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1
大厅中央,钢琴师弹奏着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餐厅光线晦暗,桌边的香薰灯在白餐布上投落一团微亮的光晕。
食物被制作成小巧精细的式样,池岛看着浮雕骨碟出了神。
似乎无论在哪里,她都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池一升生意上遇到了麻烦,他不这样说,只大口灌酒。
一旁黄瑶瑶劝几句,接着话讲。
“老池也是,心特别软,其实那是他前妻女儿,从小住亲戚家。
“但你说能待好么,他就不放心,经常要见一面,多少年了。
“单位人不知道我家有个儿子,但都知道有个女儿。”
只是池岛听到过的,没听到的可能还有不少。
她经历的藏匿的,被加以各种名义随口讲出。
同样的话,或许他们也和每个见过的人都说了一遍。
巧克力熔岩蛋糕表面洒满了榛果。
她拿着糕点叉,突然觉得恶心。
侍应生送来一道冷苹果汤,起身没离开。
“今天是农历三月初三,上巳节,有纪念伏羲氏的活动,地点在楼顶,客人如果感兴趣可以参加。”
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这莫名其妙的节日。
他们摆手,侍应生就下去了。
正好的机会,池岛一秒不想多待,她拎上书包,“我去看看。”
如果活动结束晚,到时候她直接离开四平。
也省去一番交际。
池一升酒后大着舌头,吐字不清。
“零花钱够吗,这月生活费我给你妈转过去。”
“够的。”
应该叫抚养费。
听起来池一升没要求她再回到席上,这一趟旅程算是结束了。
池岛可以现在走,便没必要去楼顶,她不喜欢任何活动,因为环境陌生,人多,还吵闹。
到电梯口的时候,江承晦从另一边过来。
他手上空落落,刚才该是回了房间。
“去纪念伏羲氏?”
池岛摇头,“我不去。”
这话倒是把江先生自己的意图出卖了。
她打开手机查询从龙会大酒店前往四平机场的路线。
一个是要上的,一个往下走。
乘不了同一部电梯。
池岛摁下旁边的电梯按钮,等另一部。
和江承晦之间的距离也拉开了几步。
她看着路线图缓慢加载出来,恃才傲物这个词真是现实。
虽然没有才能,但凭借一股浸在冷水里的蔫蔫的心火,都能面对刻意避开的人不那么支支吾吾了。
“纪念伏羲氏,什么都不用准备吗?”
她打破沉默问。
江承晦环顾四周,最终折下花瓶中一支开得正好的大岩桐。
没见过这么随性的,池岛怔了一瞬笑了,又忍住。
“去吗?”江承晦拿着花问她。
电梯门在池岛面前打开,里面的人走了出来,她尚存一丝理智。
平静下来想了想,这么好的人,今天过去,以后就见不到了。
“去吧。”池岛笑着偏开头。
结果楼顶只是楼顶,没有人在纪念伏羲氏,没有活动。
江承晦将重瓣大岩桐放在场地中央的平台上。
“哪有只供一枝花的,”池岛跟在后面吐槽,“这个位置也不好,花要立起来才对。”
往常她的强迫症就算出现,也会被按压回去。
今天大概得意忘形了。
江承晦好脾气地回道:“那太麻烦。”
“……”
池岛手缩在口袋里,没有多余的手给花换位置,于是作罢。
“纪念过了,我们走吧。”
江承晦:“不急。”
其实她一颗心高悬空中,是想多停留会儿的,怕江承晦有这个打算。
所以在听到江承晦逗留的时候很安心。
四平不大,从楼顶望下去,半座城市尽收眼底。
路灯暖橘色的光亮连绵不绝,像燃起的火焰,消失在黑夜尽头。
池岛认出住过的酒店那栋楼,撑在玻璃护栏前,指给江承晦。
“蓝色的灯带,倒数第三排,最右边那扇窗户。”
隔两条长街。
从龙会大酒店望去,能看到另一侧的跨河大桥。
江承晦望过去,没怎么找。
“灯亮着。”
“现在已经有人入住了。”池岛扭头看他。
这段时间晚上醒来很多次,梦里无比紊乱,她不明白自己在其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就像与江承晦交集不多,性格可以说是南辕北辙,却只会在他面前放松下来,换成别人难以做到。
江承晦又说太华路比十全路好看,池岛分不清哪条路是哪条路。
最后对比看出来,她不认同,和视角有关。
假如没有两头遮挡,十全路全部呈现眼前,一定也是灯火煌煌。
江承晦认真看了眼,保持观点,告知两边各是什么街道。
十全路到这里就结束,已经全部呈现眼前了。
他闲聊一般,举止悠闲自然,像身处僻静小巷中的咖啡馆。
之后又说起两人恰好都去过的城市,上次得知名字的书和电影。
池岛偶尔会产生想要取得好成绩,变得更优秀的念头,在和江承晦相处时。
多次遇到,她又想起那把伞。
至今留在身边,有种占为己有的负罪感。
几回措词,另起了话头,“谢谢你的伞——”
“真的谢我?”
江承晦站在夜色里,天暗下来楼顶都是沉沉的,他转过头,眼里有寻不到踪迹的倒影。
后面半句能不能还给你,忽然卡住。
池岛干巴巴点头,“对。”
“请我吃饭吧。”
不是才吃过,池岛差点问出。
餐厅里虽然离得近,但如同陌生人没有交流。
她不舍得提起,太破坏现在的气氛。
“我平时都是去小吃店,不会在这种很正式的地方。”
她先一步解释,怕对方不习惯。
江承晦微抬眼,全然不介意,“选你喜欢的。”
离开顶楼,路过搁置平台上的大岩桐。
池岛纠结去沙县小吃还是重庆小面,看到时下意识又重复一句。
“下次还是不要躺着放在这上面了,会被风吹走的。”
江先生被说动,把花插进方桌上的空杯里。
立起来了,池岛松一口气。
扭头江承晦就看见池岛找来几块小立牌,摆到杯子周围挡风。
不相关的事物,却格外在意。
池岛没能去吃成重庆小面,她算着零用钱出电梯。
酒店的管家早已侯在一旁,说厨师已经准备好了。
还是五楼的餐厅,位置临窗。
时隔不久池岛再次坐到这里,竟然生出不同的心境。
说是请客,实际像是点了个菜。
“下次真的让我来请你吃饭吧。”
她垂头吃到一半,没忍住开口。
脸上被辣得发热,还有些不好意思。
江承晦递来抽纸,手指搭着桌面轻轻叩动,不再说话。
不多时手机屏幕亮起,跳出一个人名。
池岛没想要看,也没有看清楚。
他说声“失陪”。
另一份面彻底凉透,也没回来。
池岛吃完自己这份,撑着下巴看了会夜景。
等到最后一桌客人用完餐就离开了。
从市区到机场,一个小时路程。
听到机场广播叫名字的尾音时,她刚过安检。
一路飞奔向电梯到登机口,上了回程的航班。
胃袋满是辣的烧灼感这时候被唤醒。
耳边嘈嘈切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