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记忆如同静静流淌的金色沙河，带着属于过去的细碎, 在一片空白的世界里洒下不符合金色沙粒的沉重。

　　梦中的过往森莱伊记不住了, 可梦中留下的情绪森莱伊倒是没扔下半分, 那些愁绪让他暂时不能脱离无力的状态，他躺在简陋的房屋中如同躺在绞刑台上，脖子上的束缚是来自过往的阴郁, 牢牢地锁紧了他，让他的心情低落的与对面窗口站立的男人完全不同。

　　心情很好的霍介阿罕见他醒来面上带了几分笑意, 他靠在窗前, 穿着一身白色的教/廷服。明明是邪恶黑暗的化身，却穿上了象征光明的服装，此刻的一幕看上去多少有些讽刺的味道, 可因他的外貌以及气质, 他又像极了本就应该穿上这身衣服的教/徒。

　　光明, 圣洁。

　　这两个词不应该出现在魔王的身上, 可他又无比合适。合适到不会有人穿上这身衣服比他更加像样，就算他有着角与异瞳。

　　森莱伊渐渐地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 他抬头四处看了一圈发现这不是魔王殿，也不知霍介阿罕将他带到了哪里去。

　　森莱伊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遍, 霍介阿罕将他的拘谨紧张看在眼里，可并不点破两人之间的尴尬距离, 只是在问他：“感觉怎么样了？”

　　森莱伊在他也他交谈的时候没有大吼大叫, 没有多说那些让他离去的无用话语, 面对着被人带走情况, 他心平气和道：“不是很好。”

　　霍介阿罕似笑非笑，“不好的是受伤的身体，还是被我强行带走的心理？”

　　“都不好。”森莱伊一点也没有委婉的意思，他很直接的表达出他的不满。

　　霍介阿罕不在意他带刺的态度，作为一个绑/架/犯，他从不指望能从森莱伊的身上得出我很好的言论。哪怕这个绑/架/犯并未想过伤害他，可强行带离的行为依旧让人无法心生好感。所以，面对森莱伊身上的刺，他故意装作看不见。

　　“茶？”他来到森莱伊的床前，带着绅士的优雅有礼，弯下腰轻声问他：“还是要蛋糕水果？”

　　“我看起来是个心大到面对现在的情况不想不管，只知道吃的蠢货吗？”森莱伊对他像是哄孩子一样的语气不是很满意。

　　如果他是个十多岁的少年，霍介阿罕的诱/哄也许会让他感到被人在意的满足，那是宠溺的意思。

　　可作为一个成年男性，他对男人的诱/哄并不感兴趣，只会觉得在对方的眼中，他是个无理取闹孩童，等着人哄。

　　“抱歉，我只是在想你应该饿了。”霍介阿罕拿起茶杯，打算给他喂口水。

　　森莱伊拒绝了他的动作，与他对视许久才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有段时间了。”霍介阿罕放下茶杯，“在入梦的时候我就已经到了，只不过没有现身罢了。”他说到这顿了顿，“如果我人没到，那我就不会在你还在索希斯身边时，就对索希斯说出那些话。”

　　森莱伊听明白他的意思是，他是在他能够控制的情况下才开口，半点未知的危险都不让森莱伊承受，所以他说的痛快，完全不担心索希斯会恼羞成怒的对森莱伊如何，因为他能够在索希斯生气之前就出现保证森莱伊的安全。

　　可这件事另一方面也说明了他与索希斯在一起的事情霍介阿罕知道了，那么……作为喜欢他的人，为什么森莱伊没有在霍介阿罕的身上看到嫉妒？

　　森莱伊垂下眼帘，“所以人鱼岛的事情是你搞出来的？”

　　霍介阿罕听他这样说移开了目光，他沉默片刻，道：“一半一半，我是参与了，但不全是我的算计，我只是借了别人的局，放了一个不应该在的棋子。”

　　一半一半？

　　不全是他？

　　那还有谁？

　　拉姆？

　　森莱伊被他的说法弄楞了。

　　不对啊！如果是拉姆也可以算是他所作所为，没有一半的说法。难道……是拉姆之外的人？

　　或者说……是霍介阿罕在骗他？

　　霍介阿罕瞧见他的反应轻笑一声，“你果然还是不太适合动脑筋。”

　　“……”森莱伊张开嘴巴，认为他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这是来自霍介阿罕的智商压制，偏偏他还真的只能被对方压制。

　　霍介阿罕倒是没有笑话他的意思，霍介阿罕说完这句话后很耐心给他说明了一下，一点也不担心他知道的过多，反而像个家长一样，敦敦教诲着不知人情世故的孩童：“如果身边出现了问题，你最该考虑的就是细节问题，你要去问问自己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情，努力的回想一下身边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将其中的每一个小环节仔细回想一遍，想想你会落到今日的地步最开始的错步是从何处开始的？主要的原因是出在谁的身上？”

　　他的声音很轻柔，像是晚间的睡眠曲，慢慢地指向一条森莱伊之前根本没有意识到的道路。

　　或者说，他从未怀疑过船上的人。

　　然而，现在听见霍介阿罕这样说，森莱伊不得不面对霍介阿罕口中残忍的真相。

　　森莱伊低下头，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从新回想了一遍，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那种被雪琳背叛的感觉再次出现，让他咬紧了牙关，迟迟不肯点下心中确认的按键。也许……这只是霍介阿罕在骗他。

　　他逃避着答案，可在心中却很清楚霍介阿罕没有撒谎的必要，他说的是真的。

　　而真相往往残忍的不容森莱伊抱起过往的友善。

　　霍介阿罕知道他心理的想法，他也不逼迫他相信承认，只在说明了事情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算计后又说：“我只是捡了一个半完成的局，顺着对方的布置添加了一些新故事。”

　　森莱伊无言的与他对视了片刻，没有揪住另一位布局人不松手，只关心着：“索希斯呢？”

　　“索希斯现在与克罗耶还在打，闹出的动静不小，要不是我在这里下了结界估计这座小岛也要消失了。不过你不用担心，虽是对上了克罗耶，但是索西斯还是能赢……不过克罗耶也不会死就是了。”这话说完，霍介阿罕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他说起索希斯的态度很自然，完全像是他与森莱伊之间的关系没有因为索希斯出现任何问题，心平气和的仿佛是在与老友交谈一般，甚至还能告诉森莱伊所有他想要知道的消息，没有见到森莱伊提起索希斯的不适感。

　　他看上去是多么的亲切。

　　但森莱伊对他始终生不出亲近的情绪。

　　“这里又是哪里？”森莱伊并不接下霍介阿罕递过来的温柔阶梯，完全没有打算顺着对方而忘记自己选择的不是他的事情。

　　“这里是巴茶安，雾都入口的附近，我来这里有些事情要办。”霍介阿罕说：“等我从雾都出来我就带你回去。回到我们的魔王殿。”

　　他也要去雾都？

　　森莱伊选择性的忽略他说要带他回去的事情，只关心着霍介阿罕的这个说法是他要与索希斯正面对上的信号。

　　按照目前的发展，霍介阿罕和索希斯肯定会在雾都对上，可霍介阿罕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索希斯死，那他完全可以在索希斯对上克罗耶的时候与克罗耶一起出手，这样的胜算要比他们单挑索希斯的大，他何必去雾都单挑索希斯？

　　“你也要……去拿时间之神的镜子碎片？”森莱伊不确定他的真实想法，但他总觉得霍介阿罕不是为了传说中的碎片而来的。

　　“不是为了这个。”霍介阿罕不太上心的轻蔑一笑，表示出他对这件事的不屑，“我虽然之前有派人跟着索希斯去雾都，但是对于不一定有没有的东西不太在意，也没有想过去靠那些传说产物来取得自己的胜利。”他说到这里意有所指：“如果光靠着这些神兵利器我就能赢，那么以前的魔王也就不会失败了。”

　　森莱伊听到这里迷糊了，他既不打算去拿碎片，那么他是为什么要去的雾都？

　　“那你要去雾都做什么？”森莱伊没有掩饰，怎么想就怎么问。

　　霍介阿罕向前靠去，压低了嗓音如同在对情人低语：“我是要在雾都变成完整的人。”

　　“嗯？”森莱伊疑惑地问：“你现在不完整？”而一说到不完整，森莱伊就想到了某些失去了重要物件的男性，视线不自觉地往下移动。

　　霍介阿罕注意到他关注的地方挑了挑眉，用手捂住了森莱伊的眼睛，语带笑意道：“不要乱想。”

　　森莱伊拉下他的手，“有什么事都不说明白，总是说一半留一半，你知不知道这样很讨人厌？”

　　“不与你说是有不能跟你说清的理由。”

　　森莱伊也没有觉得他问霍介阿罕就一定会说，所以他冷淡问了另一件事情：“跟我一同掉进水里的那只鸡你有没有看到？”问不出来问题森莱伊也就不再问，只去问一些霍介阿罕愿意说的。

　　霍介阿罕歪着头，想了想，意料外的拒绝了回答：“谁知道呢，没注意除了你之外的事物。”

　　可森莱伊瞧他这个表情总觉得他不是没主意，只是不想与他说。

　　这就不太对劲了，可没有给他继续问下去的机会，在森莱伊刚打算继续询问的时候，右侧深红色的木门便被人推开，屋外的来客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询问着里面的霍介阿罕——“陛下，我们还要这里停多久？”

　　金色的发丝在风中飘动，肩膀上的大白鲨图标是北海的知名标志。

　　门口的男性一如森莱伊在玛丽港口看到的那般英俊出色，可森莱伊对着他却没了之前的欣赏情绪。

　　马尔库克！

　　怎么会是马尔库克！？

　　森莱伊震惊的注视着门口的身影，错愕地瞪圆了眼睛。

　　事情发展到这里，森莱伊再看不懂那他就是个真的傻子了。他浑身发冷的意识到原来一开始他就在霍介阿罕的眼皮底下行动，从没有跳出霍介阿罕画出的圈。

　　马尔库克是霍介阿罕的人。

　　马尔库克一直跟着他们，看似是巧合，其实都是霍介阿罕的意思。森莱伊之前没有多想，如今看来，霍介阿罕早早就已经算计了他们，他们的旅途不知被霍介阿罕安排了多少故事。

　　想想最起初的酒馆，然后的小镇相逢，他们故意将索希斯的注意力引到广场上，让夫德林与索希斯重逢。

　　马尔库卡带着夫德林，夫德林去救客雅，之后小丑又来救贵族……这其中的每一步都是环环相扣，从哪里都挑不出魔王殿的错处。而客雅的到来估计也是霍介阿罕算计好的。他应该是知道客雅与索希斯原来有关系，这才把客雅送过去，然后又在发现客雅没有多大的用处后，便不在意这个棋子落在索希斯身边的重量，没有再去管他。

　　森莱伊想到这里捂住了嘴巴，心里越来越冷。

　　霍介阿罕如此精通算计，索希斯对上他到底有没有胜算？

　　霍介阿罕既然要将索希斯引到雾都，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见他的表情不好，马尔库卡偷偷瞄了森莱伊一眼，面上倒是极为专注认真道：“陛下，海中的那个情况不好。”

　　“要输了？”霍介阿罕一愣，“不应该啊？”

　　“没有。”马尔库克吞吞吐吐道：“不是要输了，而是克罗耶闹得动静太大，他意识到船翻了，所以……有点疯。”他说到这里吞吞吐吐的，没有敢说疯到什么程度，“结界估计挡不了多久，我们应该提前进入雾都，进入时间之神的领地这样才安全。”

　　“我知道了。”霍介阿罕扶额叹息：“这可就不好玩了。”说罢扭过头看了森莱伊一眼，遗憾道：“我本来想带你在岛上逛逛，可现在看来，我们是没有那个时间了。”

　　“虽然你可能不会太开心，不过我们应该上路了。”

　　话音落下，霍介阿罕一把抱起森莱伊，不容他拒绝的向门外走去。

　　而在远处，黑色的海水吞没了周围所有的岛屿，海面下的巨大身影正在召唤着更加猛烈的攻击————

　　霍介阿罕这次来带的人不少，很多都是来自魔域的强者。森莱伊在被他带出去之后才知道原来简格金等人都站在门外，无声的等待着他们的魔王出现。

　　一看到森莱伊出现，简格金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考虑到他们两个之前在魔域也不对付，森莱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将视线从简格金的脸上移开，随后注意力被前方用黑布围着的笼子拉走，立刻问道：“那是什么？”

　　简格金记恨着他的背叛，听到他的问话后立刻没有好气的抢在霍介阿罕开口前先说：“你管好你自己就行，其他的不劳你过问。”他说道最后还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你个叛徒。”

　　这句话一出周围的实现都变得凶恶起来，看来这群魔王控对他的不满以及达到了最高点。

　　而这句叛徒说的没错，森莱伊没法反驳，也不想反驳。

　　霍介阿罕叫简格金闭嘴，随后一行人带着森莱伊与笼子一起飞向雾都，森莱伊在去的路上一直看着前方的笼子，注意到有血不断从底部出现。

　　笼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在这里找不到回答他问题的人。

　　从巴茶安来到雾都没用多少的时间，一进入雾都的范围，外间的电闪雷鸣就都成了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与战神殿不同，雾都还遗留着神力，这里是属于时间之神的领地，所以克罗耶与索希斯弄出来的动静无法传入雾都之中，可这也就意味着森莱伊他们进入了神之地，进入了死亡的坟墓，接下来在进入后能不能找到出口都未尝可知。还有会在大雾中遇见什么也是令人胆颤的谜题。

　　霍介阿罕带着森莱伊等人站在圆形的迷雾前，在来的路上他们见到了不少的船进入雾都，而眼前的浓雾就像是长着大嘴的鲸鱼，干脆的吞噬掉水中的小鱼，完全没有放出一只的意思。

　　贸然的进入肯定是不行的。

　　霍介阿罕在入口处让他们将身后的笼子推了上来，他松开了森莱伊，将森莱伊交到简格金的手里，接着掀开了围着笼子的布，露出了笼子里关着的东西。

　　那是一只头顶上方有着小小的独角，看起来不太精神的鸡。

　　它翅膀被人则断，腿被铁棍刺穿，身上的血流个不停，很快浸湿了笼子下的地面。

　　血腥味同风一同到来。

　　看不到鸡这个样子，森莱伊来不及多想，感情压过了理智，他向前冲去却被简格金并不温柔的按住。

　　手腕像是要被捏碎了一样……森莱伊咬着嘴唇，无声的观察着鸡的状况。

　　不同于记忆中的趾高气扬，现在的鸡像是马上要死去一般毫无精神，狼狈凄惨的森莱伊心中不太舒服。

　　霍介阿罕在笼子前走过，留着长指甲的手在铁栏上轻轻地划过，每经过一个间隙都会停顿一下，弄出令人发抖的杂音，而他那副从容的充满算计的样子，就像是刻薄的领主正准备玩/弄底下弱势的农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