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3
我花五分钟卸了妆,省下五分钟草草洗了个澡。
本来没有这么仓促,但我实在不想在钟林云后面洗。
没有人想踩着血水洗澡,那太恐怖片了。
洗完澡我才发现问题,来的时候我只拎了个化妆包,睡衣毛巾什么的都放在房间里。
我思索片刻,放声大喊。
“钟林云,帮帮忙!毛巾,睡衣!谢谢你!”
雾气环绕的洗手间感官上非常封闭,但我相信钟林云一定听到了。
他警觉性很好,听力更是超群,经常干那种“老大摔杯为号,我等暴起跟上”的勾当。
果然,十几秒后,门被推开了,钟林云把衣服和毛巾递进来。
“谢谢。”我说。
他递完东西就出去了,声响都没给留一个。
我一边擦身子一边想,估计也是习惯了。
给丢三落四经常闯祸的我收拾场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钟林云是个大善人。
光说我住进他家里来这件事,认真来讲,就是他收容的我。
虽然说我每月有给房租。
但我听他小弟说,上次有人给出更高的价格,他也只干脆甩下一句“不租”,就把门带上了。
所以我住进来时,还是很胆战心惊的。
毕竟和一个满身纹身伤痕,就差把“我不好惹”写在脸上的社会人士同住,并不是什么太安全的选择。
可是我象牙塔出身,没租过房子,一时半会儿也租不到。离家出走断了后路,只能勉强找个避难所救急
后来住着住着住习惯了,也懒得搬走。
刚搬进来时,我疑神疑鬼,总觉得钟林云表现出来的沉闷性格很是有鬼。一度疑心他是不是伪装老实人,实则暗地策划,打算把我迷惑进来,然后为所欲为。
别误会,我没那种,天下四海皆是gay的奇葩思想。
也不是那种,“我就是万人迷,所有男人都对我心怀不轨”的自恋情结。
我害怕的是。
哪天一觉醒来,睡在冰块里,低头一看,腰间空空如也,肾脏没了。
一个肾六万。
我有两个肾,很是值钱,十二万呢。
我提心吊胆了好几日,睡觉都把门反锁,还拿把凳子煞有其是的堵在门口。
不过在围观过钟林云收债,一脚踹开人家上了三层锁的大门,我就懒得锁门了。
锁他干什么呢,吃力不讨好。
也就是人家一脚的事,我哼哧哼哧搬半天的,丢不丢人。
我就这么自暴自弃的敞开门睡了一个月。
也幸亏钟林云人穷志不短,卖身卖肾的活儿一概不沾,我才得以捡回一条小命。
我穿好衣服出去,顺口和钟林云说一句,有什么需要叫我。
你说这人和人果真不同,他如果说这话,估摸着就像是大佬边上的打手,帅气且可靠。
换到我这,就显得奇怪了、暧昧了,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尘气息。
这话语转了几个弯,变太歧义了,钟林云不得已多看我两眼。
用那种警告我不许扒他内裤的表情。
我心里没鬼,无辜的看回去。
瞪什么啊,我这不是好心怕你晕倒在浴室里没人管吗。
钟林云进去后,我在房间玩了一会儿手机,想了想,抱着手机蹲到洗手间门口了。
以钟林云那种暴毙了都不吱一声的性格,想让他喊我,比想让哑巴开口都难。
我本来无意多管闲事,可是他今天那伤确实离谱,换到我身上估计就要进手术室或者太平间的程度。
我作为一位受过正统教育的祖国花朵,大发善心一下。为了防止意外,还是蹲守着靠谱。
你看我这房客当的,和救生员一样,真不省心。
我漫无目的的刷着朋友圈,打算一听到里面有摔倒的声音,就冲进去救人。
事实证明钟林云的身体素质还是惊人,水声起水声停,他安然无恙的走出来。
门开一半,卡住了。
准确说是我挡住了。
他探出头来。
他头发全湿,脸上也被热水熏出一点血色,看起来像个青少年,不像墓地里爬出来的僵尸了。
“你怎么在这?”他低头问。
“担心你。”我起身,拍拍屁股。
他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只能愣一下,手指茫然的碾两下,说:“就算这样我也不能减你房租。”
他声音干巴巴的,动作也透着一种奇怪的尴尬。
我福至心灵,知道是这位不善言辞只擅动手的朋友受到关心,受宠若惊了。
“我知道,我不差钱。”我散漫的挥挥手,“我烧了水,在厨房那,你要喝自己去倒,喝不完就倒掉吧,别放过夜了,晚安。”
“晚安。”他呆愣愣的回我。
不说别的废话,我回了房。
圈里的姐妹曾经听闻我会和我的同居对象互道晚安,大惊失色。
“你这么饥不择食的吗?”他惊讶的捂住嘴,粉色闪钻美甲格外显眼,“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这刚住下,就和人乱搞男男关系了。”
我对他只装得下恋爱的小脑瓜很是无语,没好气的反驳。
“道声晚安而已,想哪去了。”
“正常合租关系哪里会互道晚安啊……”姐妹不服,“何况你同居对象是猛男诶,凶巴巴的,感觉不会做这种有仪式感的温馨事……”
他不知道,这就是钟林云的特性之一。
说来惭愧,这个特性还是我手把手培养起来的。
我和钟林云,在合租关系开始的七八年前,还有一段久远的同学经历。
或也可说是,竹马经历?
那时候的钟林云个子还没抽条,脸上还有些婴儿肥,混杂着打架的伤口,看起来不凶,反倒是像被人欺负的小可怜。
他人比较内敛,甚至有些黏人。
他很喜欢和我待在一起,虽然他不说,但是我知道,他就是很喜欢和我待在一起。
因为我是他唯一的朋友。
但是钟林云作为一个朋友,是很不合格的。你和他交流,像是往死水坛里扔石块,一点回应都没有。
我给他讲了很多小孩子的奇思妙想,他就埋头走路,一声不吭。
最后我不满了。
“你怎么这样呀。”我说,“和你说话好没意思。”
“啊。”他眨巴着眼,看起来很呆。
“你要回应啊,要回应。”我戳戳他的脸。
他想了想,好像很困惑,“怎么回应。”
我也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每天早上见面,就要互相说早安,下午分别时,也要说再见。”
说完,我看着他:“早安。”
他又眨巴了下眼:“可是现在是中午。”
我生气了:“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他见我不开心了,只能开口:“早安。”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钟林云都被我逼迫着,鹦鹉学舌的说了很多问候语。
他开始还有些抗拒,后来便从善如流。
什么早安午安凌晨安,你好谢谢我爱你。
说了个遍。
哦,我爱你没有。
“我爱你。”小时候的我对他说,“当我对你说我爱你的时候,你也要对我说。“
“我……“他脸憋得通红,最后还是说不出口。
“这个不行……这个……是、是结婚的时候说的。”
我诧异。
“隔壁家姐姐会对哥哥说,王老师会对李老师说,我妈妈会对我说,怎么就是结婚时说的。”
“不是……不一样……”小小的钟林云耳朵都急红了,他结结巴巴的说,“总之我不说。”
我躺在床上,回忆着校钟林云笑笑的个子,通红的脸。不由得笑出声。
当年的钟林云,真的是好逗又纯情。
我不大记得他最后有没有被不懂事的我哄骗着说“我爱你”,只记得我当年真是个熊孩子,脾气上来怎么都挡不住,围着他喋喋不休重复那三个字,把人心理素质极其低下的小孩说的害羞的爆炸,抱着书包一溜烟跑了,丝毫没有前两天以一敌四,把来找事的初中生揍得遍地找牙的威风。
我翻了个身,感慨了下时光的无情,以及人的善变。
当年可爱的小孩如今居然长成了这么一番模样,就钟林云现在这个玄冥二老的面相,要是出现在幼年的我面前,一句话都不用讲,就能把我吓得坐地大哭。
当然,如今的我也和当年有所不同。
小时候看到掀起吊带,露出肚皮走路的男人就皱眉溜边走,觉得他们耍流氓的我。
两个月前敲开出租屋的门,见到裸着上半身,一脸凶相,和小时候判若两人的钟林云时。
一种思绪压过害怕,先一步冲上头顶。
我的视线越过他紫青的暗伤,纵横的疤痕,停留在清晰分明的腹肌线条上。
在害怕之前,我的色欲翩翩起舞,发出感慨。
淦,真辣!
钟林云大概也察觉到我视线的炽热,和心脏的不轨。
他伸手遮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都是男人,没什么好遮的,便把手放了下来。
“什么事?”他面色不虞的问。
都说鸟为食亡,人为色死。
我被那漂亮的肌肉线条迷花了眼,冲昏了脑,一句排练了数十遍的“我听朋友建议来租房”忘了个干净,搜刮半天,只记得“卖房”,再转换一下……
“那什么……“我昏头昏脑的说,”我听我朋友说,这里有人卖身。“
忆起尴尬的过往,我翻个身,捂住脸。
即使闭上眼,我也能回忆起钟林云当时那种白了又青、青了又绿的难看脸色。
他纵横江湖几年,遇到过动刀的、遇到过打劫的、遇到过羞辱的。
性骚扰的,确实是第一回 。
被非礼的钟林云毫无经验,只能狠狠瞪我一眼,扔下一句“滚”,重重把门关上了。
我为我的色欲滔天付出了代价——
又敲了两个小时的门,才把惹恼的人重新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