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残酷28
/> 碑上写着林静词女士之墓,落款,喻卫华、喻明泽。“泽泽,你来看你妈妈了。”喻卫华鬓角有了白霜,眼角的血丝、眼下的青黑和满面的疲惫,昭示着这个男人的痛苦。
他的腰不挺了、肩膀也垮了,衣服也皱巴巴的,似乎有什么承受不住的东西压迫着他,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从他的嗓子里,争先恐后的吐出来。
喻明泽没有动,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着,过了不知多久,“爸爸,去医院看看吧。”
喻卫华惊讶的扭头,力度仿佛会扭断脖子,“阿泽,你愿意跟爸爸说话了爸爸”喻卫华停住了,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妻子的墓前,他有资格说什么呢
“妈妈,我原谅他了,你也没怪他是不是前世怨恨了他一辈子,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我俩才互相放下。我们都没有做错什么时局如此、无可奈何。作恶的那些人有一天也会得到惩罚的。妈妈,这次我会好好活着的。”喻明泽心里默默地对母亲诉说,不去说那些曾经的悲痛折磨。
“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魂灵”喻明泽低语出这句话,这是山海经里鲁迅对离世长妈妈的祈祷祝福。
林静词生前很喜欢这一句,她说,“这大概是鲁迅先生作品里,最迷信、最温柔的一句话了吧。这让人期盼真的有神明,能让逝去的灵魂得到安宁。”
喻明泽当时不大懂,如今也迷信的祈祷,真有仁厚的神明,安抚痛苦逝去的灵魂。
千里之外的青石县,秋收的喜悦刚刚过去,村干部又吆喝着去开大会,观摩学习先进。
林家人只有二哥去会场转一圈,然后再晃悠回来。除了那些内心卑劣、麻木,以他人的痛苦取乐的人。没人会觉得这所谓的学习大会,是令人开心的事情。
“队长,俺家自留地麦子还没种呢俺就不去了。”
“我家得领点麦秸杆子,重新把院墙弄起来,俺家也回了。”
“我家娃娃要吃奶,不去了哈。”
林三伯眼皮子一抬,瞅着稀稀拉拉的一片人,甩甩袖子往前走了,爱去不去。
谁他妈稀罕开这会,能升官还是咋的官吗确实能升,只要你够狠、够毒、不要良心,揭发几个反动派出来,你就露脸了,有机会升官了。县里革委会这种人,不就有一大帮子。
丧良心的玩意儿们,他林三自认不算十分清白,贪过村里的便宜,谋过私利。可从没想过害村里的乡亲们,没心肝儿的李树林,烂肠子的王八蛋
小河村没地主,就几个富农,早十来年地也被收走了。这运动开始村干部,逼的没法儿,不咸不淡的开了几次会。乡里干部不满意,说他们村革命不积极,非要小河村立个典型出来。
四队长李树林,告发了自己岳父,牛家牛老汉。说他是资本主义尾巴,以前养了三头牛,收归国有时还打过干部。乡里也不调查,就把牛老汉拉走了,天一场,李树林带头,还下手打骂。
小河村轰动了,牛家是村里数得上的穷人啊。三头牛那是因为,牛家没地、几代人都稀罕牛,稀罕的比命还重。
他家就靠家传下来的牛,给人耕地、拉货过活。牛被国家收走了,牛老汉差点没哭死,是跟干部动手了。搁谁谁不动火啊,命根子被挖了啊
李树林发达了,沾着岳父的血爬高了。顺道跟生了两个女儿的媳妇,划清界限,离婚了。
牛老汉的女儿,一根绳子吊死在李家正屋房梁上,扔下两个女儿,自个儿干脆的走了。
林月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惊恐的。这些人他都见过的,牛老海、李队长、那两个小姑娘、死了的李家媳妇,不,是牛家女儿。那么鲜活,那么真实。
这个残酷的年代,终于向林月生露出了,鲜血淋漓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