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放火烧山
华山后坡, 小径通幽。
十个人,两顶大红花轿。
一顶稍大些,六人抬着;另一顶玲珑精致, 两人即可。
余下两人引路前行, 踩着林间稀疏的阳光斑点。
他们的脚下冷不防出现道绳索。
单单重心不稳作势欲倒的那一刻, 埋伏的两个蒙面刺客一拥而上, 左手锁颈,右手抹喉。
喉头的剑势又快又利。
两个轿夫登时断气。
后面抬轿六人大惊。
轿子从肩膀放下, 佩刀自腰间拔出。
他们的刀可不是一般的刀。
刀身上俱有朝廷钦用的苍鹰印记。
苍鹰拢翅,作势欲飞。
西厂的独门标识。
西厂督卫质问来者何人。
两个蒙面杀手不答话。
他们没必要跟死人说话。
路边两侧的草丛中扑出十来条带套绳索。
绳索缠上督卫的手、脚,还有刀。
利剑刺入他们的小腹,剖开道涌血的长痕。
他们也像走在最前的那两人一般,睁着眼睛死了。
这时, 脸戴面具的余沧海才从密林走出。
蒙面杀手们喊他师父。
他们都是青城弟子。
青城弟子围住两座花轿。
他们从后边那顶小花轿扛出个装着人的布袋,想来岳灵珊被绑在里边。
余沧海唤他们:“抓岳不群的女儿, 不怕他不交剑谱。”
袁承志与木耳躲在远处观察良久。
木耳特想出去给青城派的瞧瞧颜色:“好个余变脸,洗劫福威镖局的伎俩还敢用到华山。”
袁承志按住他的肩膀:“再看看。”
袁承志说得对。
大花桥里坐着的人一点动静都没。
如果不是被吓傻,就是处变不惊的高手。
高不高手不知道,至少是只肥手。
肉嘟嘟叫人想起猪肘子。
猪肘子把花轿的窗帘掀开一道缝。
他的声音从缝里透出, 比练过葵花宝典的东方不败还尖还细还难听。
“余观主是不认得咱家, 还是当咱家死透了?”
西厂福四喜,在江湖上名头不小。
他的干爹是西厂总督、伺候过三代皇帝的曹公公。
有着这层关系,西厂几乎成了他自个儿的西厂。
他相中关中大侠魏平所藏的《步辇图》,便命西厂罗织罪名抓人抄家, 硬生生把稀世画作夺到手里。
他对淮北武生秋仲璞有意, 便暗使州府诬陷秋氏武举作弊,名为抓捕归案, 实则送上他床。
还有江西的点苍派,川南的泥阳门,等等等等,从掌门到弟子无不受过他的欺辱。
余沧海跟这位公公也有宿怨。
当初青城派要入朝廷正派名录,给福四喜的红包薄了些,便被悬置三年不得收录。
今个儿不认得还罢了,既认得便要替江湖除害。
余沧海笑嘻嘻地应他:“余老儿怎敢忘记公公?”
他的脸谱破空而出,直朝福四喜的轿子里头打。
余沧海自打上次在福州被木耳打败,回去便苦心钻研脸谱暗器术。
功力进步空间不大,在外头一层脸谱上涂些毒药还是可以的。
那脸谱穿过花轿的金丝云雀布帘,表面的毒药能腐蚀得金线发黑。
可一旦进入轿里,落得个悄无声息。
余沧海正纳闷有无打中福四喜,一团带火的脸谱从花轿中直线射出。
比之余沧海的脸谱暗器,更狠更快。
脸谱上带着的火焰嗤地声燃尽花轿布帘。
余沧海才看见福四喜肥头大耳的身子。
还有那对被怒火映红的眼睛。
余沧海随手拉来一个弟子拦在身前。
带火脸谱径直穿透青城弟子的肠肚。
那弟子一连惶恐。
他的全身倏忽被火点燃,横倒在地烧成一具干尸。
余沧海吓得声音发抖:“这,莫不就是离火穿云掌?”
这是余沧海一辈子最后一句话。
话才说完,轿子里的福四喜就闪现到他身前。
正如天上的苍鹰盯上地上的猎物,俯冲而下,没有丝毫逃脱的生机。
福四喜一手捧着暖炉,另一手抓住余沧海戴脸谱的头,将他提到半空。
余沧海连挣扎都挣扎不得,一团火焰从脸谱烧到头发烧遍全身。
青城弟子吓得魂飞魄散,哪管什么同门师尊,四散而逃。
没人逃得掉。
福四喜手上用力,余沧海的身体就炸裂成张张带火碎片。
随手一扫,那些碎片就成了索命符,追向青城山的弟子们。
被追上的青城弟子俱变成倒在地上的火人,哭爹喊娘也改变不得被活活烧死的命运。
空气中弥漫着被烧焦的气味,浓烟漫过原本宁静的小树林。
木耳稍沉吟,真不一定能打赢这个福四喜。
他交待袁承志:“我引开他,你救人。”
不等袁承志答应,福四喜带火的手掌猛往两人藏身的草丛一挥。
还好两人避得快,方才藏身之地已成火海一片!
福四喜早发现有人在旁偷窥。
见得跳出两个小青年,心里欢喜。
他指着小青年们:“你俩过来,给咱家抬轿。”
木掌门照例宫音起手。
这记宫音打败他的可能性不大,试试他的实力倒是可以。
四喜大胖子不紧不慢,手里凭空捏个抓球状,将气劲自掌中发出。
木耳的音波被他这闲适的一掌抵消得无影无踪。
木耳大骇。
须知这宫音已是他最强的气劲,能造成最大的伤害。
福四喜闲适地抚摸他的大肚子。
他的肚子里在动别的心思。
他觉着,两个小青年俱是越看越堪看。
尤其那个拿琴的,可谓人间美味。
他把肚子里的坏水变成话:“你俩从了咱家,保你全家富贵。”
“好,好。”
木耳喃喃。
福四喜露出贪婪的目光。
“好恶心!”
木耳呛得他暴跳如雷。
一道掌风朝木耳扑来。
掌风掠过某个青城弟子身上的焰火,就化作一道火龙。
火龙未至,木耳向袁承志动动嘴角。
袁承志会意,趁着福四喜与木耳对峙。三下五除二跃到小轿子旁,扛了装人的麻袋就走。
福四喜怎么可能让他走?
另只手将暖炉朝袁承志猛然砸去!
胖子有掌风,木耳有琴风。
木耳弹动商音。
不去攻击福四喜,只中途横插一道,改变他火龙的去路。
火龙变道吞暖炉。
那加了气劲的暖炉本就是一包大炸/药,被火龙一碰,砰然炸裂而来。
林子的树木都被炸倒数株。
烟尘滚滚,火光冲天。
光那么一交锋,袁承志便已扛着人跑远了。
福四喜怒不形于色,反向木耳勾起诡谲的笑容:“跑了一个,还剩你这小可爱。”
木耳一点不喜欢自己被叫作什么小可爱,尤其被这头肥猪。
只听这头肥猪一声怒吼,双手跟牧师施法般朝前一推。
四周的火焰竟都向木耳合拢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木耳连忙开启防护罩拦住火势。
福四喜的内劲跟他的体重一般多。
火势围着木耳烧烤大半天,不减反增,将整个防护罩包裹得严严实实。
防护罩是有时限的。
木耳断不想坐以待毙变烤猪。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腾腾火海里,窜出道黑影。
我的剑影,刀山火海,无望不前。
剑·商一发,剑影瞬移突进。
集全身气力于一点的剑招,可开金石,可破精钢的凝神一剑!
这一剑,对准福四喜的心脏。
这一剑,止于四喜心房的皮肉前。
剑影手上力道不减,却偏生刺不进去。
福四喜有金刚不破童子功。
功力运起,全身的肥肉结成肌肉,堪比袁承志所穿的金蚕宝甲。
剑影再刺数下。
只同啄木鸟啄钢板,分寸不得突破。
福四喜面目狰狞地磨着牙,手按在剑影的脸上。
剑影无本体,他的离火玄阴掌烧不起来,但就这么一捏,竟能直接清空剑影的血量,捏得影消剑散。
木耳直觉一股寒意。
法师远程+近战坦克,还有强力反击,这能怎么破?
福四喜用手指弹弹心口处衣服上的灰尘,背着手,肆无忌惮地向木耳走来。
他跟哄小孩子似的语重心长劝道:“我的床需要人暖呐。”
木耳想起他刚才闪现秒杀余沧海,料定逃跑也不一定能逃过他。
索性拖得一时是一时,好让袁承志多一分安全。
木耳便故意与他搭讪:“你编得一嘴漂亮话。我可不信。”
“哎呀呀,你比麻袋里装着的小伙儿可爱多了。”
木耳一愣,麻袋里装的不是岳灵珊?
福四喜越靠越近:“你说岳掌门之女?我又不心疼女的。”
“那你掳走的是谁?”
“当然是他的大徒弟,好像叫,叫什么狐。”福四喜色眯眯地望定眼前的少年,“管他叫什么。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就成。”
木耳有些懵。他掳走的竟是令狐冲,那岳灵珊又到了哪里?
岳灵珊早已不在华山。
岳不群虽能算计,还不至于把女儿嫁给个公公,更何况人家公公也不要他的女儿。
林平之向连城璧求助的话,岳不群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要上莲花峰救令狐冲,你们就上吧,反正这个假消息,本就是我岳某人传出去的。
宁中则想救女儿的心思,岳不群体会得明明白白。
他索性帮着夫人放火,再假意放她逃走求援,为的就是把木掌门引到福公公面前。
即便木耳不死在福公公手里,他也赶不回来紫霞宫外的五岳会盟。
岳不群踌躇满志地望向山头。
黄昏夕阳正好,漫天的鳞状云恣意铺展,无际无边。
云下有座试剑台,台上站着他的女婿林平之。
控制了令狐冲,也就控制了林平之。
好女婿已替他打败泰山、恒山的挑战者,剩下衡山派的莫大老头,不可能是林平之辟邪剑法的对手。
败下阵的定逸师太右腿中一剑,走不得路,着急地单腿朝连城璧跳来:“木掌门到底去了哪?”
连城璧一筹莫展。他差亲信到莲花峰根本寻不得。
定逸又道:“木掌门不回来,你可有把握?”
林平之纵有辟邪剑法,远远不是连城璧的对手。
连城璧却不能出手。
他仰头淡淡地望了不远处一座小峰崖角挂的一方红红绸。
红是东方不败的红。
红绸在,东方在。
连城璧也不怕东方不败。
他怕自己当成五岳盟主后,东方不败突然出来指认他是魔尊。
少林的玄澄、武当的殷梨亭俱在。
倘若自个儿又是嵩山弟子又是魔尊,恐要给木耳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只好从源头上断绝这等可能:“我未入嵩山,只与木掌门同行罢了。”
定逸脸色骤变。难道因缘注定要让华山成为五岳之主。
林平之的身法诡谲多变,他手中的剑是神秘莫测,忽地转过弯饶开莫大的“回风落雁”,往他的手腕划一剑。
这剑再深些,莫大的手筋便断了。
莫大识得厉害,不敢再战,把剑丢地上道句后生可畏,下台而走。
林平之在台上大声发问:“还有哪位英雄赐教?”
没有人敢赐教。
方才三人除去泰山玉音子故意输招,恒山定逸师太、衡山莫大掌门俱实打实败下阵的,谁还能比他们更厉害。
只有岳不群,提前嘱咐林平之最后输给他的岳不群敢上来。
众人都想,岳不群就是五岳盟主了。
林平之拔剑竖起,尖朝下,柄朝上,拱手而拜:“徒儿,怎么敢与师父动手?”
岳不群习惯性地捋过他的胡子。
尽管胡子已只剩几根。
岳不群笑道:“平之,你该改口了。”
林平之低着头:“是,岳父。”
岳不群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唉,叫爹。”
剑光,剑影,剑气。
岳不群崭新的道袍被林平之划开一道口子。
他的人一点没伤着,踩着葵花步伐径退到试剑台的边上。袍袖轻甩,盖住道袍的破损之处,仍旧是个谦谦温润的华山君子剑。
林平之豆大的泪珠滚落,破口大骂:“奸贼,你害我爹娘,还有脸自称我爹?”
五岳众人、少林武当、还有各路小门散派俱沸腾起来。
女婿骂岳父,还牵扯出福威镖局命案之谜,瓜大肉舔。
岳不群维持着他的君子人设:“平之,可有奸人挑拨你我父子关系?你涉世未深,可得想清楚才是。”
岳不群一眼就锁定在人群中一道吃瓜的连城璧。
连城璧擦擦衣襟上的鼻涕和泪渍,为了策反林平之,他连无垢公子的招牌都砸了。
临行前连城璧的陆花僚机给他制作一批**,除去霍天青、谢小荻的用来骗木耳,还剩个令狐冲的。
连城璧便假扮成令狐冲,连夜与林平之说了许多真心话。
林平之只当令狐冲已然安然无恙,全然不怕岳不群的威胁。
他当众声泪俱下地历数岳不群的罪状。
“青城派灭我镖局不假,可不是你告诉他们我家藏有剑谱?”
“我爹我娘本已逃出,可不是你赶上逼问他们剑谱下落,逼得他们咬舌自尽?”
“你还囚禁令狐师兄,逼我写剑谱,替你夺盟主,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认是不认?”
在场的人听林平之说得有模有样,又哭得那般痛心,逐渐信的人多起来。
殷梨亭代表武当说两句。
“若事情确如林少侠所言,岳掌门恐不配当五岳领袖。”殷梨亭说起话跟太极拳一样绕,“若林少侠说的是假话,他便是欺师灭祖,更不配站在试剑台上。”
大伙儿觉得面面俱到,两不相帮,很对。
内地里殷梨亭说的不外乎是,你们两师徒都不行,你们华山一团乱,谁都不配当五岳掌门。
毕竟宋青书寄在嵩山,武当还是亲嵩山一些。
林平之却光顾着哭,不动脑想,自乱阵脚:“我没有欺师灭祖,他从来不是我师父。我入华山前,就先入了嵩山。”
连城璧白一眼。昨晚白策反这爱哭包。
林平之这番表明身份算什么?天下英雄眼里,他就是个细作,细作的话能信得过?
甚至连友军恒山派的女尼们都嚼舌头说木掌门有些卑鄙。
岳不群更抓准这机会向林平之亮剑:“平之,我待你不薄,万不想你竟是嵩山派来灭我华山的。”
泰山的玉音子趁机叫弟子们助劲儿:“把吃里扒外的两面人杀了!”
泰山派一喊,好些吃瓜群众也跟着喊,毕竟大家都不喜欢细作。
林平之被他们喊得害怕,拿剑的手都拿不得稳。
连城璧深吸口气。只恐林平之在劫难逃。
木耳的处境比林平之好不了多少。
福四喜贼胆包天,不想跟木耳聊,就想在野外林里直接开炮。
他肥硕又散发着恶臭的身子朝木耳扑过来。
木耳真心讨厌这人,边退边用普攻打他。
福四喜的童子金身已练到七重,边走边扛伤一点问题都没有。
福四喜露出他满口大黄牙:“小可爱嘞,我就等你破我的童子功。”
事实上,前面那些破他功的,都死得惨烈。
福四喜不得不屡屡寻找一次性对手。
人命如草芥,何况是些下等人的性命。
木耳已退到悬崖边上。
崖底是深不见底的云海山雾。
福四喜手一挥,袖中伏火雷落到炸开,木耳的面前升起道火墙。
前有火海,后是深渊。
福四喜一手推动火墙前行,另一手拈过鬓角的发。
他最后问木耳一次:“你要死还是要破我的功?”
木耳的眼里闪着光。
他的答案只有一个:“我要你,尸骨无存。”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二更,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