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概是周遇的回来时面色太过难看,他一进班就听见一个人轻蔑的对他说:“怎么,全班第一这次也没考好了?”
语气十分幸灾乐祸。
周遇瞥了那人一眼,只应了一声说:“还好吧。”
“哟,卷子这么难还叫还好吧?果然是年级第一啊,你能考多少?”
周遇对这个人的声音有印象。
他有些脸盲,到现在人的脸和名字都没对上号,但是凭着声音他就能分辨出来这个人是谁,他叫申长健,一向看不惯周遇,在班上总是对他冷嘲热讽,带着一群人刻意孤立周遇的人就是他了。
周遇记得这个人的学习不是特别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差,几次周测的成绩都不理想,大概是靠着关系进了他们班,所以尤其看不起周遇这种学习好的同学。
周遇对他的冷嘲热讽永远都置之不理,但是他似乎还对此来了劲。
“就是还好。我不知道。”他分别作答,绕过申长健准备回自己座位上,但申长健却长臂一伸把周遇拦在了自己面前,笑着说:“那下午数学呢?你还有把握吗?”
申长健的长相看着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加上他的一身痞气让他走在学校里都让人对他“敬而远之”。他笑的不怀好意,他伸出手的一瞬间,周遇只觉得“威胁”迎面而来。
可惜周遇并不畏惧这样的气息,何况对这种靠关系“上位”的人向来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对于那些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在背后对人说三道四的人他更是看不上。
因为他身后没有人给他撑腰,所以他就越发的觉得人应该靠着自己,于是对那些那父母的实力出来耀武扬威的人,是打心底里的鄙视。
可此刻碍于同学的面子他又不好直接避开,只能答道:“不知道,看卷子难度。”
申长健却更加来了兴致道:“那怎么就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握呢?你不是全班第一吗,嗯?一个月考你都被难住了?”
申长健微微逼近周遇,他长得高挑,此刻身高的优势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在周遇跟前投下了大片的阴影。
“和这些没关系,但是你这样堵着我有意思吗?”
“怎么的,找班上同学说说话不行了?”
“那你找别人吧,我没空。”
周遇说着推开申长健就准备走开,谁知却被申长健一把抓住了胳膊,只听他戏谑道:
“班长又不在,你怎么就没时间了?你们俩天天腻歪在一起怕不是有什么鬼吧?我可听说班长家里有的是钱,你是不是看上人家钱才跟人玩得好啊?诶我也有钱啊,怎么不见你来巴结我?”
周遇听见“看上人家钱”这几个字忽然睁大了眼睛,有一种不知名的火气窜入胸膛,烧得他整个人都想要发抖。
看上他的钱?我需要稀罕他的钱么?
原来我周遇在你们眼中就是一个这样拜金的人?
他终于抬起头直视申长健的眼睛,给人一种“终于愿意睁眼看他”的感觉,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缓缓道:
“你再说一遍。”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说错了?”他的面孔贴近了周遇,对上周遇那双冷漠的眼睛,嘲讽道:
“平时贺初在你身边的时候想找你说个话都难,你不就是跟贺初关系好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谁看?你成绩好就瞧不起老子到你们班上了?摆出一副冷脸你给谁看呢?老子再不济,老子也进来了,我爹有的是关系有的是钱,怎么,你不服?”
周遇几乎要被这个人的逻辑理论给气得简直想大笑。
钱?钱算什么?有关系你就了不起了么?在我这种没后台的人面前张狂就觉得我怕你了?扯淡。
他嘴角抽了一下,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说:“我高高在上?你凭关系进来不思进取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别人看得起你?学校是用来学习的地方,不是来让你成群结派的。你睁眼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需要谁看得起你?”
“啊,对,就是这样,老子最烦的就是你这副故作清高的样子,做给谁看呢?现在班上就我们几个,你还装出一副高冷的样子,谁知道你里子里是什么样?觉得自己成绩好了不起了?我看你那成绩说不定也是抄出来的吧?毕竟你们一考场嘛,月考抓的不严连屏蔽仪都没有……随便来个谁都比我们这样的成绩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故作清高?我抄别人?”
什么事故作清高?他不想跟这些人交往就成了故作清高?不想跟他们一起堕落就成了故作清高?
试问我又对你做过什么了吗?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是在学校不怎么学习,但是回家从来没有松懈过一星半点,这样考出来的成绩就成了抄的?难不成所有人都得当着你明面儿上学习,最好凑到你跟前让你看个清楚,才叫好好学习了,考出来的成绩你才服气?
周遇这下是彻底被气笑了,他有些好笑的说:“可以,你都这么说了,这次月考题目谁都知道有难度,那我们就打个赌,我这次要是考砸了,我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说我周遇的成绩是抄出来的;可要是我还是第一,你以后……”
“怎么,你想怎么样?”
“你以后就乖乖地喊我爸爸,夹着尾巴做人吧。”
“怎么,不是高冷吗?不是不愿意搭理我们吗,现在露出你的本性了?不再装虚伪了?”
“是啊,不虚伪,你就说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次?”
“哟,这还跟我杠着了?成,你学习好你清高,你想怎么样都成。但是哥儿几个提醒你一句,”申长健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周遇边上小声说:
“贺初是跟你关系好,不过老子倒要看看他还能跟你坚持多久。你看着啊周遇,要是我们班都不待见你们,你看看你们谁先跟老子服软……不服我?迟早你们得跟着我们混。”
他说完大笑了两声,松开周遇走出了班门。
他抓着周遇的手是那样的用力,直到现在手上还隐隐作痛。
他本来对申长健这个人的印象仅仅停留在“靠关系还不好好学习的富二代”的层面上,但是他竟然记住了他们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
尤其是最后一句——
要是我们班都不待见你们,你看看你们谁先跟老子服软……
要我服软?先看看你自己值不值得我服吧。
他一个人默不作声的想,贺初在旁边也没有再来找他说话。
他知道贺初现在其实也很不好受,因为贺初是他的同桌,所以他们连带着对贺初的态度也恶劣了起来。
贺初一直都是被人围绕起来的那个,怎么会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呢?
“贺初……”他忽然喊了一声。
“嗯。”
“没什么……”
他觉得现在人就是以跟风为乐,如果不能融入到某一个圈子里就会觉得自己无比孤独,所以就会以他人的喜好为自己的喜好,最后产生蝴蝶效应。
他想到之前看过村上春树的一篇小说叫做《挪威的森林》,只有一句话他记得清清楚楚:
“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罢了。”
最后他只是拍了拍贺初的肩膀,不再说话。
只是申长健那句话从那一瞬间就在他心里生了根。
茂盛的枝条缠绕着他的心脏缓慢的钻入他的脑海,在里面结出黑色的果实。
贺初能跟他坚持多久,已经不是他敢肯定的事情了,即便是贺初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过那样的誓言,即便是聪明如周遇,他也没法算出来这个时间。
在一起之前他是对自己没有信心,现在……怎么连对贺初的信心好像也失去了呢?
高一下学期的第一次月考的难度很大,远非他们上次期末考试能比的,一是为了检验年级分科之后的学习效果,同时也是为了检验假期里的学习情况。
周遇能看得出来这次出卷子肯定是下了心思的,相比起去年的卷子,周遇在一些题上还是花了不少时间的。
和去年一样的,考试结束之后就是十一假期,只是今年学校抓的格外的紧,高二就和高三享受了同等的待遇,只休息一天,贺初自然是要回家一趟的,周遇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去年十一他们放假七天的时候。
屋里好像随着那个人的离开而变得空荡荡的,所以就需要想一些事情让自己的大脑变得充实一点,不然人就容易胡思乱想,就容易很丧。
那个时候贺初兴致勃勃的约他去游乐场玩,他们却在九月三十号的晚上在酒吧相遇,那时灯红酒绿,他甚至看不清贺初的表情。
可是在他看见贺初被人欺负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的为贺初挡下了那一瓶烈酒,结果却让他当天晚上就进了医院。
这件事他一直没告诉过贺初。
那天……为什么要求帮贺初挡酒呢?
是因为一时冲动还是过早就有的那点心动?
即使是现在想来也说不上原因。
可当时他就是见不得有人欺负贺初,虽然是因为贺初上去多管闲事。
他做事的原则一直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看到贺初被人欺负了他还是不能当做“事不关己”来对待。
也许就是本能的一种冲动吧,所以就算住院了他也没有后悔的念头。
他这一生有几回是冲动的呢?
年少时认不清对于敬州的感情,因为害怕他离开而说出那样的话,算是一次。
那时又因为贺初猝不及防的触碰而起了剧烈的反应,连时间场合都没管,也能算得上是一次。
在酒吧不想看见贺初被欺负冲上去挡酒,算一次。
收到情书之后不想看见贺初不高兴的样子,拙劣的表白,也是一次。
他们吵架以后接到母亲的电话,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对贺初袒露心声,是最后一次。
说起来,和贺初有关的竟然是最多的。
只是他在那样多的“从未后悔”中,忽然觉得“袒露心声”是一件错误的事情。
像是那种,把你的心都剖出去给人看了以后,满心满眼的期待着那个人对你的理解与包容,可是那个人只是在看过以后,像是看过一片云烟一样置之不理。
你只会觉得自己的一片真心被人狠狠地抛弃了,如果那个人再因为太过了解你了再对你说出一些什么伤人的话,大概就是再在那颗真心上狠狠地碾过几脚吧。
贺初越是了解他以后,似乎说出来的话就越是能捅自己的心窝子。
所以他后悔了。
后悔自己主动把自己开膛破肚的展现给那个人看,倒不是后悔那个人终于看见了,只是后悔自己又做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他又想起了去年这时候的贺初。
那个时候贺初是阳光而明媚的,大概……也是真的纯粹的喜欢着他这个人的吧,愿意尽心竭力的追着他对他好,可是现在呢……?
贺初怕了,他也……累了吧?
就算贺初是一直都喜欢着他的,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喜欢……也总会变得不喜欢的,不是吗?
只是距离这一天……距离自己失去贺初的这一天,到底还有多久呢?
这样像是数着日子给自己上死刑的日子,他一边贪恋着贺初的好,一边觉得无比的煎熬。
贺初是很好的,两个人之间,甜也是很甜的,但是终究不是从前了,就是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个月都不到的时间他们居然已经吵了三次架,其中还有两个多星期都在冷战。
周遇关着灯坐在黑暗里,将脸埋入掌心。
贺初到底是受不了这样的现状,还是受不了自己这个人了?
其实自己只不过是告诉他了个皮毛而已,贺初就受不了了。
他是不是也害怕着他,是不是也会以为他是个怪物?
他只是这样想着,就已经不可遏制的浑身颤抖起来。
他没告诉贺初,他这几天总是做噩梦,梦境反反复复的都是贺初。
说是噩梦,其实也只是他一个人觉得是噩梦而已。
他最大的噩梦,是贺初不要他了。
但是隐隐约约又觉得,两个人分开,在这种状况下分开,其实对谁都好。
贺初在的时候,他总是佯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可是贺初的态度已经影响着他,甚至让他自动同化为了一种侵犯。
现在贺初不在家了,他也只敢在黑暗里直面自己的恐惧。
他怕贺初也认为他是个怪物。
这几天在他的梦里,贺初还是阳光的少年模样,带着他最喜欢的笑容,迎着光站在他们的班门口,指着坐在角落里的周遇对着门外的同学们放声大笑说:
“看到了吗,他是一个怪物。”
贺初其实是不是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这样一个性格的人,古怪而多变的,贺初到底是怎样看着他的?
是不是他每一次情绪的变化都会让贺初觉得难堪,在心里默默地看不起他?还是在他看不见的时候贺初其实和那些讨厌他的人在一起嘲笑他?
梦境的最后,贺初站在他的面前,挂着微笑,缓缓地说:“我不要你了。”
不要你了。
他微小的嘶吼声从指缝里传出来,他的背脊弯着,肌肉却是紧绷着的,好像再紧一分就要绷断似的。
像是野兽想要冲出一个囚牢一样的姿态。
他甚至有了一种自己马上就会疯掉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出场的是一个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