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倒春寒(3)
景时抱着奶奶的手，咬着指节哭得蜷在床边。
这时她才隐约明白——原来晚上爷爷、父亲他们离开前，奶奶笑着说的那一句“明儿见”，已经是她最郑重的道别。
但是，对景时这个陪她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的、她最爱的孙女来说，她却没留下一声“再见”。
或许，有些分离就是这样吧，道别已经彻底失去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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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时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腕，疼痛让她清醒的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她是最后一个在奶奶身边的人，她现在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通知父母、爷爷、哥哥，都是她的任务，她还要去找医生......
所以景时在这个时候，绝对不允许自己显露出半点的脆弱。
但就在她手指颤抖着打开病房顶灯的片刻之后，看到突然推门进来的那个人时，景时强撑着的坚强终于还是彻底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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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才来——为什么是现在啊！”景时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幸好易然两步跨过来，才没让她瘫坐在地上。
他看着病床上神态安详的老人，也紧紧锁起了眉头。
——这世间之事总是这样...有时太巧了，有时又太不巧了。
“对不起...我两点多才到医院，怕打扰到你们......”
易然只能努力抱紧她。
但景时的泪水就像坏掉了的水闸，转瞬间就将他胸口的布料氤湿了一大片。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
“是我的错......”
即使聪明如易然，他也并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他一直知道，奶奶很喜欢他、十分期待见到他，因此才风风火火的从法国赶回来。
可是，谁能想到呢？易然终于是赶到了，却止步在离她一墙之隔的地方、擦肩错过。
睡在隔壁房间的景母闻声跑进来。
她毕竟是养了景时二十几年的女人，对自己这个女儿了解的不得了，咬着下唇站在门口，看着床上的婆婆努力忍住悲痛，然后慢慢的、一步一步靠近她按下了床边的护士铃。
她抬手抵住嘴唇，偏头转向夜色沉沉的窗外，声音哽咽，“你带景景出去坐坐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住院楼走廊里太安静了，易然带她下楼到门口的长椅处坐下。
景时已经渐渐安静下来，只是依旧不停的流泪，简直不知道那么多的水是怎么来的。
除了紧紧抱住她，易然不知道还有什么能为她做的，更没有什么可以说来安慰她。
不知他们就那样坐了多久，景时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无心理睬。
易然代她看过。
是景母发来的消息，大意不过是告诉她，奶奶已经安置妥当，考虑到爷爷的身体，其他几位家人早上再来，让她想开些......
景时安静了好久好久......
听到那句“安置妥当”才终于再次抽噎着小声哭起来。
“易然......我不想她死......”
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她的世界里任性的只有想要和不想。
易然只能一下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你总要学会接受这一切的。”
“可为什么就是今天呢？为什么就是今天晚上？为什么她就没能等着见你一面？没能等到明天爷爷他们过来？”
“......为什么是我呢？她......”景时哭得几乎说不下去，“她就握着我的手...像是小时候哄我睡觉，她先睡着了一样......”
“但这一次她再也不会醒了！”
“她就在我面前！就在我面前......走了。”
“我才想起来...还有好多话想和她说呢......但是现在都说不了了！”
易然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心疼得厉害，眼眶也有些发热。
“你还是可以继续告诉她啊...在心里告诉她。”
“...要到什么时候才会不这么难受...易然。”
“我会不会永远这么难受......”
“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像今天这样了！”
“我不想她死！不想我身边任何一个人死掉！”
“我知道......”易然只能将她搂得更紧，不停地安慰她，“都会好的...都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景时一直哭、情绪一阵一阵的起伏......直到天色泛白，才终于流干了眼泪，靠在易然怀里细细的倒抽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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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是易然的手机，就放在腿上、在她眼皮子底下。
景时一眼就看到了信息里的内容。
【秦淑仪：有人买了水军黑你们两个！#易然景时旷工夫妇#刚刚空降热搜榜第一！现在方便说话吗？】
易然忙把手机塞到一边，不去理会。
景时却从他怀里坐起来。
眼睛肿得不像样子，还是努力扯出一丝笑来不让他担心，“奶奶......走了......但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你去处理那些吧...还有...法国的工作你安排好了吗？这边家里人都在，我没事的。”
易然固执的不愿留下她一个人，“我走的时候和商陆说了，相信他们可以理解的！”
“易然——”她哭了一夜嗓子已经哑了，虽然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是很难接受这件事...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一个人停工还算情有可原，但要是扯上你、还害得法国那边的一群工作人员突然更改行程，这就太过分了。”
“我很感激今天你一直陪着我...但你还是先回法国把杂志拍完吧......”
“等你工作结束，我们......应该也把之后的事情准备好了。”
“景景——”景时倔起来，易然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啊！”
——他可没有忘记，就在几个月之前，景时才参加过人生中第一场葬礼，她......她脆弱得连走过去看一眼秦老先生都做不到！
这次可是她的亲奶奶！即使会有她的家人陪在身边......
但...但她的心理状态......如果不是亲眼盯着他，易然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景时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不用担心，我不会想不通的......事实上，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平静很多了，真的！”
“虽然...还是很难过，心里完全不愿接受...但她不是别人、不是什么邻居家爷爷，她是我奶奶！我不能继续装作不去看她、她就还一直存在一样！”
“我不能继续这样欺骗自己、保护自己...更不能这样对她！”景时的表情仍是十分悲伤，但也足够坚决。
“易然...你知道吗？”
“她对我说得最后一句话，就是别怕，要我好好的！”
“所以，为了她我也会把这一切都挺过来。”
“快回去工作吧，你可从来不是个耍大牌、随意旷工的人！”
“而且，我现在实在没心情管网上那些言论...所以就要仰仗易叔叔保护我了。”
景时不顾易然的犹豫，直接给他订了最早一班回法国的机票。
飞机只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起飞。
虽然易然短时间往返难免太过疲惫，但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第一时间回到工作之中，是在一众键盘侠攻势下保护他的最好方法。
“好啦——叫的车都快到了。别担心我，安心工作！”
“我还要去陪陪我妈妈呢，她一个人肯定也很难过。”
之前是景时抱着他不停的哭，现在居然反了过来，轮到易然抱着她不愿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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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声响了——是司机师傅已经到达预定的上车地点。
景时笑着和他挥手告别，随后便转身往住院楼里走去。
易然看着她的背影，顿了片刻，突然抬脚追了上去。
牵着她的手腕，再次把人搂进怀里。
景时才要开口，劝她安心。
便觉得脖子上突然一凉，似乎是个有些分量的项链坠子。
她无奈的笑着，低下头去看时，却一下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根本不是什么项链吊坠！而是一枚精美非常的钻戒！
司机师傅不耐烦的再次打来电话——不过两个人都没有接听。
易然深深的吸了口气，才鼓起勇气，“我还没有问你...所以你也不必急着给我什么回应。”
“景景......”他的眼神专注的可以映出她的模样，温柔又坚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决心......”
“不论以后，谁从你的生命里离开，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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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剩下景时一个，呆呆的站在住院楼大厅里。
回到病房都没缓过神来。
她只穿了一件圆领上衣，那戒指塞在里面也不是，露在外面也不是。
幸好，母亲忙着给奶奶收拾病房，并没注意她脖子上突然多出来的一条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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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时：这个...是求婚戒指吗？】
聊天页面顶端显示了好一会的“对方正在输入”字样。
【易然：是。】
他干巴巴一个“是”字，又轮到景时纠结了。
一个被当做项链吊坠的求婚戒指，到底要算什么啊！景时努力想把她当成一个普通坠子来带，但或许是因为戒指的形状，戴在脖子上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
毕竟它说到底就是个戒指啊！根本不是戴在脖子上的，而且——它确实是个求婚戒指啊！！！
【景时：你...什么时候买的？】
【易然：去年圣诞节。】
【易然：和上次送你的那条项链一样，是找Silvester定制的。】
他这一次回的很快。
但景时却被这日子再次惊住！
她原本以为，这或许就是他从法国回来前买的，是为了安慰奶奶病危买的。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易然居然那么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求婚戒指！
去年圣诞啊......当时还在传她劈腿林星程的绯闻呢。
而且——他说...是定制的——那岂不是意味着易然，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买一个求婚戒指给她了！？
那时候......他们才在一起多久？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个戒指真的有很神奇的魔力。
又或者说，是易然的那句话，给了她足够的勇气，就像是一座坚实的靠山。
因为他的承诺、因为他的存在，景时才终于能慢慢消化分解心底那块浓重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