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54

  怀中的女子没有头发,眉目却生的极好看,悬崖上的荆棘花一般。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略哑略涩,空空荡荡的喊出那个在心间喉头辗转反侧许久的名字,“浅碧……”

  那个名字总算是听到了,小凤瞧着昏倒在端木朝华怀里的女子,是吃惊也是意料之中的吃惊,原来真的是那个小尼姑了尘,打从端木朝华和闻人舒华看到了尘赠给她的护身符时,她就该猜到的,只是不敢信浅碧真的还活着,而且此刻就在眼前。

  浅碧死攥着端木朝华的衣襟,一字字道:“端木朝华,你还不清了……死都还不清了……欠我的!你欠我的!”

  端木朝华只是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王爷!”远处,廖月白带着一队人马疾奔而来。

  小凤喉头一紧,猛地被人扯着后退数步,直退到端木朝德身侧,身后的人才顿足,急切切的喊了一声,“重云还撑的住吗?”

  那声音极耳熟,小凤刚想回头,脖间的匕首猛地一凛,切肤的痛,身后人冷声道:“端木朝华,抬眼看看谁在我手上!”

  端木朝华没应声也没抬眼,只有些愣怔的看着怀里昏迷的浅碧。

  廖月白已然带兵而来,挥手是一排弓箭兵,各各开弓上弦,将端木朝德围在中心,刚触目,廖月白就惊的脱口:“言欢……”

  小凤心头一跳,只听身后人冷声道:“哥,你们放了重云吧。”

  端木朝德在身侧笑,强撑起身,道:“我并不是步步都输……”

  万人箭阵之后,端木朝华抬头望来,隔着夜色有些许的失神,落在小凤身上,瞬间紧了瞳孔,再往后,是廖言欢一张白的晃眼的面,持着一把匕首抵着小凤的喉咙,禁不住略略的失神。

  端木朝德有些气虚的笑,“总算是让你吃惊了一回……三哥,你没想到言欢是我的人吧?”

  “确实没想到。”端木朝华扶着昏迷的浅碧起身,定定看着廖言欢。

  “言欢!放了王妃!”廖月白上前一步,铮然拨出腰间的佩剑,直指向她,“不要逼我动手杀了你。”

  廖言欢突然笑了,笑的极凉薄,“动手啊,左右在你心中除了端木朝华什么都不重要,你可以为了他将我送入宫,现下再为了他杀了我啊。”

  廖月白手掌一紧,挺剑而上,将将迈步,廖言欢猛地一凛手中的匕首,割破了小凤的脖子。

  “不想她死就站住!”廖言欢匕首再紧一分,鲜血淋漓而下。

  小凤疼的鲠直了脖子。

  廖月白是顿了足,怒极的瞪着她。

  “放了她。”端木朝华沉了声音,在箭阵之后道:“我放你们走。”

  “王爷!”廖月白猛地回头急道:“放走端木朝德无异于放虎……”

  “我说放了她!”端木朝华厉喝打断,一瞬不瞬的盯着端木朝德,“重云,不要逼我将你千刀万剐。”

  廖言欢被惊的一愣,手下略微松了松。

  小凤顺了口气,刚要拨开脖间的匕首,端木朝德突然伸手握住廖言欢持匕首的手。

  匕首又贴近皮肤。端木朝德迎着他的目光,也不瞬一瞬,他道:“交出兵权,退出皇宫,我就放了她。”

  小凤一愣,却见端木朝华的眉目紧蹙如锁,极沉且重的压着,交出兵权,退出皇宫,就等于拱手交出近在眼前的江山,今夜的一切努力就全部白费了,端木朝德一旦夺回兵权,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他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端木朝华紧着眉目道:“不要得寸进尺,我留你一命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呵。”端木朝德笑了,压着胸口的伤道:“那你便动手吧,下令放箭,杀了我也杀了她,至少我死了,也赢你一盘。”

  “端木朝德。”小凤是禁不住开口,压低了声音道:“这江山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带着言欢走吧,走的远远的,等他日也可以东山再起啊。”

  他转目瞧她,极自嘲的笑道:“丧家之犬,我宁愿死。”

  便什么话都不用再说,他又近在耳侧道:“我要让你看看,江山和你,他选哪样……”

  小凤猛地一僵。

  他勾了唇角,“无论他选哪样,都会输掉另一样,这是最后一盘,我一定要赢。”扬了眉对端木朝华道:“我要你用江山来换她。”

  “换是不换?”

  皇宫之外,重兵如潮。

  菁华宫之巅,闻人舒华倚在轮椅中,在房梁之上,静静的瞧着气氛压迫的大殿之外。清冷的夜色下,端木朝华的眉目郁郁沉沉,眸子里不知道压着什么。

  “师父……”清浅在一旁忍不住道:“需要我下去救下二小姐吗?”

  闻人舒华静静的瞧着,淡淡道:“再等等。”

  大殿之外,沉沉欲雪。

  “换是不换?”端木朝德咄咄逼人,将匕首又递进一分。

  端木朝华死抿着唇,不开口。

  “羽林卫听令!”端木朝德霍然开口下令,“杀!”

  一令落地,争鸣声乍起,所有被压制的羽林卫拔刀而起。

  精锐兵刚要抵挡,端木朝德又喝道:“端木朝华,你的人若敢反抗,我立刻要了阮小凤的命!”

  顾老将军忙喝止,“全军不得反抗!”

  这道命令无异于死令,不得反抗,只能一批批倒下。

  羽林卫势如破竹,一时间血色满目。

  “王爷下令吧!”廖月白看着越杀越近的羽林卫紧的眉头再松不开。

  顾老将军却急道:“不能下令!怎样都要保住少主!”

  “王爷!”

  那么多的刀剑,那么多厮杀,一批批在眼前倒下,怀中昏迷的浅碧也越来越凉,端木朝华只是看着小凤,唇抿成线,苍白的没有血色。

  血光冲天,刀剑晃眼。小凤愣愣的看着他,她该自行了断的吧,那么多的人都死在脚边,就为了她一人,可是她就是想听他一句话,只一句就好。

  一刀迎面砍下,端木朝华不闪躲,一刀砍入肩头,鲜血淋漓。

  “王爷!”廖月白忙上前,一剑挥开,护了他后退,“下令吧!”

  肩头骨肉断裂,他一个失力,松手跌落了怀里的浅碧,忙伸手去抓她的手,一刀却猛地砍下,直逼浅碧,再顾得那么多,一把攥住刀刃,生生的止住那一刀。

  “王爷!”廖月白想上前,却被四名锦衣卫缠着,脱不开身。

  刀刃陷在手掌中,再低一分就是浅碧的眉心,鲜血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点点都落在她额头。

  “下令吧王爷!”

  持刀的羽林卫猛地一转刀刃,划花他的掌心,挣脱了开,挥刀再次斩下——

  天地间猛地闪了闷雷,轰隆而过。

  厮杀之中,他霍然闭眼道:“放箭!”

  两个字,见血封喉。

  胸口猛地一紧,那箭射的急,一箭穿胸而出。小凤倒下去之时,远远的瞧见他在万人之中脸色苍白,耳边端木朝德笑道:“你看,你看,他还是选了江山……”

  天地间忽然没了光亮,她只觉脸颊一凉,睁开眼是幕天席地的雪,止不住笑了。

  下雪了。

  浮生怎若一梦(上) ...

  “小凤……”

  有人在耳边喊她的名字,像是在梦里,那么近又那么远。手掌被人攥住,冰凉凉的,紧的她骨络生疼。那人在耳侧又道:“小凤,天亮了,你该睡醒了……”

  那声音她熟,刻骨的熟悉。

  胸口闷的紧,呼吸重了,一针针扎着的疼,她忽然梦到自己被万箭穿身,血流不止,放眼望远了,只瞧见,天地间大雪婆娑,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人,没有人……

  没有那个在万军之中脸色苍白,眉间却浓重如山的端木朝华,没有兵马,没有厮杀,呼啸而来的雪地里只有她一人,孤零零的倒着,瞧着自己的血越流越多,越流越急,染的白雪红血,灼灼的刺眼。

  手指被捧在某个薄唇间,一根根的吻过。

  他道:“小凤,对不起……”

  他道:“小凤,你知我非如此做不可……”

  他道:“小凤,你可以恨我,但不要恨这天下,恨这世间,醒过来吧,算做我求你……”

  他道:“小凤,你心里可以有恨有怨,但不要什么都没有……”

  他道:“小凤,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

  手被他按在他的心口,他一字字道:“阮小凤,这个地方妥帖存着的,除了天下,就是你,只有你。”

  “你只在天下之后。”他捧着她的手放在脸侧,湿凉凉的一片,“你答应过,要陪我君临天下的,你不能失约。”

  “小凤,起来喝汤了,人参蛤蜊汤,你不是爱喝吗?”

  “小凤……”

  那么多的话语搅在耳朵里,搅的她不能安睡,胸口撕裂般的疼,手背猛地一疼,有人狠狠的咬了她一口,狠狠道:“阮小凤,你若敢先我一步离开,就算是上穷碧落下至黄泉,我也一定要把你找回来!我要你听我解释,我一字字解释给你听!”

  那一口咬的真狠,疼的她想流泪,可是她困的厉害,也累的厉害,不想睁眼,不是恨,不是怨,她的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忽然有一阵脚步声走来,有人尖着嗓子,小心翼翼道:“圣上,浅碧姑娘醒了。”

  握着她的手一顿。

  那声音发紧,发涩道:“知道了,你好生照料着,朕……片刻就去。”

  那人要走,又回,迟疑的问:“圣上,廖言欢的尸首要如何处置?”

  顿了一顿,端木朝华道:“交给月白吧……”

  那人应了一声退下。

  片刻后又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入内,急急切切,当先有个声音先喊了声:“小凤!”

  是大美。

  他之后有许多的行礼声,男的女的,都是她熟悉的声音。

  端木朝华允了平身,大美却没行礼,只是冲上前,一把抽出她的手,挽了手臂就要将她抱起。

  端木朝华的手阻了住,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端木朝华你现在满意了吧?这天下这江山都是你NND了!你还做什么假惺惺的样子!”

  “三弟!”

  “三公子!”

  “氲廷!”

  那三个声音一道喊起,小凤识得是阮轻尘,林廷川和苏倦。

  “圣上恕罪,氲廷只是心切口急了点。”苏倦似乎上前道。

  阮轻尘也上前拉扯阮氲廷,一壁道:“三弟,你胡闹什么?!”

  “当初就是我缺了筋少了肺才会同意让小凤嫁给你!”大美气的急,强行要抱她起来,“今日就算你砍了我,我也要带小凤走!离开这他妈肮脏的地方,离开你这个混蛋!”

  铮然拔剑的声音,苏倦三人一同喊了圣上,大美抱着她的手一顿,笑道:“动手啊,你今天不杀了我,就是个杂种。”

  “别以为朕当真不敢!”端木朝华声音冷且森寒,他道:“朕不杀你,只不过因为你是小凤的至亲。”

  他又道:“小凤已经是我端木朝华的皇后,我看谁敢将她带走!”

  “氲廷……”苏倦急切切的来拉扯他,一壁道:“你冷静点,你现在将二小姐带走也于事无补,宫中御医医术了得,她这么重的伤,你难道想让她死在宫外吗?”

  “是啊三弟,你不为别的,也要为小凤想想,再则……”阮轻尘压低了声音道:“你想害死阮府上下吗?”

  抱着她的手果然松了松。

  “三公子。”不远不近,是一直未开口的林廷川,他道:“让小凤好好养伤,等她醒了,我陪你来接她回府。”

  抱着她的手终是松了开,大美道:“好。”

  她被妥帖的放下,大美攥着她的手道:“小凤,你快些醒过来,等你醒了我们回家,你莫担心,便是天王老子也拦不得。”

  回家吗?回哪个家?哪个才是家?她不是阮小凤……她姓闻人……

  握着她的手松了开,大美拂袖离去。

  苏倦道了一声:“二小姐保重。”也一同离去。

  阮轻尘没讲话,却是叹了气,随着林廷川也出了殿。

  “当啷”兵刃落地的声响,端木朝华又在身侧坐下,将将要开口,殿外忽报:“阮尚书,顾将军和顾小侯爷求见。”

  端木朝华允了一声进来。

  行礼过后,是顾老将军先开了口,他道:“圣上,少主……皇后她怎么样了?”

  端木朝华声音发哑道:“还是汤药不进。”

  噗通的跪地声,顾老将军哽了喉咙道:“少主……”之后再没话。

  端木朝华忽然起身,“阮尚书。”

  “老臣在。”

  “你同小凤说说话,朕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恭送圣上。”

  端木朝华俯身在耳侧柔声道:“让阮尚书先陪陪你,我去去就回。”

  小凤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大殿回廊之中,再没有声响。

  远远的似乎听见他道:“好好守着栖梧宫,不许闻人舒华一干人等入内。”

  谁坐在了身侧,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的手。

  “小凤……”

  是顾沐阳。

  “你是累了吧?”他的声音极低,有些异样,“不要醒过来了……做皇后并不好……”顿了一顿,又道:“我什么都做不了,帮不了你什么……不过我听你的话,做了件男人该做的事。”突然拉住了她的手,探入他提着的一个包裹中。

  触指是冰凉潮湿的一片,凹凸不平,却滑腻。

  “摸出来了吗?”他忽然压低声音在耳侧道:“是奁儿的头……我杀了他,替你出气,也替自己出气,你摸摸。”

  鼻子,眼睛,嘴巴,一切轮廓都在指尖,发寒,森森的寒。

  奁儿不是怀了他的孩子吗……端木朝德没杀了她,居然会死在顾沐阳手上……

  顾沐阳替她擦了擦手,道:“你要和阮大人说话吗?”起身让了位置出来。

  一阵袖风扑面,阮尚书是站在了身侧吧?

  没讲话,静静的立着。

  许久许久,叹了一口气。

  “你恨我吧?”阮尚书道:“骗了你这么多年……我不是个称职的爹,对你对小凤都不是……”

  那话她不明白。

  顾老将军接口道:“阮大人不必内疚,这些年若不是你照顾少主,怕是早就……”

  “我曾经想杀了她……”阮尚书的言语淡,话却惊心,“这些年来,我尽量避开不见她,就是怕会忍不住杀了她……”

  “阮大人……”

  “就是她,就是为了救她我亲手将我的女儿交了出去……”阮尚书又叹了口气,“小凤,你知不知道你活到现在全是因为我女儿的牺牲,你的命是用她的命换来的,小凤本是她的乳名。”

  “阮大人此话何意?”

  “何意?”阮尚书转身,“当初瑶妃娘娘暗自追杀闻人皇后你难道不知吗?”

  瑶妃?端木朝华的母妃?

  “可少主并不是华胥帝与闻人皇后的女儿啊……”

  阮尚书淡笑:“你将这宫中的女人想的太简单了……瑶妃是什么样的女子?处心积虑辅佐自己儿子成为太子,又怎么会允许有一丝动摇?她和清楚华胥帝的江山是仰仗了谁,试问她会不会允许闻人皇后活着,允许她的子嗣活着?”

  “你是说闻人皇后是被瑶妃所害?!”

  “我常常想,当初把自己的女儿换成闻人皇后的女儿交出去,是对还是错?”阮尚书淡淡道:“小凤当时还那么小,都未足月……死在我眼前,怎么都忘不掉……”

  那之后又讲了什么她没听清,果然,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她没的选,生做谁没的选,长在何处也没的选,如今这些前尘往事仍然没的选。

  若是可以选择,她希望这一世遇见的人,下一世统统不要再遇上了,端木朝华,闻人舒华,端木朝德……所有所有的人都不要遇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侧突然静了,仿佛所有人都消失了,大殿中穿堂的只有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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