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终章(下)
天下太平, 没有苏成之推政“搅局”之日,通常明宫上打得最不可开交之事便是进谏该由谁来当李经的皇后。
这事儿李经都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听得他眼尾止不住地跳, 难得情绪外露。
“朕就奇了怪, 又不是你们立后, 一日日的, 手伸的这般长,是想做甚?”
原本吵闹的朝堂霎时变得安静, 银针落地皆可听得,众人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水,都不敢造次了。
由那之后,又传出一种新的说法,说是昔日少年太子有一相爱恋人, 却是不幸早逝,没捱到李经翻身, 生时无福享受,李经为了纪念其,故而将这后位空了出来。
李经惯是朴素的,下朝时苏成之忽而往后一瞥, 见他发冠中还插了一只没有任何装饰的木簪子, 再一晃,他已是在力士的簇拥下离开了,哪还有他的身影。
他知道的,有万般千种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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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元二十六年, 李经成为晋朝史上首个主动退位的皇帝, 由太子李景继位。
晋玄宗乃后世公认晋朝史上最贤明的君主,他在位的二十六年间, 致力瓦解世家把持封锁朝政之格局,大兴科举,复辟武举。
有极少数史官认为,晋玄宗这一生,也是有不圆满之处,那便是他在世多年,并没有立后。负责编修这一段历史的史官思来想去,权衡之下决定将民间广为流传的少年太子年少爱慕,无疾而终之故事给删去,听着完全不是以大局为重,沉稳宽厚,波澜不惊的晋玄宗会做的离谱事,于是历史上,无人知晓,有这么一个姑娘,真的曾经存在过。
也是在成元年间,晋朝开始有了女子参加科举,时任户部尚书苏成之为第一个规划名额任命女子为录事之人。
女子入朝为官之先河实则早已被开辟,一切都要回到开元二十一年的秋日,那个身型单薄,替兄参加举制说起。
而成元十年,苏成之双手捧着免死金牌入朝,群臣哗然,有恍然大悟不禁感叹者,有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女子碎尸万段者,各人面色皆是不同,此时的她,在朝中势力已深,不是逞几句口舌之快,就能改变李经圣意,而且看李经的样子,保不齐是早就晓得。
彼时的苏成之已不再年轻,她已经二十五了。
彼时的常弘也已不再年轻,他已经二十六了。
苏成之一直想着,快些,再快一些,即便是为了朝政鞠躬精粹,也用了差不多十年才走到这一步。
她终于可以和常弘成亲了。
欣慰之余,想起九年前,常弘醉酒的那个夜晚,苏成之还是气的牙痒痒,非得拧着常弘的耳朵数落他个三天三夜。
“你到底是怎么忍住的!”
“对不起嘛,我就是忍住了,不服你打我呗。”
“嘶。轻些,轻些,不要让我大喜之日负伤在身好不好。我想给自己最好的自己。”
“你想给谁最好的自己?你再说一遍呢!”
“给你,给你,常弘早就是属于你的了。”
这一夜的星子遍布夜空。
阿离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动躲在“成人”府的某处角落里看星星。
她的眼角已经有了些许细纹,笑起来时尤为明显,可是这完全不妨碍她那双风华绝代的眼睛,依然是那般清澈,那般含情。
她不开心,今夜星星太多了。
像李世那样的人,是变不成星星的,她不要看星星,星子越少的夜晚,她才能越能从那方黑夜中看见看见李世。
他们太残忍了,不过是一封信也要抢,她没有守住那封信,她也无从得知那封信现在在何处,是否早已化为灰烬。
她只是一个有记忆以来就任人转手来转手去,糟蹋来糟蹋去的奴隶罢了。
有时候阿离也觉得自己很可笑。那人离开时,她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还能动了,她一直一直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好像看的久了,信就会回来。
日复一日,总是这般,阿离看星空,林尚在自己府邸的屋檐上看她。
林尚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饶是他保持的再好,两鬓还是难免有白丝参杂其中。看情况,他知道自己经常挂在嘴边骗人的话一语成谶了,他真要当一辈子的独身侠士了。
夜空上的那个谁,可真真阴魂不散。
烦他。
若他就此下来也就罢了,那姑娘夜夜看都还不下来,呵。
所以说他不配啊,他哪里配得上阿离这样的守候。
执念,幻想,阿离其实根本不在乎,她只记得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里,李世吻过她。
时光走得太快了,她每日每日回忆,李世的模样却是经不住她的老去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明明应该记住的……明明能够记住的……怎么到最后就记不住了呢……
成婚前,依着习俗,苏成之和常弘是不能相见的,两人都不习惯,都难受的紧。
常弘彻底成为男人以后,审美不自觉得就偏向了林尚,他也想留小胡子,又成熟,又稳重,但是苏成之不喜欢,她抱怨说不想他拿胡渣蹭她。
好罢,好罢!
常弘对着铜镜仔细地将胡子处理干净,那股久未现的少年感又浮了上来。
他伸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小声地碎碎念,“也还可以吧,但是没有大侠内味儿了。先泡个药浴,再泡个花瓣浴,再把这些年存的俸禄整理一下……”
可不能有任何的失策。
成婚这日,是成元十年九月七,十年前的这一日,他们相遇,再到后来,少年单相思的爱慕,而他终是幸得到她的回首。
昏黄的烛灯下是颇为局促不安的,身着红袍的新郎和新娘子。
苏成之颇有风范地问道:“准备好了吗?”
常弘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把她抱到自己腿上。
“都准备了十年啦,我的姑奶奶,之之大人,苏先生,还有……吾妻。”
常弘又问她。
“我可以开始了吗?”
苏成之摸了两把他的下巴。
“啧。为了成亲,竟然毫无原则,不是被我打死都要蓄胡子吗?”
常弘不说话,他是实干派。
没一会儿苏成之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是,你为什么从脚开始。”
“对不起。”常弘含糊不清地糊弄道。
他一个使劲把苏成之压在下面,压住这个十年前胆子又小坏水又多的女子,在她耳边吹风。
“我有一箴言,保你活过今晚。”
“阁……阁下有话直说。”
“唤我夫君。”
“我不……啊……阿父!”
后来常弘又把头埋在她的肩上,埋在她的伤疤处,久久不言语,直到那处有湿意传来。
“别哭了。”苏成之两鬓的头发半湿,黏在脸侧,有气无力地安慰他,“我被你欺负了都没哭。”
“我没有哭,我也没有欺负你。”
“让你受委屈了?”
“不是。我觉得我好幸福,我不知道如何抒发这般幸福,不自觉就……全临安的百姓,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成婚了……所有人,全天下人,还有后世看史书的人!”
“对不起。我一直说会快些,再快些,是我让你等太久了。”
“坏蛋,我都说了我不委屈。”
“好。”苏成之的眼尾亦是滑过一颗眼泪,被常弘舔了吃去。
“!”
“你属狗的嘛,别舔我脸呀!”
——我们终于,光明正大的成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明天还来,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