，让我好好睡几天觉。”萧晨旭懒懒地道。

　　那人深吸一口气，带着几分歉意，连忙道，“这是不行的，我们……”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把我偷渡出来，说不定又折了几个棋子，已经没有送回去的能力了。”萧晨旭站起身，松了松肩膀，“我说的对吗？”

　　“是这样的。”那人松了口气，但是对萧晨旭的戒备比起刚刚要更加明显了，“感谢你的理解。”

　　“我什么时候说过理解你们？”萧晨旭讶然，“我只是想说，你们要是觉得没法把我送回去的话，给我一艘小飞艇，让我自己开回去也行。”

　　“……”来人擦了擦头上的汗，大概能感觉到萧晨旭的难缠了，他殷切地道，“我知道你不清楚眼下的情况，我只想说，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会让你知道很多很多的事情。”

　　“哦豁？”萧晨旭脸上笑嘻嘻的，“可是我不想知道耶，怎么办？”

　　那人选择无视了萧晨旭特意找茬的话，自顾自地道，“我的名字是项卓，是这里的负责人，你接下来的饮食起居，都是由我来负责的。”

　　“威胁对我没用。”萧晨旭干脆做起了伸展运动，明显没有把项卓看在眼里，“缺衣少食的生活谁没经历过，如果到极限了，大不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这个人其实挺不怕死的，所以到时候反而是你们啥也拿不到。”

　　萧晨旭的眼神之中带了几分玩味，“如何？”

　　项卓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

　　强调自己对其饮食起居的管理，确实有几分威胁的用意在里面。虽然不管是哪边都清楚这个方法注定不会有很好的效果。但是被放过来利用反过来威胁，倒是挺难预料的。

　　项卓深深感觉，这一次的任务对象，比以前的任何人都要麻烦。

　　但对方本来就是身份极其特殊的人物。

　　“如你所说，我方确实十分重视阁下的能力。”项卓重新整理了一下语言，“我们知道你最近经历的事情，所以我们觉得，你需要我们的帮助。”

　　“不需要。让我睡个觉。”

　　“这里的生活设施十分完善，阁下可尽情休息。”

　　“这破地方我睡不着，把我送回研究院呗。”

　　“在那里休息，你就不怕再次被送去当试验品？”项卓脸上的表情已经快绷不住了。

　　不是都说实验品是个没心没肺嚣张肆意的家伙，因此不用担心他对研究院有什么留恋吗？怎么这家伙满口都是要回到那里？

　　资料出了什么差错吗？

　　可是项卓十分确定，以资料呈现出的内容，实验品萧晨旭是个宛如无根浮萍一般的存在。

　　他出身自帝国战甲学院，是学院里边出了名的草根天才。但是纵观他过去的资料，虽然看起来没问题，但是总有种违和感。

　　普通家庭出身的少年不该那么离经叛道，同时，普通家庭出身的少年，也不应该那么清楚研究院的位置。

　　萧晨旭展现出来的很多能力，甚至有关反侦察，潜行，以及一些小型设备的拆装，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接触不到的内容——不仅如此，萧晨旭的学习进度和思路，连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都不一定赶得上。

　　这让他完美的过往出现了些许的违和感。

　　在萧晨旭上学期间，他的父母双双去世，从此萧晨旭的生活之中就缺失了父母的角色。而在很久以后，他们埋在研究所里面的钉子，才悄悄透露出消息。

　　萧晨旭的过往有造假成分，他真正的出身是实验室。只是方雨的实验室项目少，申请的条件也很严格，几乎混不进去，所以一直没能取得相关的信息。

　　而核心计划那一边，他们的线人也是在萧晨旭重伤，被送去当实验品之后，才搞清楚这个人真正的身份。

　　父亲是核心计划的现任X博士，母亲是生物科技领域的权威，作为一个长时间待在实验室的孩子，萧晨旭的行事作风以及他与身边人的脱节，似乎都有了解释。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之前的路走错了。

　　他们会定期整理阿尔法帝国风云人物的资料。其中就包括战甲学院里边的名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而萧晨旭因为高调的作风，早早被他们关注起来，在意识到萧晨旭可能有隐瞒身份之后，他们发现萧晨旭和另一个目标接触频繁。

　　那是一个研究院出来的研究员，似乎是接了什么任务在战甲学院内待了很久，似乎是任务的时间到了，他在撤退回研究所的路上，被他们的人给截下来了。

　　在那之后过了一段时间，萧晨旭就开始针对他们了。

　　倒也不是那种整天喊打喊杀，专门盯着他们打的那种针对，但就是遇上有机会的时候，能够痛打落水狗就绝对不留情。

　　不管怎么样，这一次，他们必须将人拉拢到自己这一边。

　　“不回去不也是一样的下场。”萧晨旭说道，“所以为什么要那么麻烦呢，还是回去算了，”

　　“我们不会无情地将你当做实验品。”

　　“我觉得以我们之间的关系……”萧晨旭大量了一下项卓，“谈‘情’，有点尴尬。”

　　大家都还不熟呢，说不定彼此的立场也有点问题呢，信誓旦旦地谈“情”？

　　“这么说确实不太合适。”项卓无奈道，“我们希望能与你合作。”

　　“合作什么？我现在只想睡觉。”

　　“……我们的想法是。”项卓努力忽视着萧晨旭干扰的话，“我们能帮你摆脱研究院的控制。”

　　这似乎是预设好的话题，开了头，项卓终于觉得自己的内心安稳了一些，“我们知道，你成为实验品之后，一直没有离开帝国研究院……”

　　“离开了啊，不是被你们给搞出来吗？”萧晨旭打岔道，“还是说那些人不是你们的人？”

　　“……虽然我们进行了一些协助，但是我们的想法是……”

　　“当时你们的人跑进来跟我说，如果没得到我的协助就要干掉我。”萧晨旭眨眨眼，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你们有这么好心么？”

　　“情况不同，自然不可一概而论。”项卓继续说着，但是脸上的表情足以说清他的勉强。“我想你十分清楚，接下来恐怕很难脱离阿尔法帝国的控制。那为什么不加入我们的，我们可以帮你摆脱阿尔法帝国。”

　　“然后被你们控制？”萧晨旭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脑袋，道，“你觉得是我这里有问题还是你们的这里有问题？”

　　有时候萧晨旭觉得场面可真搞笑。他自己还没表态要不要脱离阿尔法帝国，这些人就都来帮他做决定，就好像自己是个模板化的人物，一定会按照预设好的行事模板来行动那般。

　　萧晨旭确实讨厌束缚，但眼下并没有发生什么让他觉得一定要脱离阿尔法帝国的事情。他真的要走，别说阿尔法帝国，两个帝国一起联手也留不住他。可是他还没有这些想法的时候，他也不喜欢有人帮自己下决定。

　　项卓暗叹一声萧晨旭的行为和话语真的不可捉摸。他们在打稿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人会从各种刁钻的角度提出问题，甚至根本没有被他们的思路给带着走。

　　他有些无语，但还必须撑着和善的外表。“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只是在帮助你脱离研究院的时候，希望能得到你的一些协助而已。”

　　“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当做实验品随意处理，长时间待在实验室里，你难道不想对这糟糕的现实进行报复？”项卓鼓动道。

　　像是这种被当做实验品的人物，心中定然是有怨气与不满的，只要抓好这一点，即便是如浮云般飘摇不定的萧晨旭，也能说动。

　　但是萧晨旭仿佛就是要给他们添堵那般，特意道：“不会啊，我在谈恋爱，感觉天是蓝的草是绿的生活是美好的。”

　　“……你如果要谈恋爱的话。”项卓顿了顿，“难道不是脱离实验室之后，能够更自在一些吗？”

　　“我觉得现在就已经很自在了。”萧晨旭感叹道，“至少我想睡觉，能好好地睡大觉，而不是被强行拉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叨逼叨。”

　　“……现在是因为情况特殊，我们能够保证以后不会这么冒犯。”项卓似乎是有些受不了萧晨旭的不着调了，“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如果你们写好的稿子能够更加灵活的话。”萧晨旭摊手，“老实跟你讲，我不喜欢别人帮我做决定，任何决定。”

　　“我们不是在帮你做决定，我们是提供给你选择的机会。”

　　项卓长叹一口气，大约是意识到这样下去只会陷入无谓的扯皮之中，便道，“算了，这么谈下去也不是个头。不如我来带你参观一下我们的实验室——也许你会有些兴趣。”

　　“终于不打算藏着掖着了？”萧晨旭眨眨眼，“我觉得你们贝塔帝国的人就是奇怪，是不是整天混进别人队伍里偷鸡摸狗的事情做多了，上来就可以摊开来说的身份，非要等到这个时候才露出来。可是谁还不知道谁啊？”

　　冷静，沉默，不能与这个人吵架。

　　项卓自我安慰道。

　　既然是参观实验室，那必然有新奇的玩意可看，同时萧晨旭也好奇这些人准备了多少招数要对自己使用。

　　派这么一个人过来，恐怕只是试探和初步接触。更好玩的事情还在后面呢，要把自己偷渡出研究所，所要耗费的精力可想而知比偷实验品轻松不了多少。

　　但是看样子他们成功了。

　　萧晨旭觉得，研究所怕不是真的成了个筛子，啥事都能做出来。

　　当然，这种好用的棋子，都是一次性的，用一次少一大把。如果不是一次性的，次数多了，也会增加暴露的危险。

　　想到这里，萧晨旭乐了，“你们当初为了把我偷出来，而现在把我偷出来，折了多少个人？”

　　从项卓的脸色中，萧晨旭大概清楚贝塔帝国的损失范围了。

　　这么一想还挺让人乐呵的，感情他的魅力和价值都不低，引贝塔帝国折腰了。

　　当然，萧晨旭也知道，前一次偷，是因为自己是唯一的活体实验品，他们需要自己作为参考来接入数据世界。而这一次，他们估计已经得到核心属于自己的消息，所以不惜折损大量间谍，再把自己偷渡出来。

　　……不过，如果他们知道这是计划好的事情，脸色一定很精彩吧。

　　时间回到先前，在艾思博还没进入主设备取数据的时间。

　　“不行啊，我想了想，还是太无聊了。”萧晨旭感叹道，“没了冰球球，就无聊好多。”

　　“可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萧傅华道，“研究院这边有太多重要的科技成果，并且还在逐步重建之中，如果让你撒开了手脚玩，造成的损失难以估量。”

　　“就没有什么能让人爽快的游戏？“萧晨旭咕哝着道。

　　【我有个想法。】

　　艾思博主动提议。

　　“说说。”

　　【可以反利用放进来的贝塔帝国间谍。】

　　看到这里，萧晨旭的眼神斜向了萧傅华，“故意放进来的？”

　　有艾思博在，可以保证任何设备和系统的监视，因此萧傅华也不隐藏了——不如说在儿子面前隐瞒事情是一件很傻的事情，“确实是故意的。”

　　“我就说怎么这个研究院跟筛子似的，要大变活人都做得到。”

　　“那次是意外，我们没想到贝塔帝国会突然行动，导致我们来不及追踪定位信号的频率。

　　事实上，即便没有艾思博控制的爆炸，阿尔法帝国要寻回实验品并不难。

　　“也就是说，现在研究院内的间谍其实很多？”

　　“不算太多，控制在一个大概的范围内。”萧傅华道。

　　“……哦，我懂了。”萧晨旭嘴角勾起，“自己搞来的信息绝对是真的，或者让间谍传回相互矛盾的消息，这种想法倒是挺恶劣的。”

　　想要完全杜绝间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在现在科技竞赛的年代，加密和解码，伪装和潜入，还有各式各样的暗中对抗方法，跟着科技的脚步一路腾飞。可以说想要识别出一个间谍并不容易。

　　但是阿尔法帝国不愧是提倡武器研究的帝国，研究院这样的做法，明显就是放间谍进来，只要稍加安排，就能反利用间谍误导贝塔帝国。贝塔帝国那边的情况倒是不清楚。

　　所以即便是研究院内，也留着一批间谍——在知根知底的情况下，他们是接触不到真正的实用数据的。

　　“既然如此，我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事情。”萧晨旭道，“不让我在研究所里玩，那么我去玩玩那些间谍就没问题吧？”

　　“这倒是问题不大，我们定期会进行间谍的筛选和驱逐，当他们快接触到重点项目的时候，或者有可疑行动的时候，就会被我们遣散，很快就会有新的间谍补上。

　　“那我明白了。”萧晨旭道，“上次把我偷走所以被做掉的那批间谍，那些人数补上没？”

　　“补了一半，毕竟这个时候并没有学生毕业，进入研究院的人太多太频繁会很奇怪。”

　　“诶嘿！”萧晨旭道，“那我有想法了。”

　　对此，萧晨旭给十分了解自己的艾思博赏了个飞吻，奖励他为自己想出了这么一个解闷的乐子。

　　时间回到现在，萧晨旭醒来便发现自己和想象中的一样，被带走了。

　　这批间谍，效率还挺行的。

　　贝塔帝国这方面，显然是对招揽萧晨旭信心十足。

　　在他们看来，萧晨旭是个明显的自我主义者。对于这种人，只要许诺了能够让他心动的条件，那么他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们打算从萧晨旭的过去入手，引出他的情绪，又或者利诱……

　　可惜萧晨旭是个生理意义上的疯子，想要打动他，用普通人的思维方式是肯定不行的。

　　总而言之，他们并没有想到，派去交涉的人会因为萧晨旭从头到尾不间断的打岔而失了方寸感，在没办法说动之后直接选择了带其参观实验室。

　　他们不会知道，这一次行动，在萧晨旭眼里，就是一次玩乐而已。一次为了排遣无聊而进行的玩乐。

　　出了那个休息室，贝塔帝国的风格就很明显了。

　　如果说阿尔法帝国尚武，喜欢开发研究新武器，那么贝塔帝国就更偏好基因工程。他们的装饰风格，也是以各种分子和基因图为主。

　　当然，就像是阿尔法帝国会开发人类的精神力，贝塔帝国有战甲一样，社会风气是一回事，有没有掌握那些手段，是另一回事。对于这些家大业大的帝国来说，自然是什么研究都有的。

　　萧晨旭被带到了一处实验室的落地镜前。

　　透过镜片往里边瞧，能看到许多成长期的动物。它们有的看起来正常，有的看起来不正常，不管正不正常，统统被捆在滚轮小床上，像是被过检的商品那般被里边的工作人员仔细查看。

　　萧晨旭瞬间就皱了眉。

　　项卓难得觉得自己赢了一局——资料里显示，萧晨旭一直在有意避免出现在动物聚集区。甚至有好几次，萧晨旭主动放弃任务或者放弃追击，都是因为即将遇上动物群。

　　也许这是那个疯子害怕的存在。

　　萧晨旭抿紧了唇，有些不爽。但更多的是轻蔑。他瞥向项卓，“能有点其他的东西看么，这玩意？无聊。”

　　“那是自然。”项卓沉稳地道，“我们的研究不仅仅能做到这些。还能做到更多你想象不到的事情。

　　“哦豁，还挺有自信。”萧晨旭打岔道，“虽然听起来很不靠谱。”

　　这似乎终于把项卓的情绪激出来了，自认萧晨旭已经被威慑住了的他，领着人前往其他的实验室。

　　而萧晨旭也在这期间收集到了不少信息。

　　这里不是那颗星球，是一艘返程的大飞艇。这里面不少研究都是在借助太空这样的环境来进行的，因此萧晨旭所能见到的部分是有限的。

　　那样的话，他注定没办法短时间回去了——想要绕开能够强迫两个帝国休战的陨石带，必然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估计这一趟游玩，持续的时间不会太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