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39

  马车一路疾驶,碾过青石板直往红墙高阁。在它彻彻底底的消失在街道尽头时,另一辆轻铃马车叮叮当当的停在阮府大门前。

  侍卫挺着红樱枪上前,喝道:“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此处停车!”

  车内有人轻笑,赶车的小厮挪下锦凳,挑开车帘,一人盈盈的撩袍而出,踩着锦凳下车,抖了抖了银线软袍,道:“我也要拦吗?”

  侍卫仓皇跪下,诚惶诚恐的道:“小的不敢,圣上特意吩咐拦谁也不能拦三王爷您。”

  瞧了他一眼,端木朝华用尾指挠了挠眉心,直接越过他跨步入了阮府,不回头的吩咐:“将聘礼都抬进来吧。”

  小厮应了一声,伙同车后的几名随从七手八脚的卸下车上的箱箱柜柜。

  端木朝华入府时,阮尚书一家还在前厅未下去,刚听到通报便见端木朝华已经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阮尚书不禁面上一紧,带着一家人敛身跪下,道:“老臣参见三王爷。”

  端木朝华忙上前搀扶,笑道:“岳父大人快别这么见外,都是自家人。”

  阮尚书嘴皮抽了抽终是没说什么,一侧的阮氲廷却嗤的笑道:“叫的还真顺口。”

  没搭理他,端木朝华瞧着院中小厮搬的差不多的聘礼,道:“岳父大人这些聘礼可还合眼?”

  叠叠落落的红箱银柜,阮尚书瞧着却很不是滋味,张口欲言,阮轻尘突然喝道:“端木朝华,将你的聘礼拿回去!我死都不会嫁给你的!”

  “轻尘!”阮尚书赶忙喝她住嘴,又鞠礼端木朝华道:“三王爷莫怪,小孩子不懂事。”

  端木朝华淡淡的扫了阮轻尘一眼,自顾自的转身落座在了一侧太师椅里,弹袍笑道:“无妨,白玉仙子的性子自然是骄纵了点,自以为是了点。”瞧着阮轻尘冰冷如霜的面,笑的越发盈盈脉脉,“我也不乐意娶你,实在是皇命难为而已。”

  阮轻尘的脸面瞬间黑了,紧攥着手掌道:“带着你的聘礼滚出去!”

  端木朝华微眯了眉眼,窦花赶忙上前拦住气的发抖的阮轻尘,怕她触怒了三王爷。

  他却不恼反笑,眉眼弯弯的道:“我想白玉仙子是误会了,我今日的聘礼不是为你下的,而是阮家二小姐小凤。”

  满厅惊诧,阮轻尘更的窘迫难当。

  阮尚书凝着面,上前拱手道:“三王爷您方才说……”

  “我今日是特地来向小凤求亲的。”端木朝华单手托了腮,瞧着他笑,“还望岳父大人成全。”

  再没有比这话还惊人的了,阮轻尘的脸色难看到极致,一张薄唇咬的死紧。一旁的阮氲廷也是满头雾水。

  “小凤?”阮尚书惊的拧眉:“王爷不是要娶轻尘吗?”

  端木朝华浅笑盈盈,“是要娶,腊八那天我会派一顶小轿来接她过王府,左右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情,背着人些好。”视若无睹抖若秋叶的阮轻尘,继续笑道: “今日是为了小凤下聘礼的,黄道吉日我已经选好了,其它的事情也不用岳父大人操心了,只要等着我来迎亲便好。”

  那话是温软的,意思却是不容置疑,不给你反抗余地的,讲透了,就是来通知你一声走个过场,同意不同意都由不得你。

  谁都没有讲话。

  只阮轻尘死盯着端木朝华,一双美目里几乎要喷火,打小就没被这么羞辱过,偏罪魁祸首的端木朝华还完全无视她的存在,笑的桃花眼水水波波。

  端木朝华扫视了一圈,没找到想找的人,便瞅着沉默的阮尚书,道:“怎么没见小凤呢?”

  阮尚书的脸上不自禁的一顿,没有及时答话。

  只这一顿,端木朝华便微蹙了眉,直接落目在阮氲廷身上,又一问一遍,“小凤呢?”

  阮氲廷呲牙笑了,“我凭什么告诉你?我就不告诉你。”

  眉头又紧了一分,端木朝华提声道:“受受,带人去将二小姐请出来,便说我来看她了。”

  院子里有眉清目秀的小厮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招呼了几个随从便要往内院去。

  “三王爷。”阮尚书开口阻了住,垂着眼道:“小凤不在府中。”

  “不在府中?”端木朝华不动声色的道:“那她去了哪里?这么森严的守卫她竟然可以出去?”

  阮尚书叹了语气,“小凤进宫了。”

  凉风一兜。端木朝华霍然而起,眉目紧蹙的瞧着他道:“她入宫做什么?”

  阮尚书不答。

  渐次望过,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难言的表情,阮氲廷更是甩了衣袖转身离去。

  阮轻尘不甘的插嘴,“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就不劳……”

  眉头紧蹙如锁,端木朝华伸手一拨,将茶盏啪的一声打碎在地,惊断了她的话,冷冷道:“本王何时准你开口了?”

  阮轻尘惊的失语,阮尚书和窦花也是错愕的瞧着端木朝华,大巽朝中八位王爷,却独独只有这一位被尊为暖玉公子,样貌品行不需多说,单这言语都是最为温润的一个,从来是你我直呼,不自称王爷,可今日是却出人意料……

  厅中静若寒蝉,端木朝华将每个人都看过,突然凝了声冷笑,“是你们逼她入的宫?”

  没人答话。

  他一步步上前,笑的愈发冷,微眯眉眼瞧着阮尚书,“你不是曾经对我指天起誓的说她是你的嫡亲骨血吗?竟忍心逼她逼到这种地步!”瞬间拧了眉,一把扯过他的衣襟,“你知不知道连我都不忍心让她难堪,竭力的避免她去面对那个人?可你呢?你是她父亲!”

  字字逼的阮尚书一句话都讲不得。

  他霍然松手,转身撩袍大步出了正厅,一壁朝府外走,一壁吩咐:“将马解下来,我骑马入宫,其余的人全部回王府。”

  依旧是红墙青石,依旧是迂迂回回,只是这一次停在了菁华殿前,她敛目跪侯在朱门之外,小公公近殿通报。

  暗色的大理石,生生的凉,绕是她穿的厚实膝盖还是寒的很,寒的在听到殿内那极熟悉的声音允她进去时止不住的颤了颤。

  大殿中只有他一人。

  敛目进去,不抬眼瞧,小凤恭敬的跪下行礼,“臣妾……”想了想又改口,“臣女叩见圣上。”

  轻微的裁剪声,一枝开的正好的绿梅没有声响的落地,花瓣尽散在眼底,芳香淡淡,有白玉一样的手指捡起,软黄的瓤金靴一步步是跨到眼前,那声音至头顶传来。

  “起来吧,朕等你很久了。”轻轻淡淡,又带着笑意。

  要伸手来扶她,却被她躲了开。小凤起身又俯了一礼,“谢圣上。”不动声色的退开一步。

  将手收回,端木朝德捻着那枝绿梅,嗅了嗅,“你是要恨朕一辈子吗?”

  小凤不答。

  端木朝德叹息,“连句敷衍的谎话都不愿对朕讲了……也好,不论怎样,可以记一辈子总是好的。”

  “圣上。”小凤抬眼看他,淡淡的没有波澜,“您到底想让我怎样?”

  “怎样?”端木朝德轻笑,逼近一步,在她向后退开的瞬间环住了她的腰,“你该知道朕想怎样。”

  不能退,不能推,小凤只能任由他逼近,淡淡道:“臣女愚钝,猜不透圣意。”

  端木朝德将那枝绿梅细细的簪在她发间,“那你又来做什么?”

  “臣女来求圣上放过阮府,成全阮轻尘。”小凤道。

  端木朝德瞧着她发间的绿梅,道:“你怕是求错人了,你该去求三哥的,朕给过他别的选择,是他执意要放弃你,娶阮轻尘。”转目瞧了她,“你求他纳了奁儿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绿梅不解红萼 ...

  大殿里暗香浮动,闻不出是什么香,许是绿梅,也许是他袖口熏的香,不浓不淡,不清不楚。

  小凤抬眼瞧他,再近的距离都不不避了,展眉笑道:“圣上说笑了,三王爷要娶谁都是他的事,同臣女所求没有干系。”不动声色的拨开揽在腰间的手,退了一步,“该求的我已经求了,允不允便是圣上的事了。”敛身跪下,道:“叩谢圣上面见,臣女先退下了。”

  是不等他答话,起身敛袖而退,淡笑的神情让端木朝德瞬间恼火,负袖冷喝:“阮小凤!你若是敢再走一步,朕立刻下令灭了阮府满门。”

  小凤顿了脚步,不回头笑道:“要杀谁是圣上事,该做的该说的,我都已经尽力了,其余的……我无能为力,也与我无关。”

  言语淡淡,却字字凉薄的很。

  端木朝德瞧着她再次拔步离去,强压着的怒火轰然而去,大步上前一把搬过她的肩膀,捏起她的下颚,咬着字眼道:“阮小凤,你真是好样的啊,生生的逼朕先动了火!”

  “臣女不敢。”小凤随意的瞧他,“臣女只是说了实话。”眉眼恭顺的道:“或者圣上想听什么,臣女便说什么?”

  一句话凉的他浑身透寒,想听什么?如今的阮小凤安顺恭敬,却怎么也不舒坦,仿佛刺在心里的一根毛刺,看不见哪里不得劲,但就是一星星的疼着。

  端木朝德紧着眉头道:“朕想听你说真心话。”

  大殿里空空落落。

  小凤瞧着他笑了,眉眼里尽是嘲讽,“圣上玩笑了,我的话再没有哪一刻比的了此刻说的真心了。”

  端木朝德的眼神一分分递进,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殿外有风过檐下铜铃的声响,细细碎碎的传来,殿中静的出奇,一空一落的可以听到谁的心跳如鼓。

  有没有喜欢过?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

  端木朝德定定看着她,又问:“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手心攥的紧,小凤忽然笑了,道:“圣上,您这美人计委实没有三王爷来的凶猛。”甩开他的手,拔下发间簪的绿梅,随手撂了,“真真的没想到,我阮小凤还会有这么有利用价值的一天,可惜了,您有眼无珠现在才瞧出我的价值,所以跟您说,人不可貌相。”

  端木朝德惊愕的愣怔。

  小凤一敛身,道:“圣上,没事儿我先退了。”转身便走。

  “小凤。”端木朝德在身后淡淡的开口,只喊了名,语气有些莫名,果然他道:“只这一次告诉你,我喜欢你。”

  心尖便很没出息的一抽,被闷雷击中一般,酥麻了半身,小凤就那么定了住,没回头也没向前,耳朵里嗡嗡的听不清声音。

  小太监很应景的在殿外怯怯报了一声,“云泽使臣求见圣上。”

  端木朝德蹙了眉,还没待开口,便听一人浅笑道:“圣上不想见我吗?”

  言语未落,一袭碧衣推着杉木轮椅已然入了大殿,日阳融融,那人半倚在轮椅里冲他浅笑。

  清浅,闻人舒华……

  他的出现着实让小凤吃了一惊,回过神来时,端木朝德已经整了衣袍上前,笑的温润,半开玩笑的道:“便是不想见你不是也来了吗?”

  清浅撩袍行礼,闻人舒华却坐在轮椅之中连身都不俯,眉目浅笑的越过端木朝德瞧了小凤,愈发弯了眉眼。

  “起来吧。”端木朝德允了清浅平身,对闻人舒华道:“你这么急急的闯来,找朕有事?”

  闻人舒华浅笑,“确有一事求圣上。”

  “何事?”端木朝德诧异,“有什么事情竟是你闻人舒华都办不妥的?”

  瞧了一眼小凤,闻人舒华淡淡道:“听闻三王爷已经同阮二小姐没有关系了?”

  端木朝德点头,“恩,本就是三哥同阮轻尘的因缘,现下只是各归其位了而已。”

  “圣上。”小凤敛身开口:“臣女就不打扰圣上处理要务,先行告退了。”再次要走,偏死不活的又被人喊住。

  闻人舒华很是亲切的浅笑道:“二小姐且留一留,我要求的事与你有关,还是当着你的面讲开的好。”

  小凤诧异。

  他转头瞧着端木朝德道:“我想求圣上牵个红线,将阮二小姐许给我。”

  青石板的十里长街,端木朝华马不落蹄的疾驶而过,一路狂奔,刚兜了马头转入一条小路,突有一道人影斜刺里冲出来,拦在马前,惊的他慌忙勒缰,马声长鸣人立而起,才险险稳住。

  而冲出来的那人却依旧气定神闲的立在马前,仿佛惊马拦路的不是她一般。

  端木朝华愤愤定睛,细瞧才发现是个女子,黑纱蒙着面,一身劲装打扮,该是个练家子的,不由压了怒火,在马上拱手道:“不知姑娘为何拦路,只是在先现有急事,劳烦给条道,一切事务暂请压一压,等在下料理完急事后再来讨教。”

  那女子却纹丝不动,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笑眯眯的瞧着他,故意压了声音道:“三王爷,若是事关浅碧,也要暂且压一压吗?”

  指尖猛地一紧,端木朝华定定看着她,声音有些发紧,“姑娘想说什么?”

  极满意他的表情,那女子笑道:“我知道浅碧在哪里,若想见她便随我来。”足尖一点跃身而起,落在了另一个方向,是与皇宫相反的方向,她道:“我只带你这一回,来不来随你。”留了个背影,碎步而去。

  端木朝华坐在马上,手中的缰绳攥的紧,瞧了一眼近在不远处的皇宫,又瞧了一眼那女子离开的方向,压的眉头如锁。

  浅碧。小凤。

  明明是方才还晴的天,此刻却起了风,东风天阴,欲雪。

  小公公侯在菁华殿外想上前放下帘幔却又不敢露脸,殿里的气氛实在压人的紧。

  端木朝德和小凤都看着闻人舒华,都是惊的失语,却又不尽相同。端木朝德的惊讶过多,怎样也没想到闻人舒华会有这样的请求,他诧道:“你要朕将小凤指给你?”

  浅笑着点了头,闻人舒华瞧着小凤愈发温软了眉眼,道:“本是要先去阮府问过阮大人才好,只是我怕等不了了,便先来向圣上讨一道旨。”

  “闻人公子!”小凤霍然开口,上前一步道:“这种事情就不用劳烦圣上了,你我私下商量便好。”

  “如此吗?”答的淡,闻人舒华有些苦笑道:“总是怕你离我越来越远,想早些让你在身边的好,便让我霸道一回。”

  小凤语塞。

  他又转目瞧着端木朝德,笑道:“圣上在犹豫什么?”

  端木朝德紧着眉头言答不上。

  他淡淡挥了手,身后的清浅上前,将一物呈给端木朝德,薄薄的一页信笺,端木朝德却在展开落目的瞬间微变了脸色。

  “小晔国现今的国主复姓达奚,单名一个拓字。”闻人舒华淡淡道:“他写给谁的信圣上该是知道的吧,小晔国虽是小国,可是整顿过后的兵力却也是不容小视的……”

  端木朝德的眉头果然越蹙越紧。

  达奚拓……小凤瞧着他手中薄薄的信笺,心里莫名的起了波澜,是他写来信?从小晔国回来有多久了……那个人已经撑起他的天地了吗?

  闻人舒华将手指托在扶手上,淡淡的笑道:“说来小晔国也算是云泽的邻国,若是圣上有需要倒是可以帮圣上瞧瞧。”抬了浅氲的眸子望他,“这份谢礼可还入得眼?”

  端木朝德握着那页信笺没答话,瞧着闻人舒华突然觉得,他比任何人都可怕,达奚拓写给端木朝华的信,他拿的到。小晔国的兵力,他也了解的很。几年未回云泽大都却依旧可以掌握兵力?这世上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他行而办不到的?

  端木朝德的迟疑落在小凤眼里,是明白的分明,便在他揉了信笺,一点点松了眉头刚要开口之时,小凤提裙跪了下来,“圣上,下旨杀了我吧。”

  闻人舒华眉间一蹙。

  “你是何意?”端木朝德问。

  小凤淡淡的望着他,言语都是淡的,“指婚的圣旨我不会接的,与其到时候抗旨是死,不如现下直接了当的好。”

  手指握着扶手紧了一分,闻人舒华瞧着她,苦笑,“你愿死都不愿同我在一起?”

  小凤转目瞧了他,他的脸色不太好,略有鼻音的样子,貌似伤寒没好利索,右手上裹着白布,想着那日伤他确实有些厉害,不由叹了口气道:“我不喜欢这种强加的方式。”

  “那为何当初还愿意待嫁?”闻人舒华语气略重的问。

  是顿了一顿小凤才答:“因为是当初,当初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为了别人,为了自己,那样都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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