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
容蛟回客栈,发现花无缺不在。
从小鱼儿口中得知,他和花无缺约定一个月后,昆仑山相见。
决斗地点、时间和人物都已明了,容蛟舌尖抵了抵上颚,说出的话带着模糊:“需要我去吗?”
小鱼儿听清了,玩笑般回答:“让你收尸吗?”
容蛟转身就走,衣摆被人扯住。小鱼儿问他去哪儿。
他学着小鱼儿的语气,回答:“京城做糕点的手艺人很好,做棺材的肯定也好,我去给你订做一副。”
接着回头道:“还是你想要就地掩埋?”
小鱼儿噎了一下,定定看着他,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但肯定他的心情不怎么好,“这么瞧不起我?说不定需要棺材的是另一个人。”
就算武力上比不过花无缺,但这么耿直的戳穿,他心里也不是滋味的。
容蛟此刻的心情确实不怎么好,他觉得小鱼儿有点冲动,明知武力值是自身短板他人长板的情况下,依然答应了决斗。
他不记得自己的仇吗?
而且他说出来的语气很认真,让容蛟明白,他不会再临阵退缩。
四四方方一座棺材,静静躺在地上,黑乎乎的,像一只黑匣子。不过匣子里装的不是珠宝,而是一个没有气息的人。
“你这么快就要提前享受?”
容蛟看着棺材里的少年,冷冷地问。
本来没有气息的人忽的睁开眼,胸膛也跟着起伏,小鱼儿躺在棺材里,仰望着容蛟:“如何,我的龟息功?”
“很好,已经可以下葬了。”容蛟本来是个很能隐藏情绪的人,但在少年身上,他的冷言冷语仿佛要在今日用尽。
“怎么样?客官是不是要这种类型的?只需要七天,小店就能做好一副新的。”说话的是棺材铺的老板,棺材只接受订做,小鱼儿躺的黑匣子明日要送到别人府里,因此有这一问。
老板问的是容蛟,因为躺在棺材里的小鱼儿刚才是真的没了气息,老板一时唬住,不敢看他。
容蛟瞥着小鱼儿,说:“以后睡在棺材里的又不是我,你该问他。”
说着转身出了铺子。
小鱼儿笑嘻嘻地跟了上来。
客栈门前站着一人,削短了头发,看着精神不少。飞歌看见他们,背着包袱走过去。
他是要跟着容蛟和小鱼儿前去恶人谷,看望容暇光。
小鱼儿取笑他的寸头,说他的模样像是要去寺庙。
已经确定再也回不去,如果不是怕太过引人注目,飞歌恐怕会穿着改良的长袖长裤,招摇过市。
天气转凉,连日光都蒙着一层冷意。
恶人谷连一丝阳光都照不进,养大小鱼儿的五大恶人惊奇他怎么又回来了?
小鱼儿没有告诉他们实情,就像在外漂泊的孩子对家人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三人来到万春流的屋子。
屋内似乎没有变化,仍然充满了药香。大屋子后面的病房药味更加浓重,他们来的正是时候,万春流很忙,忙着给两个大缸子熬药水。
他指挥着三人把两个活死人搬到缸里。
飞歌来不及对变成男人的容暇光大惊小怪,就已被万春流指挥着,一时给大缸下的火堆加柴火,一时又要控制火力,免得药材被熬得干瘪,柴不够了又要去砍柴。
等到两个活死人安安分分坐在大缸里,浸泡药浴,身上的皮肉蒸发出一串串的汗珠时。飞歌已累得仰躺在柴堆里呼噜呼噜睡着了。
小鱼儿慢慢走到装着燕南天的大缸前,慢慢蹲下来,双手扒着缸沿,双眼看着燕南天憔悴削瘦的面容。
他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万春流意识到他这次突然回来,发生了某些不易察觉的变化,走了出去,贴心关上门。
门一关,这里成了紧闭的空间,大片的白气从两个缸里散发出来,压抑得很。
容蛟看着小鱼儿握住了燕南天放在缸沿上的一只手,像雏鸟一样依偎上去,嘴唇轻轻煽动,在说什么悄悄话。
容蛟礼貌地没竖起耳朵,眼睛转向另一个大缸,瘦得只剩皮包骨的男子坐在缸里,他不像燕南天那么有劲。燕南天是直挺挺地坐在缸里,像在打坐。而容暇光则是靠在缸壁上,通身写着无力,他比燕南天更像一个植物人。
容蛟来到容暇光面前,也蹲下去,去握他的一只手。
这只手软绵绵的,像没了骨头,它也很瘦,骨头上只剩皮粘着似的。
容蛟情不自禁用余光去探燕南天,看到对方被小鱼儿握在掌心的手,那只手很饱满,骨和皮之间还有一层脂肪。
心里不禁想:他真的是植物人吗?
燕南天可比容暇光多躺了十余年,他的脊背为什么这么挺直?他为什么比容暇光还胖?
他越是这么想,越是忍不住去看燕南天和小鱼儿。
小鱼儿的眼神带着依恋,容蛟又忍不住想:他是否后悔了答应花无缺的决斗?
木柴在火中噼里啪啦响,容蛟一直观察着燕南天的那只手。
突然,他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那只手的无名指弹跳了一下。
小鱼儿握着燕南天的手,告诉他自己在外的经历,交了哪些朋友,慢慢地又说起与花无缺的决斗。
他说自己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时,突然感觉掌心还有被什么东西轻轻刮了一下。
他懵了。
那感觉就像有只虫子从他掌心慢慢爬起来。
他感觉自己低头的动作变得好迟钝,他打开了手掌,那只宽大的手就放在他手心里,无名指再次动了动。
小鱼儿咽了咽唾沫,猛地握住那根会动的手指。眼睛紧张地盯住燕南天的脸,容蛟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目光也放在燕南天身上。
两行期待的目光下,那双眼睛唰的睁开,射出两道精光。
他双臂猛地一升,人也跟着站起,嘴里发出一声长啸,大缸砰砰砰地炸开。
容蛟和小鱼儿惊慌地避开那些碎片,飞歌在震动中恢复清醒,眼见着碎片把容暇光的大缸打碎了,连忙扑过去接住容暇光软下来的身体。
病房一下轰然倒塌,只剩一扇矗立的门。
木门突然打开,万春流出现在门外,瞪着眼,哆哆嗦嗦大喊:“燕……燕南天……”
燕南天精悍的身躯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中。万春流不小心扯下自己一根胡子,疼得再一哆嗦,这哪里有活死人醒来后的样子!
“刚才是什么声音?”
十里外的李大嘴蓦地从床底下钻出来,再一次重复:“刚才是什么声音?”
哈哈儿扛着包袱一颠一颠地往外跑:“燕南天醒啦——快跑——”
杜杀擦着刀走出房门,“叫什么叫,醒来又怎么样?一个睡了十几年的老骨头了……”
屠娇娇结伴阴九幽从他身前飘过,幽幽地留下一句话:“老骨头能有刚才的动静么?”
杜杀擦刀的动作停住,就见李大嘴神情严肃的提着包袱出来,他喊住他:“你也要逃?”
李大嘴冷笑:“逃?我只是到了该出谷的日子了。”他背着手,遥看远方:“江湖人怕是要忘记我李大嘴的名号了。”
说完,他的身影消失在杜杀的视野中。
“不就一个醒来的活死人嘛?至于嘛?一群胆小鬼,查都不敢查一下就跑了。”
杜杀舔/舔嘴,把刀擦得锃亮后,往谷外走,“江湖上也快忘了我血手杜杀吧?哼哼,是该重出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