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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五年来,他们几乎没有正面联系过,但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动向。每次他准备回国时,她总会“不经意”地交上一个男友,任他一人在大洋彼岸生闷气。

  苏俄有时也会疑惑。

  其实他也是知道的吧。

  她对他从来没有男女之情,也始终给不了他想要的,一次次的逃避不过是不想失去。

  苏俄以前根本无法理解那些近乎痴傻的执着,直到后来遇见秦末延,她才知道,原来爱到了深处时,那些执着都是无法自控的。

  她明白了,也理解了,于是愈加地珍惜她与裴子宵的这份友谊。

  爱人可能是一时的,但朋友却可以是一辈子的。

  她是真得希望,裴子宵想通的那天,不会是像她这样,心是痛的。

  这几日大概是苏俄这段日子以来难得的平静日子,没有纷争,也没有烦扰,仿佛回到了高中的那段时光,除了与封轶的偶尔联络,剩下的就只有学业。

  但她很清楚这种平静只是一时的。

  其实她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吹草动,只是没有人会不识相到主动来跟她详说。但管院群里那一划而过的信息她是看到的,不过被人善意地快速刷屏后,她也懒得再去重翻了。

  她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当宁雯一脸挑衅地将请帖甩到她面前时,苏俄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

  “苏小姐,我和末延的订婚宴,你会来的吧?”宁雯看着她,笑容里带着咄咄逼人。

  苏俄看了她一会儿,也笑,“当然。宁小姐都不介意,我又怎么会不赏脸呢?”

  “那样最好。”她哼了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当晚那张请帖就被丁茜拿去垫了桌脚。

  可苏俄依旧郁郁寡欢的。

  没有了最初的痛彻心扉,也没有刻骨的恨意,她的心头只剩下一层麻木的疼。与其说那是一种情绪,倒不如说是一种习惯。

  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竟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订婚宴那天,苏俄很早就醒了过来。

  花费许久时间洗漱打扮,出门的时候,天才微微亮。

  她一身酒红色的长裙,墨眉红唇,浓妆艳抹,就这么孤身一人,一步一步地走过校园里那曾与秦末延牵手漫步的每一个角落。

  到酒店门口时,所有人都驻足看她。

  这个比准新娘还要美艳,浑身散发着冷漠气息的女人。

  她想干什么?

  秦末延看到苏俄的那一瞬间,心头也是这个想法。

  倒是旁边的宾客先回过了神来,寒暄一番后,伸手将红包塞到他手里,“末延,新婚快乐。”

  “谢谢。”他笑着道谢,将宾客送进酒店,这才转身看向苏俄。

  苏俄也看着他,唇角微微扯着,“不知道新郎前女友的身份,有没有免礼金的特权?”

  秦末延皱眉,“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苏俄哼了一声,眼底泛起凛冽的笑意,“这话真是奇怪,你未婚妻都快把请帖甩我脸上了,我怎么也得来祝贺一下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酒店。

  秦末延看着她的背影许久。

  直到订婚仪式上的戒指交换时,他的余光里仍是苏俄的身影。

  可占据他眼睑的明明是面前宁雯满是笑容的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毫无防备地迟疑了一下,才低头将戒指套进宁雯的手指。他倾身抱住她,这才感觉心底不那么空落落了。

  嫩绿的草坪,芬芳花卉,粉色的气球,浪漫的钢琴独奏,礼服,戒指……这些她曾幻想过的一切,如今他给了另一个女人。

  苏俄面无表情地看着刚结束完仪式就朝她走来的两人。

  越是接近,她挽着他的手越发得紧。

  “末延,没经过你同意就把苏小姐请了过来,你不会怪我吧?”宁雯撒娇地看他。

  “怎么会?”秦末延笑,手指温柔地捋开她耳旁的碎发。

  “苏小姐可是我们爱的见证,没有她,我也不会知道你原来这么爱我。”宁雯的眼底洋溢着幸福,可目光滑过苏俄时,慢慢地多了一丝嘲讽。

  “哦?是吗?”苏俄扯了扯嘴角,“没有我,你也不会知道他可以同时爱两个人吧?”

  宁雯一怔,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碍于周围不少人正悄声驻足,她只能暗自忍耐,“苏小姐说笑了。爱情哪里会分先来后到,不过是孰轻孰重罢了。”

  说完她从身旁的餐桌前拿起两杯红酒,一杯递到苏俄面前,“一直想跟苏小姐赔个不是的,却始终没有机会。”她笑得有些妖冶,镶着碎钻的粉色礼服在阳光下闪闪烁烁,“抱歉,苏小姐,我抢走了你曾经梦想的一切。”

  苏俄的眼底有一瞬间的烫热。

  她承认,眼前的一切,确实是她曾梦想的。虽然她并没有想过很多次,但每次的对象都是秦末延,这个她从爱上就决定要携手一生的人。

  可现在站在他身旁享受这一切的人不再是她。

  苏俄慢慢将眼底的情绪压了回去。

  她看了宁雯一会儿,伸手接过酒杯,“难得你也会知错,看来这杯酒我是非喝不可了。”

  面前的人不禁变了脸色,苏俄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不过宁小姐,有一点我还是要提醒你。梦不梦想那是我的事,但你也说了是曾经。我的东西向来惹人惦记,可到了你手上,那就未必了。”

  她微微抬起右手,“这杯,我先干为敬。”

  宁雯气得面色发白,手指紧紧攥着酒杯,好一会儿,秦末延伸手搂住她的肩,“好啦,她都已经是过去的人了,你何必这么计较?”

  苏俄嘲弄地打量了他一眼,“两位若想秀恩爱,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我今天不是来祝福你们的,我只是想来看看,这偷来的幸福到底能有多长久。”

  她肃了神色,精致的五官冷漠又美艳,“宁雯,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来向我示威,那我现在就警告你,我没时间耗费在你们这对狗男女身上,要是再敢来惹我,这红酒杯就是你的下场。”

  说完“嘭”的一声捏碎了手里的酒杯。

  周围响起了一阵抽气声。

  秦末延怔怔地看着她手中淌出的鲜血,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苏俄没有表情,瞥了他一眼,利落地转身离开。

  她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封轶。

  他站在一棵梧桐树下,阳光穿过虬曲的枝桠,斑斑驳驳地落在他身上。

  苏俄再迈不动步子,缓缓地原地蹲了下来。

  等到封轶走近,她头也没抬地说,“你也来参加他们的订婚礼吗?”

  “不是。”他沉默了两秒,“我是来找你的。”

  苏俄一怔,仰头愣愣地看住他,好一会儿,她突然将手摊到他面前,一脸委屈地说,“封轶,好疼……”

  初识(4)

  他叹了口气,一弯身,竟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苏俄吓了一跳,连忙用左手勾住他的脖子,一番平衡后,她狐疑地看他,“我又不是脚疼。”

  封轶看了她一眼,“我心疼。”

  苏俄愣住,脸上猛地一热,她慌忙别开视线。心不在焉地盯着他胸前的纽扣,许久,她声音低低地问,“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封轶顿了一下,“你说呢?”

  一股清冽的男性气息袭来,很近很近,她忍不住抬头去看,却不料他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了一眼,她又慌忙地别开了视线。

  到军区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但大厅里还是有不少病人在等待。

  封轶带着苏俄走到一间位置偏僻的诊疗室前,还没敲门,他就直接推门走了进去。苏俄有些愣怔,等回过神,人已经被他拉了进去。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诊疗室,除了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桌前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医生,听到响动,他转了头过来。看到是封轶,他抬手扶了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神情不变,“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你这么大喇喇地闯进来合适吗?”

  说完他脸上的表情开始一寸寸地裂变,“没礼貌!”

  封轶似乎毫不在意,轻手将苏俄按到桌边的凳子上,然后转头看向他,“急诊。”

  他这才看到苏俄,惊讶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你你你……你竟然带了女人过来?!”

  封轶没回答,面无表情地说,“看病。”

  好一会儿,对面的人才将目光从苏俄的脸移向她受伤的右手,顿时眉头一皱,“这么点小伤,你也好意思来麻烦我?你以为我是开小诊所的啊?”

  笑话!

  他梁暮辰可是X军区最好的外科大夫,怎么可能跌价到给人挑玻璃渣子!

  封轶沉默了两秒,点头,“也行。那我就给孙院长打个电话,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开小诊所。”

  梁暮辰一怔,咬牙切齿地说,“卑鄙。”

  苏俄靠在封轶的腰上,左手紧紧扯着他的衣摆,脸部表情紧张得彷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大致了解了受伤过程后,梁暮辰不可思议地看住了她,“这位美女,你也太粗暴了吧?”

  苏俄不禁红了脸。

  其实她自己也后悔得要死啊,出了风头又如何?最后痛苦的还不是只有她自己。

  封轶咳了一声,“你少说两句,赶紧把玻璃取出来。”

  梁暮辰冷冷一哼,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的小女友这么辣,你驾驭得了吗?”

  苏俄忍不住解释,“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他愣了一下,触电似地看向封轶,“你们已经结婚了?!”

  苏俄简直无语,正想进一步澄清,不料手上一痛,他竟然毫无征兆地就开始取玻璃渣子了。一时疼得她冷汗直流。

  梁暮辰又抬头看了封轶一眼,露出一脸心痛的神情,“什么时候破的色戒?”

  “你不是要去做和尚吗?寺庙我都给你联系好了,现在你让我怎么跟方丈大师交代?”

  见苏俄脸色差得发白,他不禁缓和了神色,“弟妹啊,你可千万别担心。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呐,这棒打鸳鸯的事,师兄可做不出来。你放心,我这师弟,除了死脑筋,其他的都跟正常男人没什么两样!”

  他说着说着情绪一阵高涨,手中的镊子一不小心直接扎进了苏俄的肉里。

  “唔……”她痛得吸了口气。

  封轶皱眉,“你轻点。”

  “怎么?心疼了?”梁暮辰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心疼就自己来!”说完真得“啪”的一声扔了手中的镊子,摘下医用手套走开了。

  苏俄看得目瞪口呆。

  然后封轶竟真得坐了下来开始替她消毒包扎。

  许久,她好气又好笑,“你还会这个?”

  “在部队里的时候学过。”他没抬头地说。

  其实梁暮辰已经把所有的玻璃渣子都取了出来,剩下的正是封轶在行的。

  “他是谁啊?”苏俄看了眼在不远处倒水喝的那人,轻声问。

  “上军校时的同校师兄,后来被分到一个部队,一起待了很多年。”

  苏俄瞄了梁暮辰好一会儿,“感觉……怪怪的。”

  “部队里出来的都这样。”他轻描淡写地说。

  苏俄白了他一眼,“哪有。你就跟他们不一样。”

  听到那语气里的两分骄傲,封轶不禁一顿。苏俄自己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她的脸上慢慢热了起来。

  苏俄总觉得自己大总攻的地位在慢慢不保。

  她咳了一声,不带商量地说,“封轶,我们去约会吧。”

  “现在?”他问。

  苏俄看了眼已经包扎好的右手,“嗯。”

  还没等封轶回答,梁暮辰突然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干什么呢!这里是医院!严肃点,不准打情骂俏!”

  直到他们离开,他都没有好脸色。

  苏俄朝他摆摆手,“梁师兄,谢谢了。”

  他这才勉强地收起臭脸,“不客气。弟妹啊,以后产检也要来我这儿,妇科我也能看的。”

  封轶当即横了他一眼。

  梁暮辰顿时心情大好,笑眯眯地鞠了个躬,“欢迎下次光临。”

  约会的地点定在了游乐园。

  苏俄一脸木讷地坐在旋转木马上,包了纱布的右手,还有高大的体型,在一群孩童间显得格外醒目。周围一片笑闹声,传入她耳中不禁一阵刺耳。

  有个小男孩儿从她身旁旋转而过,手里握着一根还没拆封的棒棒糖。

  苏俄一伸手就抢了过来,剥开糖纸一口含到嘴里。

  那男孩儿顿时傻了眼,无奈两匹木马很快就错开了,他只能远远地瞪了她全程。

  音乐一结束,苏俄刚落地就被一双小手臂拦住了去路。

  他气呼呼地瞪住她。

  封轶赶到的时候,小男孩儿已经开始嚎啕大哭。

  他愣了一下,蹲下身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姐姐她这里有问题。”说着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头。

  瞥见封轶的动作,苏俄哼了一声,含着糖走向一旁。

  “那你怎么不管好她啊!”那小男孩儿奶声奶气地质问道。

  最后给他买了更大的棒棒糖赔罪。

  解决好一切,封轶走到苏俄坐着的长凳旁。

  她晃悠着两条腿,“原来抢别人东西的感觉这么好,怪不得那么多人都跑去做小三。”

  封轶在她身旁坐下,“是吗?那我也试试。”说完突然伸手拔走她嘴里的糖,含到自己口中。

  苏俄愣愣地看着他。

  “感觉也不怎么样。”他皱了皱眉,很顺手地又把糖塞回她嘴里。

  苏俄顿时觉得口中融化的糖像铜汁铁液一样烫人。

  好一会儿,她艰难地咽了一口。

  “好吃吗?”他问。

  苏俄直接将脸扭向了另一旁。

  封轶失笑,耐心地起身绕了过来,他蹲下身看她,“晚上想吃什么?”

  苏俄斜了他一眼,“大餐。”

  最后两个人坐在路边吃大排档。

  她都已经啃完半只炸鸭头了,他却还没剥好小龙虾。

  “封轶,好了没有啊?”她伸手扯扯他的袖子。

  封轶将手里的龙虾肉放到她碗里,眉微微一皱,“最后一只。”

  苏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盘还剩一半的小龙虾。她叹了口气,抬手将杯子放到封轶的面前,“那再给我倒点可乐吧!”

  她总算还有理亏的自觉。

  受了伤都毫不忌口,被他说了两句,脾气还不小。

  可看着面前那紧攥着杯子的手,他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苏俄拿起可乐的时候,好一会儿都不敢相信。

  他真得就给她倒了一点。

  没一口就喝完了。

  放下杯子后,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吃饱了吗?”他问。

  苏俄勉强地点点头。

  封轶拿了纸巾替她擦嘴,“走吧。”

  他开车送她回宿舍,等红灯的间隙,他突然转头看她,“下个月老爷子过八十大寿。”

  “嗯?”苏俄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很想你。”封轶说。

  脑海里浮现出封老爷子的模样,苏俄的心头一暖,“爷爷他喜欢什么啊?”

  “礼物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封轶转回了头,“其实只要你能去,爷爷就会开心。”

  红灯忽地跳转。

  车子平稳地驶出等候线。

  苏俄扭头看向身旁,窗外斑斓的灯光映照在他身上。

  她偷偷看了很久。

  到了宿舍楼下,他问,“手还疼吗?”

  苏俄摇头,“不疼。”

  “那心呢?”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顿了好一会儿,“不那么疼了。”

  封轶没说话,开门下车,绕过车头走到她身旁,他轻轻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回去好好休息,少吃海鲜和辛辣食物。伤口不能碰水,晚上睡觉小心别压着,过两天我再带你去医院。”

  苏俄点头,“知道了。”

  他目送她离开。走了没几步,她突然转回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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