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夏夜的花城, 空气炙热粘稠得令人窒息。
谭迟站在路边扇着前赴后继的蚊子, 无奈看着两位司机互开嘲讽技能。
“你会不会开车啊，你看看把我这车撞的！你这是全责！”黑面包司机是个年过半百的大叔, 老当益壮，中气十足，骂人的声音能传出二里地去。
“你突然超车冲过来我才追尾的, 你是全责！”出租司机也不是善茬, 举手投足全方位展现了马路三巨头的风范。
“你是全责！”
“你是全责的啦！”
“报警！”
“报警就报警的啦！”
“调监控！”
“调监控就调监控的啦！”
两个司机一左一右举着电话叫嚷, 期间还不忘对骂互喷。
谭迟看了一眼手机：凌晨1:28.
左边的唐甘兰打了个哈欠：“早上六点我们还要化妆……”
右边言泊宁打开手机导航：“距离剧组的酒店步行15分钟。”
三人对视一眼，沿着马路向前走。
“哎哎哎, 你们不能走！”面包车司机大叔冲过来，“我的车都撞车这样了，你们要赔钱！”
“对对对, 不能走！你们都是目击证人。”出租车司机拦住言泊宁和唐甘兰。
“二位大哥，现在深更半夜的，这车撞得也不厉害，能私了就私了吧。”唐甘兰无奈。
出租车司机张开双臂, 不依不饶：“凭啥私了？这不是我的责任！”
言泊宁：“我们只是乘客, 追尾和我们没关系。”
“不行！这事没说清楚你们不能走！”
谭迟暗暗摇头，转身就走。
一只手攥住了自己的手臂，粗糙黏腻的触感顺着皮肤蹿了上来, 谭迟头皮一麻, 猝然回头。
“不能走！”面包车司机的脸几乎怼在眼前。
“你干什么？！”
白色的T恤冲入视线, 谭迟听到咔吧一声, 胳膊上的手消失了。
后背撞到了一个人怀里，湿漉漉的汗气透过衣服渗到了皮肤上——还夹杂着奶片味儿。
谭迟愣愣抬眼，看到了唐甘兰紧绷的下巴。
他的手掌罩着自己的肩膀，掌心滚烫。
“你们想干什么？！”言泊宁的声音刺穿空气。纯白色的衣角在风中扬起，像夜空中翱翔的白鹭。
司机大叔似乎被两个人的气势吓到了，后退两步，目光闪了闪，忽然就势一倒，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叫了起来：“我的胳膊啊！我的胳膊断啦。”
三人：“……”
“哎呦，大哥您没事吧？”出租车司机不知怎么就长出了良心，蹲在司机大叔身边直叫唤，“妈呀，大哥你的胳膊好像是断了的啦！”
“就是断了啊啊啊啊，好疼啊啊啊啊！”司机大叔捧着胳膊叫得撕心裂肺。
言泊宁：“看来谭老师多虑了，不是连环杀人案，而是——”
谭迟：“碰瓷。”
唐甘兰翻了个白眼，拨通了110，话筒里传出的却是忙音。
“……没信号？！”
“这不合理，我国的电话信号覆盖率是全球最高的，何况这里是花城，又不是什么荒山野岭。”谭迟刚掏出手机，就见面包车门哗啦一声拉开，冲出了六个大汉，呼啦一下把三人围住了，个个膀大腰圆，面黑相恶。
“我大伯的胳膊断了！”
“娘的，你们赶紧赔钱！”
唐甘兰脸皮抽搐：“这是——想抢劫吗？”
“放你的狗屁，我们可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们弄断了我们大伯的胳膊，那就要赔钱！”
“对，赔钱！”
六名大汉同时拉起二指背心，啪啪啪拍着胸脯，黑漆漆的纹身随着肥肉颤悠，硬是将六条黑龙抖出了一锅皮皮虾的风采——还是煮熟的。
谭迟：“……”
厉害了。
言泊宁似乎松了口气：“赔多少？”
“一万八千八！”司机大叔躺在地上吼出一句。
“数字还挺吉利啊！”唐甘兰怒极反笑。
言泊宁：“没那么多现金。”
“可以扫码。”皮皮虾一号从屁股兜里摸出微信二维码。
唐甘兰：“……还挺与时俱进。”
“……”谭迟垂眼，默默将手机静音，暗搓搓开始为碰瓷大军拍大头照。
言泊宁掏出手机扫二维码转账。
“叮咚，您收到转账250元。”司机大叔手机响了一声。
一秒诡异宁静。
“二百五，你是打发要饭的还是骂人啊！”几个碰瓷大汉顿时不干了。
言泊宁：“我只有这么多存款。”
“用信用卡啊！”
“我没有信用卡。”
“你骗谁啊！这年头谁手上没有十张八张信用卡啊？”
“我也没有，”唐甘兰弱弱举手，“收入不稳定，银行不给办理——”
“花呗呢？！”
二人：“没开通。”
“我有。”谭迟道，“但是没有额度了。”
众大汉：“……”
司机大叔一骨碌爬起身，表情狰狞：“所以你们是打算用250脱身？”
三人同时点头：“我们穷。”
“穷你个头！给我打！”
“哇呀呀呀呀！”
六名大汉呲牙咧嘴冲了过来。
“谭迟你靠后，我保护——卧槽！”
唐甘兰一句话还没说完，眼前就掀起了一道疾风。
白衬衫在夜色中划过一抹流光，言泊宁一跃而起，旋身飞出一腿，狠狠踹在了司机大叔的脸上。
大叔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言泊宁团身落地，双臂后展勾住两人脚踝前甩，掀翻两个大汉，他足尖一点，身形倏然前冲，左勾拳，右飞肘，又两人扑街，右手上冲拳撂翻第五个，左手横掌劈晕第六个。
三五秒时间，六次攻击，兔起鹘落，令人目不暇接。
别说倒地的碰瓷团队一脸懵逼，就连谭迟和唐甘兰都彻底傻了。
唐甘兰目瞪：“你看到言老师身上的威亚了吗？”
谭迟口呆：“没有。”
“那他刚刚的动作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
“言老师是人类吗？！”
“大约不是。”
“太帅了吧！”
“确实。”
“你、你你你——”出租车司机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言泊宁全身发抖。
潮湿炙热的夜色中，身穿白衬衫的男子慢慢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几人，昏昏沉沉的路灯从高处罩下，将他的脸映得晦暗难辨。
他向前走了一步，嘴角扯起狰狞笑意。
他说：“找死！”
声音阴森可怖，低沉震耳，和刚刚的声音判若两人。
那不是普通人的气势，那是在无数战斗、无数血拼中才能磨炼出的杀意！
“大哥，这和喀什孟加拉国不一样，杀人是犯法的啊！”那个长得颇为可爱的青年扑了上来，抱着男子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
“啊啊啊啊，我们错了！”
“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碰瓷七人小组外加一个出租车司机跪地大叫。
言泊宁冷眼一扫：“滚！”
“谢谢大哥！”
八人叽里咕噜滚回车内，八个车轮一路绝尘而去。
夜色中的马路安静了，路灯照耀下来，二人的背影洋溢着牛逼哄哄的色泽。
“咳，”谭迟憋笑，“二位，戏不错。”
唐甘兰回头，一拨刘海：“我觉得今天发挥的不错！”
言泊宁敛目轻笑，一身嗜血杀意瞬时消散。
“刚刚那几招真是太帅了？言老师您以前是不是练过？”唐甘兰满眼闪星星。
“我不过是花架子。”言泊宁笑道。
谭迟：“很帅！”
“特别帅！”唐甘兰说，“言老师，咱们现在也是过命的交情了，以后我可以叫你言哥吗？”
言泊宁：“好，小唐。”
“那我——”谭迟一脸期待。
“咳，谭老师是女孩子，还是……”
谭迟阴沉了。
唐甘兰瞅了一眼谭迟，仰起脑袋，揽住言泊宁的肩膀，满面春风得意：“言哥，走啦！”
“拐个弯再走十分钟就到酒店了。”言泊宁举起手机导航。
谭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不禁“啊”了一声，手机屏幕上的信号俨然是满格。
“肯定是面包车上有信号干扰装置，”谭迟恍然，“这碰瓷的设备很专业啊。”
言泊宁：“……”
唐甘兰：“你用敬佩的语气说这些合适吗？”
谭迟无暇理会唐甘兰，直接拨通了110。
“喂，你好。我的名字是谭迟，身份证号是210100*****，凌晨1点30分左右，我遇到了一起碰瓷事件，对方有两辆车，一辆是出租车，一辆是黑色面包车，两个司机，六名打手，全是男性，地点我可以发定位，我被抢了250元——现在人已经走了，没有人受伤，我拍下了车牌号和碰瓷人的照片，好的，照片可以发给您，好的，如果有需要，请立刻通知我，我全力配合，谢谢。”
“谭老师什么时候拍的照片？”言泊宁讶异。
谭迟低头发照片：“顺手。”
唐甘兰低声：“她的怪癖。”
言泊宁：“咦？”
“好。”谭迟锁屏手机，长吁一口气，“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言老师放心，那二百五十元一定能追归来。”
言泊宁忍俊不禁：“……多谢。”
“赶紧回去吧，还能睡不到四个小时了。” 唐甘兰一手揽住言泊宁肩膀，一手提着谭迟的双肩包昂首阔步。
夜空凝墨，一轮银月高悬天际，云朵被月光镶上了朦胧的光边，绚丽如锦。
“今天这么大的事儿咱们都能全身而退，什么剧本台词角色加戏肯定也分分钟搞定！”
“唐老师今天不错，成语用对了。”
“噗。”
“咳！总之我有预感，明天一定有好事发生！”
“但愿如此。”
“但愿不是乌鸦嘴。”
“我跟你们讲，我从小到大都是著名的人形锦鲤！”
*
人形锦鲤？
呵呵。
明明是人形乌鸦。
第二天早晨七点，谭迟在酒店一层化妆间外的过道上，捡到了两只生无可恋的主演。
言泊宁靠在墙边，捧着剧本眉头紧蹙。
唐甘兰蹲在墙角，盯着剧本一头黑线。
“这是今早出炉的新剧本，貌似咱们俩是最后拿到的。”小曹递给谭迟一册剧本，有气无力道。
剧本封面和原来一模一样，只是厚度增加了三分之一。
谭迟快速翻开，越翻，眉头越紧。
唐甘兰：“天晨因为对元圆爱而不得，情伤难愈，期间林韵对天晨照顾有加，天晨竟慢慢发现自己对林韵有了不一样的情愫……哈？”
言泊宁：“夏景利用元圆向童丰羽报仇，却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林韵……”
“童丰羽对林韵怀有愧疚之情……”
“元圆为了挽回林韵的友情，故意远离童丰羽……”
小曹放低声音：“谭姐让你猜对了，这部剧的女一号怕是要换人了……”
谭迟摸了摸剧本封面：“这剧本不是新做的，应该是早就写好了。”
唐甘兰和言泊宁同时抬头看向谭迟。
小曹倒吸凉气：“谭姐你是说——”
“阴阳剧本。”
“早有预谋啊……”唐甘兰耷拉脑袋，“可惜天晨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好青年，居然变成了渣男。”
“我更渣。”言泊宁掐眉头。
“怎么办？”小曹问道。
谭迟摇头：“得罪不起，凉拌。”
小曹气馁。
“唐老师和言老师呢？还演吗？”小曹又问。
言泊宁：“违约金付不起，穷。”
唐甘兰：“同穷……”
气氛一片愁云惨淡。
“无论如何，这是我自己接的剧，就算是跪着也要演完！”唐甘兰起身，扩胸踢腿，一副要大展拳脚的模样。
“那唐老师要加油了。”谭迟扫了眼通告单，“你今天第一场戏就是重头戏。”
“哪一场？”
“13集13场——在这，”言泊宁翻开剧本，顿了顿，拍了拍唐甘兰的肩膀，“加油。”
“到底什么戏？”唐甘兰接过剧本，两只眼睛豁然绷圆，“吻吻吻吻吻、吻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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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絮：
夜市惊魂后，言泊宁回到酒店，看到了某人的消息。
【坚果】：第一天的戏，感觉怎么样？
【一舟夜泊】：词被改了，太难背了。
【坚果】：上次那个毛毛编剧改的？
【一舟夜泊】：不是，是女二号带来的编剧。
【坚果】：啧！毛毛编剧没说什么吗？
【一舟夜泊】：她很刚，可惜太穷，没刚过。
【坚果】：哈哈哈哈哈，对了，今天和其它剧组的成员打招呼了吗？
【一舟夜泊】：有。
【坚果】：诶诶诶？谁谁谁？
【一舟夜泊】：唐甘兰，男二号的演员。
【坚果】：甘兰？包心菜？哈哈哈哈哈，这什么名字啊，哈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吧。
【一舟夜泊】：他的确很有意思。
【坚果】：比如？
【一舟夜泊】：话多。演技好。
【坚果】：难得听你夸人，那个毛毛编剧呢？男的女的？
【一舟夜泊】：女生。
【坚果】：哇哇哇，可爱吗？！
【一舟夜泊】：……
【一舟夜泊】：可爱谈不上，很能吃。
【坚果】：哇，听起来好可爱啊，介绍给我啊！
【一舟夜泊】：……
【一舟夜泊】：晚安。
【坚果】：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