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这场兄弟之间迟了八年的对决……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愿意啊!
答案多么明显!
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追逐了那么多年的身影,如今惊喜般地给了她回应,她怎么可能不愿意?!
可是……
可是为什么……
那声“愿意”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太阳穴又开始被拉扯般疼起来,伴着胸口无法名状的阵痛。
风幸幸不明白为什么就是答应不下来,好像本能让她缄默,不断提醒她有什么重要的事被遗忘。
是什么呢……?
颅腔仿佛有刀,尖锐而缓慢地将她刺痛。
伴随着阵阵耳鸣,隐约中似乎听见一道陌生却熟悉的声音,对她哽声说着——
“我不和薄应月争了,再也不会和他争了……”
“醒过来吧,幸幸……”
“别折磨自己,来折磨我……”
谁的声音?
谁在和她说话?
脑中的刀划得越快越重,风幸幸头痛欲裂。
她吃痛地捂住额头,就这么蹲了下去。
那声音还在继续,一字字由模糊到清晰,丝毫不肯放过她——
“项链已经还你了!我答应你,从此放过你。”
“为什么还不醒来?!”
“风幸幸!你给我睁开眼睛!我保证,只要你肯醒来,就再也不会见到我!”
“要我兑现吗?我现在就可以兑现!我把命还给我哥,你把完好无损的风幸幸还给我!”
男人的声音十分沙哑,是极为明显的疲惫,还有拿她没办法的慌乱焦灼。
风幸幸额角渗出汗来,被迷障刻意遮掩的东西正渐渐复苏。
“应……应雪……”苍白的嘴唇轻颤着,艰难地挤出了那个名字。
应雪……
这个声音是……应雪……
他要做什么?!
停下来——!
快停下来——!!!
眼前无数画面闪过。
风幸幸终于想起来,在此之前她都经历了什么。
从夏纯口中得知那些深藏多年的秘密、和薄应雪争吵后的不欢而散、霍从淮可笑的示好,以及……因误会而崩溃而对她痛下杀手的温苒。
一连串的事撞在一起,炸出无法预测的后果。
她顾不得去恨害她倒在血泊中的凶手,也顾不得去思考她为什么会再见到绝别多年的故人,她只是不住地想——
她是不是死了?
那应雪该有多难过!他会把一切的过错都算在自己头上,他肯定会活不下去!
听听,他这不就要做傻事了吗?
她心急如焚,眼泪不住地往外滚,落在脚边,很快被虚无吞没。
“应雪……”
“应雪……应雪……”
她不停喊着他的名字,她想要告诉他,她真正生气的理由并不是他以为的什么抢走了应月哥活下去的机会,也不是他藏着应月哥准备给她的项链不肯给,她只是气朝夕相伴这么多年,他还那样误会她!还不肯卸下防备信任她!
年少时,她是憧憬着应月哥,幻想着能够嫁给他,做他的新娘。
但一切的幻想都在那个雪夜终结。
她因此遗憾过,迷失过,甚至做出找替身来圆永远无法达成的少女梦这样荒唐的行为。
年少时的爱恋炽热,青涩,又莽撞。
喜欢一个人,就想要大声宣告给全世界。
成年人的爱,稳重,缄默,又谨慎。
喜欢一个人,反而羞于流露半点心意。
——但,这并不代表后者的感情就输于前者。
恰恰相反,越是不敢轻易开口的爱,才越珍视。
所以,和他的每一步,她都走得小心翼翼。
面对他的急不可耐,她始终不肯松口答应和他关系更进一步,不是不愿意,而是害怕做错选择,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她把他放在心尖最重要的位置,他却还在嫉妒着早已离开多年的应月哥,傻不傻……
而现在,这个傻子又因为误会在自顾自说蠢话了,她要是再不苏醒和他说清楚,他估计又要开始做偏激的事了。
风幸幸很急,可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阻止。
她置身这样一个不真实的世界,还见到了故去多年的应月哥,种种迹象都在告诉她,她很可能已经死了。
好可惜。
她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还有精心准备的礼物,再也没有机会亲自送给他了吗?
眼泪更汹涌。
风幸幸蹲在原地,迷路小孩般焦急无措。
无法向薄应雪传达心情的焦灼已然盖过重新见到薄应月的欣喜。
想到什么,她后知后觉抬起头,望着面前和记忆中无异的青年,像曾经那样向他发出求助:“应月哥……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再也回不去了?可是怎么办?我要怎么才能告诉应雪,一切都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我不想他又因为误会而做傻事,他真的很爱钻牛角尖,他会伤害自己!我不想他有事……”
女孩眼里的依赖和信任亦如往昔,好像隔开他们的悠长岁月从未存在。
然而薄应月却无法为此而开心起来。
曾经没有比较,他以为,她也像他爱着她那样,爱着他;
但如今这么一对比,他忽然就明白了,喜欢和爱终究不同。
她会闪烁着一双明亮眼眸,对他大声诉说憧憬崇拜,却只会在浑身伤口的夜晚,沉默握住薄应雪的手,汲取披荆斩棘的勇气。
他在晴空万里中给过她光。
可惜陪她走过漫长黑夜的那个人,却不是他……
所以,还需要再问她是否愿意留下吗?
答案已经很明显。
她选择了薄应雪。
这场兄弟之间迟了八年的对决,输的人是他。
薄应月也屈膝蹲下来,以悲伤的眼神注视面前的女孩。
“是吗?幸幸想回去……”声音还是不变的温柔,他伸手轻轻为她抹掉眼角的泪,没告诉她,他全靠着对她的执念徘徊在这片虚无中弥留至今,更没告诉她,等待她的岁月里,那些无人知晓的漫长寂寞。
其实上一次她出车祸的时候,他就有机会把她留下来。
只是他不忍心让她放弃大好年华,就那么离开人世,所以他强压思念没有露面,以梦向她展示她的未来,提醒她别再犯傻,继续沉迷霍从淮那个替身。
他的幸幸没让他失望,很快就清醒过来,斩断没有好结局的孽缘。
他以为,他帮她摆脱既定的悲惨下场,她的未来能够活得顺畅无忧,只要她安然,他再独自忍受几十年的寂寞又有什么关系?
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的亲弟弟会对幸幸出手……
作为兄长,他应该谦让,他不该嫉妒。
可他控制不了,所以再等不下去,这一次幸幸出车祸,他隔绝她与现实世界的羁绊,他决定自私地将她留下来。
可惜又失算了。
他低估了幸幸对弟弟的感情,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那个曾经满眼都是他的女孩,对弟弟的感情会超越他……
心口很疼。
前所未有的空荡。
但他不舍得她愧疚,所以他强压住眼底破碎的光,颤声说:“那就回去吧,回去你该回去的地方。”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风幸幸不解,但这话给她希望,使她立刻激动起来,“我还能回去?”
“当然。”对上她困惑的目光,他宠溺地揉揉她脑袋,说,“我的幸幸可是会长命百岁的。”
和他的弟弟一起……
在他再也无法触及的世界,白头到老……
送她离开前,他让她帮忙转达:“告诉应雪,他不用嫉妒我什么,是我输给了他。”
“什么?”风幸幸不明白,掀起眼帘疑惑地望着他。
他却不答,因为那句“现在,是他嫉妒应雪”显得太过狭隘,无法对着视他为圣人的女孩说出口。
所以他只模糊地笑了笑,动容道:“幸幸,我们都比你想象得还要爱你。”
薄应雪选择赌上一切破釜沉舟。
而他,选择成全。
周遭的场景在崩塌。
学校、晚霞、记忆久远的校服——都在寸寸消失。
风幸幸终于看清四周没有尽头的虚无,也透过薄应月的眼睛,看到早已长大的自己。
青年还是陨落时的模样,而她,却不再是当初那个娇气任性的小女孩。
“回去吧,那里才是属于你的未来。”薄应月眸光轻动,指尖的光推开迷雾,让她看到现世的情况——那里,另一个男人为她熬红一双眼,脸上是心碎到绝望的神色。
风幸幸动容,下意识地就朝那边走了两步。
只是很快,她又回头,问孤零零站在那里的薄应月:“那应月哥呢?”
白衣被风笼起,披在青年身上,显出几分清瘦寂寥。
他回望着她,做出最后的告别:
“我?”
“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彻底离开。
他不会再等她……
也再不可能等到她……
“幸幸。”他弯眉,化为虚无前,由衷一句,“要幸福。”
-
与此同时。
安静的病房传出骚动——
“注意!病人有苏醒的迹象!”
“太好了!病人正在苏醒!”
“风小姐!您能听到我说话吗?风小姐!”
随着病床上的人缓缓掀开眼帘,病房里立刻被喜悦的欢呼充斥。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
“我就说会醒!老天可不眼瞎!”
“这叫吉人自有天相!”
“薄董?”有人下意识地去看一直苦守病床的痴情男人,风幸幸苏醒,他一定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却诧异地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屋外走廊。
月光碎了一地。
不知是谁凌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