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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梅花桩不似一般梅花桩那样窄小,其上可容纳几人。云行到金莲旁,看准时机袖子一挥,收住那片摇摇欲坠的莲瓣。
得了莲瓣,他返回三人身边,举起莲瓣。
白棠接过刘云行手中的莲瓣,端详了一番。这花瓣硬如铁,通体却似琉璃,翻来覆去也不知有什么用处。
秋颜宁与云先一脸困惑,这种莲花……还真是闻所未闻。
“又快掉了!”
云行“啊”了一声。
白棠跃上梅花桩,接了两片莲瓣,后拿在手中敲了敲几下。
“叮铃”
一声轻响,脚下地震,哄哄作响。
白棠几步落回秋颜宁身边,回首时见梅花桩正在错乱移动,速度极快,行踪不定。四人不明情况,往后退了几步。
但不过片刻,梅花桩又停下了,而位置却与先前不同。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走出长道中的修士越来越多,剩余几人也没过许久也出来了。
净妙走进大殿,一见莲花就呼。
“好美的莲花!”
话落,她提裙迈着碎步到白棠跟前,冲她喊:“玄绮道友!”
被这一喊白棠头炸疼,不动声色挪了几步,干笑道:“是净妙道友啊。”
净妙又开始絮叨了:“玄绮道友!玄绮道友!你走那段路时可遇见了什么怪事?我方才就遇见了!你猜我看见了什么!我竟看见大师姐做掌门啦,还有还有,我还见着你与玄音道友成婚了!你们可是师姐妹,怎么会呢!太怪了!太怪了!玄绮道友,你呢?你呢?你看了什么?你……”
“且慢,容我说一句。”
白棠在噼里啪啦一堆话中拎出两句,“我与玄音虽为同门,但确实是道侣。”
你个话唠丫头,死心吧!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净妙大惊。
她垂眸,泪水啪嗒嗒。想她好不容易遇见个合眼缘的人,结果已有道侣了。缓了好一阵,净妙才乖乖“哦。”了一声。
见她这样,白棠于心不忍了,随意哄了几句,净妙这人特别好哄,脑子缺根筋似的。一席话完,她目光落向戚念,这倒霉孩子盯着戚成鸣,神色说不出的复杂纠结。
“十三怎么了?”
白棠拉着秋颜宁到一旁附耳低语。
秋颜宁道:“小棠不觉得戚成鸣此名怪么。”
白棠将这话过脑子一转,试探问:“难不成……这戚成鸣真是……戚家人?”
秋颜宁点点头:“此事暂且隐瞒,戚成鸣此人还需再了解一番。”
白棠瞥向戚念,也点头:“这倒是。”
血脉亲情终归是亲,哪怕戚念与这人在这之前从未见过。就好比紫虚真人。前辈虽已陨落,与她们时代不同,期间相隔甚远,但因同门缘故,她们几人就不似其他人那样絷拘。
一切皆源于“亲切”二字。
“花开了!”
有人大呼。
二人闻声看去,先前莲瓣已一一被众人收囊中,待最后一片落下,莲蓬由嫩黄变得金灿。
“哄!”
脚下又在震动,梅花桩再次移动,“咔”的一声,身后长道的门合紧,紧随其后周围一圈,剩余十一扇门也“咔咔咔”合上,速度之快叫人措手不及。
殿中众人哑然,唯有水声在响。
“碰!”
邹长违一掌打去,然纹丝不动。
“心静。”
声音从殿中荡开。
“你究竟何人!”
暴脾气修士仰天大吼一声,他一介散修,没这些门派弟子那么有耐心。
话落,声音大笑。
那声音道:“我是谁?你既在我殿中还问我是谁?”
暴脾气修士“啊”了一声,众人也为之哗然,“您,您,您是紫虚真人?”
声音道:“非也。”
“嘁。”
众人表情一垮,嘴中唏嘘几声。
声音又道:“我乃是琉璃天玄净尊殿灵。”
“琉璃什么什么殿?”
有人挠头。
宫殿还有殿灵?!
白棠眼皮子一抽,这可就稀奇了。她见过草木成精,剑灵器灵,可唯独没见过宫殿成精的。
有人问:“方才我们遇见的形象也是你所为?”
殿灵道:“是,也不是。那是天运碎石再加真人神识所致,你们命中该遇,我身为殿灵不过是将你们招回罢了。”
戚成鸣问:“敢问殿灵为何将门关上了?”
殿灵道:“我不过是遵循真人旨意罢了。你们在此修行,时机到了门自然会开。”
说罢,它又道:“外面有银珑鱼看守,能到此地,想必是有真教弟子与天道剑。真教弟子可在?”
“这儿呢!”
吕奕举剑,白棠却道:“还有一人未到。”
殿灵却好似忽略了,只是道:“琉璃天玄净尊殿灵乃真人之物,真人已故,真教晚辈即能到此,这殿自当归于真教——”
话音刚落,便见一抹金色光影出现,只是……
“哧!”
不知是谁笑出了声,他这一笑,众人也不禁笑出了声。而姬无梦表情更是抽得厉害,强忍着笑意。
这殿灵长的一点也不标志,通体只有黑白二色。模样似人又非人,模样歪歪扭扭的,好似孩童涂鸦之作。
殿灵不满道:“笑甚么?此乃真人所绘。”
紫虚真人的画工真是惊为天人。白棠憋不住笑意,索性别过头去了。
那殿灵飘来飘去,问道:“莲子已熟,为何不摘?”
“对啊!差点忘了!”
众人反应过来,踩上梅花桩,这时真教几人的优势又来了。论跑路,在场无人能及。秋颜宁摘下两朵莲蓬,那莲蓬比巴掌大,其中嵌着许多莲子,白棠粗略一数,约莫有个四十多枚籽。
殿灵道:“尔等入殿运气佳,恰好赶上此物成熟。这莲子乃天地极品,快些服用,莫糟蹋了。”
一般人倒也听话,这莲子有不是一两颗,故此得莲蓬的几人倒也慨然,每人分了一颗。
莲子入嘴,白棠便觉一股甜香蔓延。她吃过许多灵植,但无一样可与这莲子相提并论的。
出境
殿灵再三催促,众人服下莲子, 但一时难以消化, 便入定修行。
不知过去多久, 白棠再睁眼时浑身僵, 手一动就“嘎吱”响。
见有几人正趴在红栏旁往下张望, 白棠上前头一低,玄府弟子邹长违与姬无梦正顺着梅花桩往下滑, 净妙则在一旁呐喊助威。
“呀!玄绮道友!”
净妙热情喊道。
白棠问:“这二人在做什么?”
净妙嘟嘴嚷嚷道:“光是打坐修行实在太无趣了,姬道友与邹道友便想比试比试, 看谁先下到地。”
这俩人还真是闲着没事做。
白棠心下腹诽, 后又问:“可知现在是几时?”
“你已在殿中待了四年。”
殿灵替净妙答道。
“四年!”
白棠一慌。
她不吃不喝活了四年?那自己得成什么模样了?!岂不是变成皮包骨了?她心往上一提,伸手摸了摸脸。
还好还好。
净妙问:“怎么了?玄绮道友?”
“没事。”白棠摇头, 她回首望向秋颜宁几人,一时不禁担忧起燕玄灵了。大师兄脑子愣,保不齐吃亏, 若水出了什么大事,她们如何向师傅、师伯交代?
想归想, 但这殿灵固执的很, 任凭她怎么说,却一点也不肯让步。
转眼已过六月。
来时他们还素不相识, 或是只闻其名,但随着六个月朝夕相处,众人关系拉近了几分,闲来无事便聚在一起说笑往事。就如戚成鸣, 他本名并非成鸣,而是叫作:成赟。但他师傅罗道衡嫌‘赟’字俗气太重,而他这字辈恰好是‘成’,便赐“鸣字”了。
成鸣,由此而来。
这段日子里戚念比往日更闷。几个月来白棠就没见他说过几句,她知这小子在想戚家之事,戚成鸣的出现无异是在不断提醒戚家惨事。
然何止戚念在想?秋颜宁也在思考,过往经历叫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免得暴露。戚家灭门一事,她每每闭眼回想,脑中便会浮现尸山血海,随即一股浓浓的血腥气也扑面而来。她不得不为戚念的安危考虑,至于这二人相认——
“小棠如何看待此事?”
秋颜宁问。
白棠迟疑了片刻,有些无奈道:“让他认吧!总不能一直如此,要说往后之事……不好估测,随意就算了。”
说罢,向戚念唤了一声。
她问:“戚念,你可想认你二哥?”
然后我,这回戚念犹豫了,“我,,,不知……。”
秋颜宁笑道:“随心。”
戚念蹙眉,仍然有些迟疑。他垂眸揪着袖子,总觉得这一说,有些事就要变了,似乎有什么难回当初了。
良久,他道:“想。”
“戚道友。”
白棠闻言点头,向戚成鸣唤了一声。
戚成鸣负手而来,询问:“不知玄绮道友唤在下有何事?”
白棠并未直接说出此事,而是道:“听师姐说戚道友是央国舟山人?”
戚成鸣笑道:“正是?难不成玄绮道友也是东秘央国人?”
白棠道:“是东秘人却非央国人,不过——玄忘与你却是同乡。”
“哦?”戚成鸣闻言大喜,看戚念不禁亲切了几分,他又问:“不知是舟山哪里人?可认得戚家?”
话罢,他又感慨一声:“一去未归,也不知家中情况如何。”
白棠道:“玄忘也姓戚。”
“姓戚?难不成——”
戚成鸣哑然。随即,他又惊又喜,上前揽住戚念的肩,道:“是自家!想不到能在这修仙界界中遇见自家人!家中如何?你是如何到此的?妹妹你叫什么?家中排第几?”
戚念黯然道:“戚念,十三。”
白棠面无表情,插了句嘴:“十三他是男儿身。”
“什么?”戚成鸣惊呼,这一连在惊喜和惊吓之间转换。
“戚道友。”
秋颜宁忽然开口。
她郑重地道:“戚道友,我又一件事要与你说。”
戚成鸣见她如此严肃,便也敛了笑意:“玄音道友请讲。”
秋颜宁道:“戚家已被灭门。”
“灭……”
戚成鸣表情滞住,愣是半晌没缓过神来,整个人好似被敲重棍敲懵了。
“不错。”
秋颜宁轻轻点头,将戚家灭门一事从头到尾说与他听。
戚成鸣握拳,眼眶红红,语无伦次道:“家中怎会出这样的事?怎么会,怎么会……究竟是谁所为?是因何怨仇?”
秋颜宁抬眼望向他,反问到:“戚成鸣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戚成鸣愣了愣:“我从未得罪人。”
秋颜宁道:“那修士为何残害戚家?修仙界中可有歪道邪修?”
戚成鸣无力垂下头,长叹:“我也不知。”
秋颜宁不再问,重重道了一句:“戚道友节哀。”
这话好似提醒,戚成鸣抬首,面上笑意勉强,“可否容在下静一静吧。”
白棠与秋颜宁起身离去,一旁的吕奕紧随其后,心底唏嘘不已,不想戚念竟是这样的身世。
……
又过半月。
这天,白棠一如既往修行、谈话,正在她想与秋颜宁说些话时,但听殿灵道:“时机到。”
话落,门开。
众人欣喜若狂,稍稍收拾后便往外赶。
“师弟!师妹!”
刚一出甬道,白棠就见人群中的燕玄灵。
燕玄灵见师弟师妹自然开心,拼命向她们几人挥手。
“大师兄!”
四人之中,吕奕与大师兄关系最好,他大呼一声从巨像落下。
吕奕笑道:“大师兄,你这‘师’自可算念准了!”
燕玄灵傻呵呵一笑,得意道:“都是练的!我入境时不见你们,一路边喊,后来他们都说我念的不准叫我,整天师师师我就回了。”
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白棠笑了笑。
燕玄灵四年不见他们,一时有说不完的话,四人也耐心。据说当日看见金光后他便忙赶了过来,他来到宫殿却找不到路,巨像后的门又打不开,故只能在此等候了。起初这里聚了一百多人,但见希望渺茫,后来一个个都出外边寻灵草了。
交谈之际,头顶水声阵阵,殿灵忽然道:“离殿。”
一帮人离殿,有玉阶往上走,水幕中银珑鱼悠悠翻身转了圈,绯红的小眼睛盯着众人,眼底竟露出好奇之色。
待人上岸,银龙鱼钻入琉璃天玄净尊殿。随即,水面鼓泡升起数丈,金光彩闪之间,宫殿浮出水面,后在缩小到指盖大小时飞向白棠几人。
身旁的修士羡煞不已,纷纷向真教几人道“恭喜”。
虽羡慕,但却不妒。就是嫉妒又如何?难不成还抢?谈何容易?这种东西讲究的是机缘,何况抢也未必打得过这几人。总而言之,放宽心,顺其自然就是了。
待小宫殿飞入吕奕袖小中,一帮人渐渐散了。这四年里早已有人出了秘境,白棠几人却不急。
门派重建,此处珍惜之物如此之大,若采摘一些种植,想必日后能派大用处。
故此,五人这一待又是许久,算起原先四年,如今已有五年。
五年,白棠变化颇大。
原先她还是稚气小丫头,而今却已几分女子该有的韵味,眉眼间的添了几丝稳重柔和。但要论变,变化最大的当属戚念。这倒霉孩子不觉间已高出她一截,穿上吕奕衣裳恰好。
初春。
芳草萋萋,春风微煦,两道的紫枝桃开得艳,五人已到无苓山附近。
幸亏这回五人落得近,白棠眺望不远处,就见一座不大不小的道观。她心下生疑:五年前重建声势浩大,怎五年过去只是做道观?但再一想,她又明白了。以师傅、师伯那性子,想必是这二人要求;重建门派劳民伤财,与之相比,耕种养家于百姓而言才是大事。
“你们果然回来了!”
清脆的声音道。
白棠往左看,见一模样水灵的女童。她穿着黛蓝道袍,浑身简朴,一头青丝做男子束发,若非声音柔细,乍看还以为是个少年。
吕奕凑近了些,小心问:“你是……艮生?”:
杜艮生欣喜道:“你们还记得我呀!”
白棠问:“艮生,你怎知我们会回来?”
杜艮生腼腆道:“我不知啦!是掌门爷爷与我说的。”
掌门爷爷?想必她那为老不尊的师伯了。
白棠瘪嘴,有对艮生道:“走吧,我们回去了,这外头风有些凉。”
“好。”杜艮生乖乖点头,但随即她小眉毛一皱,欲言又止:“今天早上……”
秋颜宁笑问:“但说无妨,早时怎么了?”
杜艮生低下小脑袋,咕哝道:“掌门爷爷他们前几日说去乌乙山看看,结果今日回来时还带了个小丫头……”
小丫头?
众人互望,白棠心下好奇,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教我嘛!教我嘛!你们教我嘛!”
五人脚还没迈进门,便听观中传来娇蛮的童声,她边嚷嘴里还跟牙疼似的哼哼着,一听就是在撒泼耍赖。白棠只顿了片刻,迈步进观一瞧,原来是个衣着富贵却邋里邋遢的小丫头。这丫头发丝乱蓬蓬,粉嫩的小手却端着个大碗。
只是——
这小丫头好面熟。
“啊!是你是你!白棠姐姐!”
小丫头放下碗,“哼哧哼哧”跑到白棠身旁。
白棠一时竟没认出是谁,片刻才道:“姜小姐?”
姜稚小嘴一瘪,泪花晶莹,委屈巴巴道:“哼,你才想起来!”
远信
身后的吕奕见这阵势不禁后退几步,低声问秋颜宁:“这小丫头是谁?”
秋颜宁笑道:“曾在央国待过一些时日, 这孩子乃是央国姜左相之女, 几年不见长大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