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预感有了，心意定了, 可是能不能做到并不是本人能够控制的事情。

　　面对如此大的风浪, 船不翻就奇怪了。

　　森莱伊无奈的叹息一声, 心理清楚就算他不想从船上离开，现在的情势也不会给他继续留下的机会，他也没有本领让海面回到平静的状态, 此刻的他唯一能做到是在船翻前拿走索希斯的匕首，不能让索希斯的匕首与船一起沉入海底。

　　只是不清楚因为什么, 刺入船身的龙骨匕首从浪起时便亮了起来, 幽蓝色的光芒围绕着黑骨。森莱伊不知匕首亮起来的原因，现在的情势也不给他多想的时间，他奋力地朝着匕首跳了过去, 结果在抓住手柄的一瞬间, 瞧见龙骨匕首上的光暗了下去, 紧接着刀身一震, 将他推离数米。

　　飞出去的森莱伊吐了一口血，一下子掉进海中, 接着被一只手臂拦住，被人圈在了怀里没有继续顺着水流移动。

　　而再接住他后, 手臂的主人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似乎是在告诉他不用害怕。

　　森莱伊很快失去了意识, 没能转身看看这个接住他的人是谁。

　　而在失去意识之前森莱伊在想,

　　索希斯怎么样了？

　　盖博怎么样了？

　　拉姆怎么样了？

　　鸡怎么样了？

　　他担忧的事情有很多, 可在迷迷糊糊陷入了黑暗的世界后, 以上的问题就是昏迷的他无法去考虑的事情。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他还要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森莱伊在一片漆黑的环境里找不到自己，他像是被黑暗的环境同化了，一会儿像是在飞起，一会像是在从高处落下，如此反复了许久，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刚才的龙骨匕首，之后又很快消失在眼前，没给他抓住的机会。

　　远处有点点亮光出现，细看才知那是发亮的蒲公英。许多蒲公英出现在黑暗的世界里，如同夜中的飞雪，点缀着荒凉的环境。

　　森莱伊看了许久，四周的蒲公英一点点的包围住他，额头有什么暖洋洋的东西贴近，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他此刻身处的世界，将他从一片漆黑的世界中拉离，进入了他的脑海，牵动了过去的回忆片段。

　　回忆里有歌，有草原，有辽阔的戈壁，有晚间的火云。

　　不同的风景出现在脑海里，而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没能在脑海中留下任何的深意，几番转换，最后由着平淡的阴雨接替，画面不算美，却是最重要的一笔。

　　梦中的森莱伊坐在神殿里，是个深绿色的魂体，每日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静坐，瞧着殿外落下的雨滴猜想着自己会何时离去。

　　他已经活了很久了，而有的时候拥有过长的生命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命长了，看的事情就多了，也就疲惫了。

　　疲惫了也就不想再看了。

　　森莱伊打了个哈欠，身后曾经辉煌的战神殿在这些年里越发的冷清，虽说神殿依旧是庄严宏伟的没有出现被时间啃食的痕迹，可殿内到底是没有了主神，就算保持着没有问题的外在，可内里的情况却是因为主神的离去，导致殿中的金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在闪耀，不在鲜明。

　　而失去了主神的神殿已经有了无法坚持多久的坍塌迹象，最明显的就是支撑着神殿的柱灵开始死去，走上了神灭后的必亡过程。

　　不过森莱伊等柱灵倒不是很在意他们会不会死去，说真的，他们早在战神多波离去之后就死了，留下的只有没有喜悦的躯壳而已。

　　可悲的柱灵离不开神殿，只能守着神殿生活，殿内的日子在多波还在的时候很热闹，热闹的他们能够感受的到自己还活着，不像现在，安静的还不如早早离去，重新开始，从束缚中脱离。

　　森莱伊不怕死，却很怕他最后死。

　　在诸神之战多波死后，战神殿内的著日光熄灭，神殿的力量被消减，在漫长的时间中十二位柱灵现只剩下了六位，而他们也正一点点的走向死亡。在这些柱灵中森莱伊的年纪最小，也是最晚走的收场人。

　　说真的，森莱伊这辈子什么都不怕，却很怕寂寞，也是因为寂寞的时间太过漫长，导致他不想做这个收场人。

　　他不想最后离去。

　　不想留在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神殿里。所以因为这件事情，森莱伊经常发呆思考，想着其他柱灵走了之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又该怎么熬过之后的日夜？

　　而当有一次沉思过后回过神时，他瞧见一群魔族追赶着一个很丑的孩子来到了神殿外，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森莱伊救下了他。

　　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想要理会他，可之后被救下的小丑孩哭的太惨了，惨到把其他柱灵都哭了出来。能够找到多波的主神殿也是一种机缘，森莱伊他们也不是什么凶恶之徒，一见他哭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他们已经习惯了周围的人都是高高在上姿态，忽然间看到这样的弱小卑微的生物难免有几分惊奇。而他不管他们的注视，就像要哭出自己所有的委屈，趴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不停地抽泣。

　　森莱伊在身后其他柱灵的注视中，勉勉强强的抱起了小孩，这才发现手中的人很轻，似乎风吹过都能带走他的身体，如此的弱小，如此的……惹人怜惜。

　　他太瘦了，瘦到森莱伊不敢轻易动作，总担心会不小心将他捏碎。

　　他是第一次抱起过谁，而小孩也是第一次被人抱起。一时间，小孩忘了哭泣，终于睁开了含着泪水的眼睛，看清了周围的人影。他们高大威严的魂体透露出高高在上的贵气，每个柱灵的身上都披着神殿的光辉，每一个都是传说中走出来的人物。

　　他们是神殿的守护人，是远古的柱灵，是属于战神的兵器，是群只能看到模糊的线条，却看不清身体五官的幻影。

　　小孩抬起头，愣愣的注视着他们，从那时起他每日都会来看森莱伊与其他柱灵，一开始是小心的躲在树后，等着他们注意他，后来是大胆的在殿外玩耍，不需要再得到任何人的同意。

　　森莱伊是柱灵，柱灵无法走出神殿去看到外间的风景，而在成为柱灵前的记忆早在漫长时光中失去，完全不知道神殿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又有着什么样的景色。不止是他，每个柱灵都不知道，而红头发的小丑孩是个羞涩的小聪明，他知道他们想要知道外间的事情，所以经常带来外间的趣事与食物说给森莱伊听，渐渐地，那小孩便与神殿里剩下的柱灵熟悉起来，他们几个当了小孩的老师，教给小孩他们所有的本领。而小孩在闲暇之余开始学上画画，他想要将看到的风景都画下，然后带给他们。

　　那孩子是个极笨的孩子，无论是学画画还是学法术都很费劲，但他却很努力，纵使学习的速度很慢，可再慢也不会轻易放弃，无论学习什么都很用心，也很懂得感恩这两个字，是个温柔心细的孩子，所以就算他的面容很丑，人很笨，森莱伊他们也还是很喜欢他，他也被允许留下了神殿外生活，将这里当做是他的家。

　　决定住下了的那日他给自己盖了一个简陋的小房子，名叫阿多斯的柱灵在他身后指导着他，教他应该如何如何才能盖好房子，但说实在的，粗鲁的阿多斯这辈子除了打人什么都做不好，根本就不会盖房子，所以名叫戴维的柱灵则是不同意他的教导，非要小孩换另一种方式，给他画了个极为复杂的宫殿图案，希望他按照他的构图来。而殿内唯一的女性多玛讲究着精致过活，她对于两个男人的画风很不满意，于是也不甘寂寞的要小孩听从她的建议。

　　最后一天过去，在三个柱灵的指示下，小孩盖了个风一吹就要倒的房子，三个柱灵盯着他盖好的房屋这个时候不说话了，一个个风大眯眼式的躲了出去。

　　森莱伊看了许久，最后叹了一口气，走了过去一点点的指导他，两个人做了一个简易的住所。

　　“房子能够住人就行。”

　　对着并不如意的建筑风格，厚颜无耻的柱灵如此说着。

　　而懵懂的小孩点了点头，认同了他手法不行的说法。也是从那时起，小孩住了下来，不过他每天都有出去，出去的原因则是想给他们来外间的风景，以及美味的食物。

　　知道他的心意的森莱伊他们每天都在等着他回来，等他带来新的风景，以及美味的食物。时间流逝，小孩成长为了少年，也因为年纪的增长他的思维成熟起来，出门的时间越来越长，有的时候要走上两三天，有的时候要走上一个月，柱灵们从每日都能见到他变得一个月能见上一两次，虽然有些寂寞，但是考虑到小孩的眼界不能因此受限制，外间的丰富精彩的世界总要比这一方天地要好，所以他们谁也没有去做少年的绊脚石，只是无声的等待着他的回归。

　　可惜，等待的日子并不长久。

　　他们的生命如同风中微弱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最先离去的是脾气火爆，但是宠孩子不讲理智的阿多斯。阿多斯死的时候小孩并不在，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的尽头的他开始学着森莱伊，每天都坐在门外，高大的身躯像是殿前的巨人石像，却没有石像的气魄，倒是像极了年迈的老人，可悲的弯起了背脊。

　　他等了小孩许久，最后在清晨的阳光中离去，最后留下一声叹息，到底是没能看到他养大的孩童回来。

　　森莱伊心中难过，可从那时起也隐隐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小孩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现与情况森莱伊记不住了，也许他是不想记住，但从哪之后小孩便没有走过。

　　他们没了新的故事可却有了守着他们的人。

　　森莱伊他们看着他脆弱的表情，忽然之间又不想离去了。

　　可从始至终他们出现离去的选择权就没有放在他们的手里。

　　小孩留在了神殿前，像是守着财宝的恶龙，生怕只要有一瞬间的松懈守着的财富就会被人抢走。可是就算他守的如此认真，总会有叫做时间的残忍小偷将他想要留下的带走，不给他留下一点的希望。

　　五十年后的午后，多玛在他的腿上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他看着多玛离去的碎光，这才发现他什么也留不住，不管他如何的抗拒。

　　森莱伊抱着了他，小孩在长大了很少哭，可是多玛离去的那天他却抱着腿像是第一次初见时那样，哭得非常伤心。

　　三日后森莱伊红着眼睛，看着小孩的背影，知道了小孩不会再留下了，于是他沉默的送走了小孩，也是从那年起小孩开始很少回来，一开始是一年回来一次，然后是两年……一点点的，森莱伊很难再看到他。

　　神殿又恢复了冷清的状态，森莱伊坐在殿门前，对着阴雨连连的季节突然间很想哭，虽然以前也是一直坐在门前等待着，但是那时的心情与现在的心情完全不同，心路的过程是起初等待死亡平静，中期是等待人归的期盼，最后是无法看到的凄凉。

　　可就算如此难过，森莱伊每日仍是会去殿门前，心想万一哪天在他的视野中会出现小孩的身影，他想要迎接那份喜悦，于是每天做的事情便是同着其他三个柱灵一起等待，或是看着殿内的风景，或是看着殿外的房屋，寻找着过去的记忆。

　　——多波死的时候他们也是如此。

　　有的时候也会想，如果一开始没有养着他就好了，那样也不会如此的寂寞。

　　可想来想去，最后得出来的结论仍是不后悔。

　　他想，神殿没有变，只不过没了多波和其他旧友的身影。

　　他想，房屋没有变，只不过没了他们一点点照顾到大的身影。

　　不过，只不过是一种安慰的不在意强调，还是因为在意而故意放轻松的说辞只有森莱伊自己清楚。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周围的柱灵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每次他们死去的时候小孩都会回来，像是担心阿多斯那时的遗憾会再次出现一般，只不过很快就会再次离去。

　　森莱伊与他最亲密，也最懂他，所以他没有一次说过请他留下多住几日的话语。

　　有些残忍有些寂寞他自己懂，所以小孩逃也就不算什么了。

　　森莱伊守在殿中，守着守着周围就只剩下了自己，没有阿多斯粗鲁的叫喊，没有戴维充满算计的言语，没有其他人的声音，前方的木房也不会有孩童的身影。他一个人守在这里，守着过去的回忆，除了满心的空虚孤寂他什么也没有。

　　有的时候想继续活着，能多见小孩几次就多见几次。

　　有的时候想要赶紧死去，这样就能离去，不会因为独自而伤心。

　　他留在这里，捧着过去的回忆，在意识到自己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时忽然很想哭泣。他想要再多跟小孩相处一段时期。其实小孩是个骗子，小孩说过会给他们带来外间的故事，会一直讲下去，可他根本就没能做到。

　　他在在木屋前等着小孩，想要见他最后一面，可遗憾的是小孩似乎不打算见他，在他死前小孩没有出现，他怎么等也等不到对方。

　　没有人来为他送行。

　　作为最后的柱灵，森莱伊的离去也意味着神殿走到了尽头。森莱伊站在神殿中，将每个人的名字写在长生树上，然后送到了木屋里，在神殿倒塌的最后一刻仍是舍不得前方的木屋被毁，所以他保留了神殿前的小木屋。

　　如果……有一天小孩回来了。

　　至少要给他挡雨的休息地。

　　小孩那么丑，除了他们肯定没有人喜欢他，没有人愿意留下他，他总是要为小孩多想一些。

　　而回忆也需要落脚的地方，可以保留一点点过去碎片。

　　森莱伊站在神殿里，瞧着周围的建筑一点点的倒塌，耳边回响的是许多人已经离去的人的声音。无论是吵闹的还是温情的，最后都化为了一句话——好寂寞啊……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希望不会再这样活下去了。

　　好寂寞啊……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他不会轻易离去，那样小孩是不是也就不会选择远走了……木屋是不是就不会空下来了？

　　近来多雨。

　　殿外有雨，殿内有哭泣的声音。

　　在神殿倒塌的那一刻，森莱伊记忆一直在柱子与木屋上来回交换，胸口如同被压了一块巨石，重得喘不过气，一下子将他唤醒。

　　森莱伊因为身上的重量慢慢睁开了眼睛，醒来之后他忘掉了梦中见到过的事情，唯独记住了梦中只有自己的孤寂。那种寂寞如同蛛网困住了他，使他一时间不能从这份情绪中抽离，哪怕是前方有着霍介阿罕的身影，哪怕是他现在出现在陌生的环境之中，他也还是保留着这份心情，无法在意起前方的红发男性。

　　不知怎么的，此刻的他格外的想见索希斯。

　　他很想窝在对方的怀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赶走心底的情绪。

　　耳边有声音再说，无论发生什么，索希斯都不会离去。

　　无论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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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睡着了抱歉！！！

　　今天还是长章节。

　　过去的章节是比较沉重的，因为没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其实森莱伊与霍介阿罕之间是森莱伊先养的霍介阿罕，后期霍介阿罕又养了森莱伊。霍介阿罕是在森莱伊身边长大的，因为很珍惜他们，也因为自己拥有的东西不多，所以接受不了他们一个一个的离去，所以从神殿逃离了。后期面对森莱伊的远近手段也是因为那段过去，而他最起初的长时间离去也是为了给他们带来外界的风景，因为附近的地方他都走遍了，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他回来的时候柱灵已经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