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周遇的“胡思乱想”不是没有理由的。
贺初每每发过脾气以后,来得快去得更快,等他等静下来了,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为什么发火。
粗枝大叶如李奇,都感觉到了两个人中间氛围的反常。他去问贺初,贺初却以“要月考”为理由搪塞过去了,问周遇,不仅问不出口,更是得不到答案。
但是当下最让李奇着急的不是这个,是周遇在班上的态度。
“遇哥儿,你就打算在班上一直这样了?”
周遇在班上的处境实在是能被称之为“难堪”。
他永远都是那个游离在外的单独的个体,除了贺初和李奇他们,就再也没人愿意和他在一起,可是全班好像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毫无察觉似的。
他在班上就好像是一个透明的存在一样,除了老师,没有大事都想不起来有这个人。
集体活动他从不发表看法,连体育课他参加的次数都是寥寥无几的,贺初为了陪着周遇,也是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了。
话说的直白点,周遇就是他们班上格格不入的那个人,连带着贺初也一起游离在外,甚至有点被排斥的意味。
几次贺初在班上说事,下面的人也都爱理不理的样子,贺初明面上不说,但是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堂堂的一个班长,还要看着其他人的脸色过日子了。不仅如此,连在班上说个通知都是无人理会,处境简直不能更尴尬。
况且他以前过的就是少爷日子,他爹有本事,从小那些人想要巴结他爹,都会先来讨好一下贺初,这样他们在讨好贺初他爸爸的时候也能更加容易一点,生意上的往来也会更加方便一些。
贺初被这样忽视,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
李奇更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他想着周遇和贺初都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被那些人这样不待见。
这种“不待见”,已经不只是周遇路过的时候,他们有意的避开他的身影,有时候李奇甚至能在经过别人座位的时候,听见他们对周遇指指点点。
他们好像也知道他跟周遇的关系不错,他再看过去的时候那些人就会若无其事的避开他的目光,假装自己只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李奇有心去问,但那些人似乎是对他和周遇的关系有所顾忌,总是避而不谈。
渐渐的班上就形成了“老九班”和“新九班”两派。
“新九班”主要是孤立周遇他们的那些人,认为他们这些“老人”觉得他们是新来的,时常看不起他们,就三五成群的一起孤立他们。
最后有的女生受不了这样的状态了,就和“新九班”的人混在一起,平时虽然不说,但是总是对他们有些顾忌的。
“无所谓,随便吧。”
周遇的回答永远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语气淡淡似乎是真的毫不在意:“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习惯了。
早就习惯了,被冷遇,被排斥,那都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经常遭遇到的事情,以至于他对这件事情已经形成了免疫,以至于他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可是贺初偏偏要参与其中,如今的情形倒像是连累了贺初一样了。
他早就想过,不让贺初参与到这样的生活里来,所以那时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才是那样的犹豫,才会觉得自己根本不值得贺初的喜欢。
可是贺初一意孤行,信誓旦旦的说要跟他在一起。
他们最先开始的时候,周遇相信两个人都是满足的,可是现在呢?贺初的样子他看在眼里,他还能坚持多久?还能在自己身边多久?
他们现在还在一起的每一天,让周遇都觉得自己是在过倒计时一样。
开学的第一次月考安排在了九月末。
相比平时周遇在课上的态度,他对待考试反倒是无比认真,即使卷子再简单他也会一板一眼的将题目从头读到尾,再认认真真地写出每一道题的每一个步骤。
但是贺初却并不以为意,他平时就习惯了大大咧咧地状态,考试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事,小考在他看来就更加不用上心。
“你觉得这次的语文怎么样?”
周遇和贺初的位置只相隔了两个人,卷子刚收走,贺初就走到周遇边上看着他慢悠悠的收拾文具,周遇的文具准备的很齐全,完全是按照高考的标准带的,还多加了两张草稿纸和一块垫板。
他不紧不慢的将卷子一张张的折好了,才问贺初:“你觉得呢?”
贺初将自己仅带着的那支笔随手扔进周遇的袋子里,叹道:“感觉这次出的卷子有点难,阅读和作文都不是很好写啊……”
“不是题目不好写,是你没有放在心上。”周遇一板一眼的说:“早跟你说过要认真对待考试,学习好是一码事,认不认真又是一码事。”
周遇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很早就已经把课程学完了,他上课不怎么听,但是还是会做好笔记,每一科的作业都用心完成,包括放假,他都会保持早上五点半起床学英语,晚上十一点半之前只用来学习的习惯。
“现在卷子难了开始觉得不好写了?其实就是平时你松懈了的问题,你……”
他话尚未说完就被贺初不耐烦的打断了。
贺初的语气甚至是带着厌烦的:“这话你之前就说了好多遍了我不想再听了,这次的卷子难道不难么,你要在我们俩讨论卷子的时候说我的问题?”
他说着感觉到周遇的身形一顿,他迈出去的脚也收了回来。
于是他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有点过了,周遇本身就是一个十分敏感的人,这下大概又是让他不好想了。
他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话题:“算了不说了,你考的怎么样?作文写的是什么?”
“我写的是世俗与人伦,就这两点展开的辩论,写的挺一般的,分数可能达不到预期。”
周遇想着这次的语文题目出的无比刁钻,作文题目一不小心就会跑题,实在难做,也无怪贺初考的心情烦躁,可他还是苦口婆心的接着上一个话题说:“你平时学的知识会是会了,但是考试还是要认真对待的,不然……”
他莫名的在这这件事情上十分的固执,似乎不让贺初改变他的学习态度他就不会罢休一样。
“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件事了!?你非要指责我的不是吗?”
但是贺初却十分讨厌周遇说这样的话,他本来就觉得恼火,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直接蹿了上来,甚至比上一次烧的还要旺。
这一下子情绪就没收住。
他说话的声音之大,引得还在考场里的考生纷纷侧目,他皱着眉头往周围扫视了一圈,他用力地甩了甩头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后,撂下周遇径直出了考场。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
本来没考好就够让人恼火,周遇竟然还在指责他学习的态度不好。
我哪里不好?你非要这样指责我?说了一次还不够,难道还得让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当个只会学习的呆子?
这样有什么好的!真是固执!
周遇因为贺初的状态怔愣了许久都没有动作,只看着贺初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低头的时候,恰好能看见透明文具袋里贺初塞进去的那支笔。
他们俩的笔长得都是一样的,可是周遇就是能分辨的出来哪一支是贺初的,仿佛那支笔上还残余着主人的气息。
他们明明已经离得对方已经这样的近,甚至在生活上都能将生活用品混起来用,可是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情生疏?
让贺初认真一点,就这么值得他对自己发火吗?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直到考场已经空了,排列整齐的课桌在没有半点人声的教室里显得更加死气沉沉。
周遇深吸了一口气,才抬了抬僵硬的手指,像是刚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一样,慢慢的坐到了自己的桌子上。
他的手指死死的扣着桌沿,用力到指尖泛白,但是唯有这样的用力,才能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
他仰起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贺初又走了。
这是他们这一个月以来第三次吵架了,但还是贺初第一次冲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最近的脾气大的可怕,周遇随口说的一句话都能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贺初的情绪变化。
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么,连贺初也变成了这样?
他扪心自问,自己从来没有哪点对不起贺初的地方,有时候脑子不清醒了都是一个人躲在房里,生怕自己说的话伤害了贺初。
可是为什么还是这样?是贺初嫌他坦白的不够多吗?还是贺初渐渐地也厌恶了他的性格?
他想到自己心底里那些被埋入最深处的那些往事,那是连他自己都厌恶的周遇。
他又一次的被排斥在外了,这么些天他像是等着一样,等着贺初对他也这样。
原来好巧不巧,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像是在自己的期盼之下来的一样。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分不清是落寞还是忧愁。
中午贺初回班的时候,班上除了周遇也没有几个人到场,贺初刚才话说出口的时候就后悔了,但是就是碍于面子,走出去了不好意思再返回来。身后周遇也迟迟没有出来,少年心性,贺初直接转头就走了。
现在他站在座位旁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心虚,他刚坐下来,听见周遇在一旁淡淡的说:“下次少抽一点吧。”
贺初偏过头去嗅了嗅自己的衣领,烟味重的连自己都嫌弃。
他把外套脱了下来,越过周遇将外套搭在了窗台上。
周遇不喜欢烟味,贺初跟他在一起之后几乎都快戒了,但是今天就是想抽,只有尼古丁才能让他的神经麻痹一点,让他忽略掉那些焦躁和不安。
很多人都瞧不起“酒肉朋友”,但是有些时候其实只有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才能让你忽略掉一些不想记住的东西。
“我……”
贺初开口,发现自己连嗓子都被烟熏哑了,他清了清嗓子,小心的对周遇说:“我今天……是我态度不好,你别生气,行吗?”
周遇沉默了一会,眼神空洞的看不出他的想法。他有很多话想要跟贺初说,但是他最后只是平静道:“我没有生气,我就是想好好跟你说。”
但是我似乎找不到和你好好说的办法了,你也不愿意听我好好说了。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哪里错了?
“我以后都认认真真的,好吗?”
贺初说话的时候只是低着头去玩自己的指尖,甚至只敢拿余光去看周遇,他知道周遇同样也没有看着他,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心虚更甚刚才,生怕周遇说出什么让他不能接受的话来。
在他看来,其实不论周遇说出什么话来都是不奇怪的。
自己刚才简直就是仗着周遇的好脾气在无理取闹,换个角度想,贺初自己都会生气。
但是周遇却再没有说话了。
周遇沉默的盯着上午考完的语文卷子,忽然想到如果他回班的时候贺初也在,如果贺初听见了那些话,又会怎么样?
听到那些人说的,既是对贺初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人格的侮辱的话,会是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