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隔日,林菘见顾箬笠始终闷闷不乐, 去了学堂没多久, 就拉着顾箬笠出来了。
顾箬笠老大不得劲,给他拖着走, 小声小气的问他:“菘儿,你要做什么?”
林菘皱着眉, 只是恼那董相,连自己家事都处置不好, 白白连累顾箬笠心思重重, 多半是又想起自己家里的那些破事。
顾箬笠心绪轻易不外露, 倒没消沉多久,上了马车, 接过林菘剥好的一把核桃吃起来。
马车正好经过相府,就见府门口三三两两围了些人, 一个江湖打扮的汉子站在门口, 吆喝让人把他婆娘给交出来。
顾箬笠心头一动, 还没开口, 林菘已经让人下车去打听了。
片刻,小厮就回来了。
原来这汉子是个跑江湖卖艺的, 他说的婆娘竟然就是董夫人乐韵娘的妹妹,乐韺。
当年董相上京赶考,乐韵娘独自一个人带着一儿一女,家中缺衣少食,连女儿都养不活, 要送给别人做童养媳。乐韺彼时年少,心思活泛,又受不住这种穷苦,一次上城中赶集,就跟着这群卖艺的人跑了。
乐韺吃了不少苦头,才回了京城,投奔姐姐姐夫。董相与乐氏少年夫妻,自然情重,因此对乐韺不无细致,打算在京中给她重新找个夫婿,好好过日子。
也因此,乐韺并没有跟着乐韵和董霜明一起离京,反而是留在了丞相府。
听了乐韺的事,顾箬笠只冷笑一声,对林菘道:“倒是好打算。”
二人在街上转了一圈,过了大半个时辰回来时,相府门前人已经散了,想来董相已经将那江湖人打发走了。
顾箬笠心里只记挂董霜明,并不在意相府其他的事,却不知道,乐韺正跪在姐姐住的偏房之中,浑身发抖。
董相眼神冰冷,坐在床榻上。
乐韺望着董相放在面前的药瓶,连忙狡辩:“董郎……”
董相厌烦的望她一眼,冷道:“闭嘴!”
乐韺被他一望,哪还有什么勾搭他的胆子,连忙改口:“姐夫,这药粉是我的,可您也知道,我自那时候被人拐了去,跟着江湖班子到处混饭吃,带着这药粉也是为了防身。要不然,我一个弱女子,哪里能千里迢迢到京城来?我也不知道,苗氏什么时候偷了我的东西,去害了明儿!”
乐韺腿都快麻了,膝盖也疼的很:“不管怎么说,明儿也是我的亲外甥。”
董相却不耐烦和她打什么机锋:“你是韵娘的亲妹妹,也是明儿的亲小姨,我顾念他们两个,才留你到今天,不然,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
“苗氏蠢钝如猪,哪里能想出什么主意来?你自幼便眼神不定,不是个安于家室的,在外边混了这几年,学了这些腌臜东西,倒用在明儿身上!是你给苗氏设了套,还给苗氏毒药,让她对明儿下药。你借着照看韵娘的机会,用尽手段,刺激她发疯,就是想取而代之。”
乐韺抬起水汪汪的眼睛,轻轻柔柔的把董相望着:“姐夫,难道乐韺不好?你那日抱着我说,我和姐姐长的真像,尤其这双眼睛,和她年少时一模一样,又纯又亮。”
董相满心嘲讽:“你这轻浮之态,哪里配和韵娘相提并论?若不是你用那些下作药物,我岂会沾惹你这种残花败柳?”
乐韺见他眼中满是厌恶,简直不敢置信。她摸了摸肚子:“可是,你之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找了我那么多回,有时候就在姐姐这院子的外隔间里,我们两个瞒着姐姐,快活的很!你之前明明对我那么着迷,我有孩子了!”
董相不为所动,格外厌烦的看了一眼乐韺的肚子,看她的眼神,和看死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乐韺不敢置信,歪坐在地上,突然醒悟了:“是你在骗我!”
董相望着她:“你可真是个蛇蝎毒妇。那时家中饥荒,韵娘自己不吃,孩子不吃,也要养着你,你却偷了她仅有的嫁妆跟人跑了。见我做了官,你又跑回来,韵娘不计前嫌,你却还要害她,世上怎会有你这种毒妇?”
乐韺已经明白了,喃喃道:“怪不得都说,最毒妇人心,又说什么无毒不丈夫,董相爷真是厉害!你堂堂相爷,怎么能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夫人,怎么能有一个痴痴傻傻的儿子?更何况,我们无权无势,对你也没什么助益。是你骗了我,要不是你骗我,我哪里会鬼迷心窍,对我自己的亲姐姐下手?”
“我姐姐和你可是青梅竹马,自幼长大的情谊,你怎么下的去手?明儿可是你唯一的儿子!若不是那顾家的郡主娘娘,误打误撞,你是要真的把他们害死吗?”
“大丈夫何患无妻?既有美妻,何愁无子?”
董相嗤笑一声,命人将乐韺关起来,径直出去了。
不日,董相总算重新振作,散朝过后,被阳丰帝单独召见。
陛下劝慰了几句,君臣又寒暄几句,突然话锋一转:“董卿家门不幸,不过,这门楣也要早早支撑起来。王将军有一独女,一直在家中为祖父母守孝,年方十九,倒是一门好亲事。”
董相一听,连忙推拒:“我和内子自幼一起长大,彼此情分无人可比,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淡淡道:“她既然身子不好,如何能操持内宅?何况,董卿岂能无后?”
董相再三推辞,陛下却却又道:“董相谢恩吧。此乃君恩。”
董相不敢抗旨,只好受了。
赐婚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被关在后院的乐韺也听说了。
她被关在偏院,原本还不死心,奢望生下孩子以后,再慢慢图谋,可圣旨一到,她就全明白了。
好一个“大丈夫何患无妻”的董相!
乐韺又悔又怕,哆哆嗦嗦的倒了满满一碗糖水,将毒药全都冲了。等守卫发现的时候,尸身都已经硬了。
董相早料到她活不过今日,让人拖到城外,一把火烧了,再让人传出话去,乐韺跟原先的江湖夫君重新回了湘地。
消息传到鸿蒙书院时,顾箬笠刚看完董霜明辗转传进来的信件。
他和母亲已经到了别庄,日子清闲,每日都在练拳。
如此一来,董相倒成了最大赢家。
既摆脱了脑子不清楚的偏心爹娘,又名正言顺得了一个极有助力的夫人,还是陛下赐婚,可谓事事顺意。
再说董家的糊涂老太爷和老太太,到了老宅后,听到这消息,也懵了。
董老太太不安的问自己的大儿媳妇:“乐氏那贱妇还活着呢,陛下怎么就给他又赐婚?”
董大没好声气:“陛下一直重用二弟,也是施恩。还有朝局上的事,说了你们也不懂。二弟这回好了,既落个好名声,还名正言顺娶回了个贵女。”
董老太太还不明白:“那乐氏呢?以后就不回相府了?还有,他娶个贵女,以后要是再生孩子,那我的心肝儿董奇威怎么办?他二叔还管他吗?”
董大也说不清楚:“不至于吧?都是一家人,二弟怎么也不会太过分的。”
正说着,就听说京中传了信来。
董老太太记挂董奇威,一迭声:“快,是不是我的大孙子想我了?快拿来念给我听。”
董大三两下拆了信,一看是二弟的字迹,心里一沉。等念到董奇威去妓馆留宿,被人打断了腿,还踩烂了子孙根,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怕是凶多吉少时,老太太喊了一声“心肝儿肉”,就厥了过去。
董大拿着信纸,心痛不已,唯一的独子遭了这么大难,简直心如刀绞。他也顾不上家里,弄了一匹马,要回京城找董相问个明白。
哪里就真这么巧?明明就是董二搞的鬼,故意害了董奇威。
都是一家子骨肉,这个董二怎么就这么狠心?
没想到,这老宅早就被董相派人看守起来,董大连门都出不去。
那人打折了董大的腿,扔回了院子里。
董大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你们相爷怎么敢这么做,这还有天理吗?”
看守都是董相亲信,冷笑一声,把门关上了。
董大媳妇每日还要受鞭笞,背后的伤好了又破,一层一层,没一块好皮。她知道自己儿子废了,日日咒骂董相,又去折磨中风不能动弹的老太太。
“你这老虔婆,要不是你整日念叨,让丞相过继我的儿子,我怎么会动了歪心思?我要是不胡思乱想,我的儿子也不会这样了。都是你害的我!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我好好的家,叫你们搅合的家破人亡!你还想去找你那小儿子,做什么?颐养天年吗?你想的美!我日子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以后,咱们要死,也死在一块!”
老太太反而说:“我算看透你们两个,才是最没良心的!早知道,我也该护着小二子,总好过你们这两个白眼狼。”
曾经和和美美的“一家骨肉”,自此相看生厌,每日相互咒骂。
入夜,林菘听得顾箬笠呼吸均匀,知道她已经睡熟,这才悄悄起身,又掀开帘子,果然见她横在锦被上。
林菘把锦被掖好,换了一身夜行衣,暗中到了后山。
许是因为顾箬笠就在书院,玉宝这几日睡的很安稳,花婆婆没有彻夜陪着。
林菘弄出些许动静,将花婆婆吵醒。
花婆婆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借着月光,看清桌案上放着的一块玉玦,吓的出了一身冷汗。
她急忙点灯,想去叫玉宝起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猛然看见一身黑衣的林菘,老胳膊老腿灵敏的一个纵跳,差点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