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头4
那咬牙切齿的语气让虞隙在心里猜测,是不是她再说下去,就能见到他拍桌子了。
虞隙不想收敛,叼了片面包歪歪斜斜坐下,继续点火。
“怎么,我也要像虞陟那样,报个畜牧专业读完出来才能去给你打工?”
虞正源的腮帮子肉眼可见地收紧了一分:“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杆递得好,虞隙接过来就顺着爬:“洋沙湖不是新开了个猪场吗,让我去呗,我看挺合适的。”
结果可想而知,这把火算是被拱炸了,虞正源也不顾一直默默吃早饭的那对母子了,拍着桌子指着虞隙的鼻子把她骂了出去。
不过这会接到这通电话,虞隙就知道——她爸不出她预料地,让步了。
从一开始她就晓得,只要她提出来要求,最终一定会得到许可——在吵完架或者单方面挨过骂之后。
只是他们父女俩的这种沟通方式,真是伤肝又费神。
虞隙嗤之以鼻完了,也晓得得了便宜,该回去卖一卖乖了。
她心情好了不少,也没了跟景陆沉继续在这语言拔河的心思,收起手机歪着头问他:“我要回家了,你走不走?”
正常情况下,吵架吵到一半被打断,沉郁气氛怎么都会消散几分吧。
可虞隙递出转移话题的橄榄枝,却眼见景陆沉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额头都快皱出静态纹来。
“不是,你也该回学校了吧?我开车了,你可以跟我一起走。”
虞隙有点担心他真打算杵在这儿跟她继续掰扯,又补了一句,“你要是还有什么话,可以路上再骂。”
说着就去推他,“走啦走啦,我真得回去见我爸,感谢他给我工作,快点快点。”
景陆沉第一次见到变脸这么快的人,上一秒还冷漠无情地甩人,几句话的功夫就又转了风向。
她现在的举动究竟是在转移话题还是气顺了在哄人,他很难判断。
只能拐去厨房,将垃圾袋拎出来打上结,这才跟着她出来。
原本他还想问问,就这么走了,流理台上那些东西怎么处理。却发现虞隙压根没把身后这些琐碎放在心上,已经满不在乎地下楼开车去了。
像是谁先开口谁就要负责战后重建一样,眼看着下了山,车子开进了城,两个人仍然安坐如山,没有人开口打破僵局。
只是景陆沉大概没有虞隙那样,在等红灯时还能抽空看看指甲抖抖腿的心情。
终于他撇过头去,妥协地松开酸胀的牙关,问她:“什么时候去,定了吗?”
虞隙闻言,收回欣赏够了的爪子,老实握好方向盘,“大概就这两天能确定吧。或者等我跟我爸聊完。”
“那你......一会跟虞叔叔好好聊。”
关于景陆沉管她爸叫“虞叔叔”这件事,虞隙真的很想吐槽!一般跟朋友聊天,不都直接说“你爸妈”“我爸妈”就完事了吗!
也就景陆沉这号人,典型的别人家知书懂礼守规矩的乖孩子,明明都不认识她爸,还一口一个叔叔地叫得可欢。
临下车前,别人家的孩子又还补了一句:“我还是坚持那个意见,去工作不等于必须分手。但......总之我等你答复。”
外头的天色还是阴沉沉的,一点要放晴的意思也没有。
然而小男生无辜的坚持比这难看的天气还要讨厌,连驳斥都叫人下不去嘴。
虞隙只能含糊地“唔”了一嘴勉强当作回应,然后在他下车后,一边大踩油门一边恶狠狠地抱怨:
“这鬼天气,入个冬就至于这么阴!”
——小男生骂不得,然而老头子她显然也怼不过。
只能对天泄愤的虞隙端着商业假笑钻进了虞正源的办公室。
虞老板绝对也是料到了她要来,劈头盖脸扔给她一堆文件:
“洋沙湖的资料,什么时候看完了什么时候打包滚过去。”
虞隙就这么抱着满怀的文件袋点头哈腰。
虞正源没好气地补了一句:“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一周回来做一次直接汇报!”
“特殊情况?什么样的算特殊情况?”虞隙这会儿嘴比脑子快,想也不想就直接问了。
果然换来虞正源深深一记眼刀:“我得提醒你,猪场的事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虞隙被他精光四射的眼里满满当当的鄙视淋了个浇头,当即就不乐意了。
“那你再给我配个助理吧,我要你的人,靠得住一点的。”
这回虞正源没点头,可也没发火,只不置可否地扬手将她打发走了。
塑料材质的文件袋装得鼓鼓囊囊的时候,棱条边角比空的要更硌手些。
虞隙抱个满怀,连腰都几乎直不起来,就这么佝偻着挪下了地下停车场。
正值工作日的上班时间,地库里除了一点儿也不亮堂的日光灯管,就只剩下虞隙自己的脚步声。
平时走出虎虎生风、一日千里气势的高跟鞋,今日却只剩下拖泥带水、鸭行鹅步。
好不容易到了自己的白色小跑跟前,虞隙干脆撒了手,管他什么资料文件,一股脑扔到地上,先找车钥匙解锁要紧。
偏这时手机又响了,简直烦得要命!虞隙恶狠狠地想。
然而这位上赶着烦中添乱的不是别人,正是景陆沉。
“你都不用上课的吗?刚回学校才几分钟就有空给我打电话!”
“......”
无辜大学生被扑面而来的焦躁震住,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先回宿舍换了身衣服,待会就去上课了。”
......
如果声音也有水头,那么电话那头大概算是顺着电流塞了一团老坑玻璃种过来。
虞隙有理由怀疑,景陆沉这死小孩对自己的嗓音心里十分有数。
所以打算靠说乖乖的话来给她降温。
甚至下蛊。
她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对他产生这种怀疑了。
明明是灯红酒绿,音浪翻天的地方;
明明是薄酒上头,心旌沸反的状态;
却被他一句话,把整口浊气统统打散。
景陆沉平常对这种场合基本是敬谢不敏的,这次会出现是舍友生日,他原本打算将礼物送出手就回去,却在见到舍友前就被虞隙拦在了半道上。
虞隙今天其实来晚了。
黎梓恬她们一早就在群里喊着催着了,她其实也早画好妆换好衣服了。
可偏就是赶在出门前,还同她爸爸大吵了一架,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让她坐在酒吧里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都散发着一股阴郁又烦躁的气息。
“你爸也是够有个性的,大半夜还有这个闲情逸致跟你吵架。”
室内只有涌动的人潮和暧昧的气氛,根本没有风需要伸手去挡,黎梓恬只需将烟叼在唇间,娴熟随意地单手点火。
而唇间夹烟这种低难度动作根本不影响她继续说话,“还能完胜你。”
“那是我懒得跟他吵,让他赢。”
虞隙看她那副吊儿郎当、闲适惬意的样子就觉得扎眼,劈手夺过她的烟自己吸了两口,又觉得没意思,再塞回黎梓恬手里。
头顶的灯球越发迷离闪烁,在女生单薄的脊背上,跳跃着、摩挲着。
她红着一双眼,死死地瞪着桌面上那个随着灯光一起忽明忽暗的玻璃酒杯。
左耳听到的是场内的重低音鼓点,右耳萦绕的却是出门前遭到的斥骂。
这两种声音像合成了一道咒,箍得虞隙喘不过气。
她抬起头环顾四周,想起身找个去处缓一缓,却在入口处捕捉到一道视线。
那人个头挺高,一双深邃又清澈的眼睛半掩在帽檐之下,光却溢出来。
同她视线相撞后,分明在她脸上楞住半秒,才依依不舍地挪开,堪堪做出一副也在环顾找人的架势。
?
虞隙自觉了然,也深深地,看他一眼。
而后收回眼神,转过身往更深处走去。
果然不出十来步,身后就有脚步声。
虞隙没有回头确认,而是根据光影的高度判断,到底是不是刚才那人跟在身后。
她坏笑着停下,仍不回头,“小弟弟,跟着姐姐做什么?”
话尾是有意往上挑的,听起来会恣意又勾人,她非常清楚该是怎样的效果。
那人开口说话,嗓音从比她想象中要高的位置传来。
一听就是一不抽烟、二不喝酒,变声期也平稳度过了的一把好嗓子。
像清润的玉壶,又像盘曲的水流。
叫她冷静,又躁动;
也叫她清醒,复又上头。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噢,他说——
“抱歉,借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