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28

　　芮灿拖着栏杆箱出门， 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向隔壁阳台，玻璃门半敞，里头灯火通明， 灰色窗帘随风轻扬， 屋檐下的垂盆草孤零零挂那儿， 她看了会儿转身走出院子。

　　陆尧一直站在窗帘后面看着， 见她钻进车内，没多久就消失在巷尾的夜色里。

　　他走到阳台外， 弓着顷长的身子攀在栏杆上，望向远处幽蓝的夜空处即将消失的最后一抹红霞。晚风徐徐，桂树的枝叶簌簌响动，他翻过阳台，坐在芮灿的瓜红色沙发上， 静静发着呆。

　　城市的灯火淌过芮灿的面颊，她降下车窗， 夜风撩起零碎的刘海，芮灿仰望头顶的那片夜空，只有几颗小星星在闪烁。

　　她刚想抬手去拨开遮挡视线的头发，瞥见手腕上那根彩色的头绳， 甜甜一笑， 然后褪下来随意将长发束起，满心欢喜地望着匆匆掠过的霓虹灯海。

　　这是芮灿第二次进夏令营了，一回生二回熟，倒不像去年对什么都感到好奇。听讲座时她还撞见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很快适应了高压训练的节奏。

　　持续十天的集训令芮灿乐此不疲， 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变得强大。下午有场模拟测试，讲座结束后她饿得不行， 在食堂端着餐盘找位置时，瞧见坐在角落的李勋冲她招手，便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

　　“下午模考你参加吗？”李勋问。

　　芮灿点头：“考啊。”

　　“今年我不会输给你的。”李勋突然抬头说。

　　芮灿笑：“那就一起全力以赴呗。”

　　她还是蛮敬佩李勋较真的性格，虽然平时是个闷葫芦，但只要提到数学就两眼放光，兴趣还真特别。她正在吃饭兜里手机响了，掏出来查看，是晓筱的电话。

　　“喂。”

　　“小灿，我想了下，觉得还是不应该瞒着你。”李晓筱语气有些犹豫，停顿了两秒又道，“陆尧下午1点的飞机，我们现在在机场。”

　　芮灿脸上的笑容瞬间散尽，心里瞬间凌乱，甚至连说话都变得结巴：“他今天要走？他答应我等我回去啊？为什么我不知道？我明明……”

　　她突然想起那天临走前，他俩站在阳台上，陆尧递给自己那条头绳，笑着对自己说：“给，生日礼物。”

　　大骗子，陆尧竟然骗了她。她鼻尖一酸，又听见晓筱在说：“他让我们别告诉你，应该是怕影响你考试，可我觉得未来一切都是不定数，这次分别还不知猴年马月能见面。我想至少你有知情权，可怎么做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该怎么做？她如何知道？谁又能告诉自己呢？

　　陆尧……陆尧他要走了，她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芮灿的心乱成了一团麻线，理不出任何头绪，拼命挣扎却又被勒得更痛更紧。

　　李晓筱匆匆挂断后，芮灿捏着手机不知所措。李勋抬头时发现她整张脸泛白，眼眶通红，不知道那通电话究竟说了什么才会让她失了心神。

　　“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芮灿被这句话点醒，立即抓住李勋袖口，叮嘱道：“李勋，你帮我请半天假，我有急事需要出去一趟。”

　　“可下午是……”

　　“没办法，我顾不了许多了。”芮灿猛然起身，丢下一句“谢谢了”然后端着餐盘一路小跑地离开。

　　李勋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也隐隐担忧，同时又有一丝好奇她口中“要离开的人”是谁？

　　芮灿在校门口拦了计程车，上车后开始不停地给陆尧打电话，可对方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的心就像搁在烤架上，恨不得插上翅膀，越过重重车海。

　　等靠近机场时，车子速度放缓许多，路上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几分钟才挪一小步，还不能中途下车，把芮灿急得不行，反复低头查看腕表，眼见分针一格格跳动，车子依然停在原地。

　　就在煎熬等待中，芮灿紧握的手机忽然震动，她迫不及待地点开，原以为是陆尧捎来的希望，可看见短信的刹那，她却如同坠入冰海，心也失了温度。

　　她脑海里闪过无数次两人对话的片段，他骑在阳台上嘲笑自己理想的生活，在屋顶放烟火时责备自己没良心，搭过山车在最高处委屈地嚎啕大叫，在她房间霸道地叮嘱每天要发短信……那些鸡零狗碎的画面一幕幕接连闪现，她的眼泪突然抑制不住地涌出眼眶，砸在盈亮的屏幕上，模糊了那短暂的一句话：“小灿，他过安检了。”

　　这一天，陆尧乘坐飞机从芮灿头顶的那片天空掠过，而芮灿崩溃地坐在计程车内捂脸痛哭，一个飞向广袤天空将往事封存，一个留在原地把心落在机场的路上。

　　高三那一年，芮灿成了学校风云榜上的人物，成了所有授课老师赞不绝口的骄傲。数学联赛芮灿以全国一等奖出线，被覃大建筑系提前录取时，老江洪亮的嗓子吼得隔壁左右两间办公室人人皆知，一整天都红光满面，脸颊叠笑。

　　长达八个月的假期，芮灿报了个美术班，跟着师哥师姐们经常出去采风。后来芮臻送她去考古所实习，她就像一头扎入深海的大鱼，乐不思蜀地徜徉在里头，甚至征得父亲同意，跟着考察队去了趟西安，在那儿又呆了三个月，没事就揣着相机到处拍照，这一晃也就到了毕业季。

　　高考结束那天，芮灿收到聚餐的短信，然后换了条裙子就出门了。

　　到达目的地时，包厢里早已热闹翻天地在庆祝，烈狱般的高中终于结束。芮灿一进屋望见李晓筱冲自己招手，侧身走过去挨她旁边坐下。

　　“芮灿，拍毕业照那天你怎么没来啊？”有人问。

　　她笑着解释：“那时候我在西安，没法回来。”

　　她看见李晓筱发的毕业照，除了大合影大家是一本正经地面对镜头，其余照片都是看了忍不住捂嘴大笑的搞怪模样。

　　那时还在西安的芮灿，夜里站在城楼底下，翻着照片，和他俩在“好基友，一生走”的群里一起吐槽，但唯独不见陆尧现身，其实她早已习惯了，毕竟自从他出国后，q q头像一直都是灰色。

　　聊到后来，大家都在回顾过去三年的青葱岁月，有人感慨到了高三，班里人越来越少，临近高考时，班里辍学、出国、提前录取等等加起来，散了近乎一半。

　　班长徐晨晨转头问道：“小灿，你知道陆尧现在怎么样了？”

　　芮灿怔住，随后摇摇头：“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显然徐晨晨也没料到，面露尴尬之色，目光有些歉意。

　　李晓筱看在眼里，夹了块鱼肉搁在芮灿碗里，语气试探道：“还没走出来呢？”

　　“没。”芮灿顺筷子吃了，“只是好久没听人提到他了。”

　　“陆尧那个王八蛋，去了墨尔本就忘记咱们，当初说什么一个电话招呼，打飞的就奔回来，结果出了国就销声匿迹了。”李晓筱一通责备，转身朝一直低头玩手机的赵宇恒问道，“他最近跟你联系没？”

　　“没呐。”赵宇恒收起了手机，摇头回答。

　　聚餐结束，他们又去了楼上的KTV，最大的包厢被他们班塞得满满当当，走廊一溜都是刚考完扯着嗓子痛快吼的学生，路过时甚至碰见许多同校的，到最后像走街串巷地聚了好几拨。

　　芮灿被赵宇恒神神秘秘地拉出包厢，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掩在门后，她见赵宇恒支支吾吾半天，无奈地开口问：“你到底咋了？”

　　“我想跟晓筱表白。”

　　芮灿惊得一跳，随后反应过来狠狠拍了下他肩膀，激动道：“可以啊！赵宇恒，够胆量！”

　　赵宇恒神色犹豫：“你说她会答应吗？”

　　芮灿笑而不语，凑到他耳旁小声嘀咕了一番。

　　“你去哪儿了？”李晓筱见芮灿进来，边磕瓜子边问。

　　“上厕所。”芮灿淡定地坐下，也抓了把瓜子剥着吃。

　　“赵宇恒那小子也不知道溜哪儿去了。”李晓筱探头扫视一圈，没看见人，就用手机给他发了通消息。

　　过了许久，芮灿终于按耐不住，丢开瓜子拍了拍手，起身对李晓筱说：“走，陪我回趟学校。”

　　“啥事？”

　　“拍照啊。”芮灿面不改色地忽悠，“咱们不是没毕业合影，今晚补上。”

　　李晓筱不疑有他，点头：“行，再叫上阿恒。”

　　“我刚联系过了，他说一会儿在学校和我们会合。”

　　李晓筱愣了下，低头查看手机，臭小子到现在都没回她短信，也不知道躲哪儿玩游戏。

　　两人同大伙儿道了别，就先撤了。

　　进了学校大门，她俩沿着主道走向教学楼后方的操场，路过穿廊时，芮灿环顾四周寂静伫立的建筑，好久没来依然是记忆里的样子。

　　原本灯火通明的教室由于这两天高考显得空荡荡的，楼梯入口处立着的百日高考牌停在最后一页，栏杆上仍然挂着高考冲击的励志横幅，芮灿心里有点小小遗憾，没有同他们一起参加这场象征青春烙印的大考。

　　下台阶后，她俩走入铁栏圈围起来的操场，还走没几步，芮灿佯装无意间发现似的，惊愕喊道：“晓筱，快看那边！”

　　“什么？”李晓筱一脸莫名地回头，结果看见已经失踪半天的某人，正捧着一大束艳丽的红玫瑰站在升旗台下、一圈爱心蜡烛中间，龇牙咧嘴地冲她拼命挥舞着胳膊，大声喊道：“李晓筱，做我一辈子女神吧！我爱你！永远爱你！ ”说完又立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垂着脑袋想看又不敢地偷瞄她。

　　李晓筱见他傻不拉几地举着玫瑰朝她笑时，就受不了差点泪崩，胸口暖洋洋又拉不下面子，故作埋怨地瞟了眼芮灿，被她推着向前一步步靠近，直到听见赵宇恒说“我爱你”时，她的整颗心都在“怦怦”剧烈颤动。

　　芮灿瞧着他俩，一个担惊受怕地等待审判，一个故作傲娇地佯装高冷，实在看不下去，眼神示意赵宇恒，后者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继续抖着声音道：“晓筱，做我女朋友吧。”

　　李晓筱背着手来回走，眼睛盯着他看了又看，过了片刻忽然站定，冲眼前的傻小子终于摊开手，一句“好吧”还未落音就被接到同意讯号的赵宇恒，迫不及待地连人带玫瑰一把搂入怀里，两人抱着彼此笑了。

　　那一年，赵宇恒这个怂小子终于抱得美人归，一脸满足地放肆笑着，抱着李晓筱站在一圈蜡烛里激动地转圈，仿佛怀里是整个世界。

　　芮灿站在旁边，眼眶阵阵发烫，她望着两人幸福甜蜜的笑脸，仿佛看到过去的岁月，陆尧还在身边，他们四个嬉笑打闹地在这操场上奔跑。忽而夜风拂动芮灿绿色的裙摆，秀长的乌发中间有一抹彩色闪耀夺目。

　　2009年的夏天，他们的高中时代在这一夜彻底画上句号。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中篇终于完结了，边写边想起自己的高中时代，很羡慕小灿他们几个的青春岁月，平凡却又可爱。

　　下一章解锁小灿的职场人设，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