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胸膛的伤口发作,……157
“求陛下宽恕她和孩子!”弦月匍匐在皇帝足下,磕头哀求,“只惩罚奴一人。”
萧叙起身,在木塌前来回走动,恍若困兽一般挣扎着纠结着。
“她离开这几年,朕一直都在派人找她。朕想过她隐姓埋名,结婚生子。朕很喜欢贤妃,所以无论是何种情况,都不会伤她,只会杀了她的丈夫。”
弦月仰起头,他仿佛是深山空谷之中的白色神鹿,一直都是无欲无求,不惧生死。
“你是朕十分欣赏的琴师,朕当然也不会杀你。争流也会还到你手里。”踱步间,皇帝已经想好了如何惩罚他。
“朕放过她,也放过你的孩子,只是,你要一生留在皇城,而她回她的洛阳,永远都不能踏入皇城半步。”
这已经是最宽容的惩罚,弦月闻之,重重地向皇帝磕头,“奴领罚”
他没有要任何人都命,这看似不重的惩罚,将在年岁叠加之后,生生地凌迟人心。
古语有云: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做了如此决定,萧叙派司律出宫传话,命时语冰三日之内离开皇城,回去洛阳。
“那弦月呢?”时语冰急切问道。
“弦月公子将会留在皇城。”
“就只是这样?”时语冰不相信老狐狸会这么轻而易举放过他们。
“一生软禁在皇城,与琴为伴。”司律说得更明确,“奴才以为陛下已经开恩了,娘娘还是收拾行李尽早离开为好,否则真惹怒了陛下......”
弦月他立志云游四海,将他困在皇城,与杀了他无异。
“司律,你能否回去请示陛下,我愿意留在皇城,求他放弦月和孩子回洛阳。我宁愿代替弦月被关在刑部大牢里!”
司律不置可否,他注视时语冰,“奴才以为,陛下正盛怒,娘娘越为弦月公子求情,于他而言越是不利。陛下说过若娘娘三日之内不走,他便杀了弦月。娘娘不如顺从陛下,等过了几年,陛下怒气消了,自会放了弦月公子。”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司律比他们任何人都清醒,他的话自然也是最中肯的。
“还有一事,奴才曾问过张御医,他说那个孩子身上的寒症定是遗传。请问娘娘,他身上究竟有没有流着皇室的血液?”
这个说法耐人寻味,时语冰顿时毛骨悚然。
“没有,倘若他是皇子,我大可堂而皇之地带着他出现在陛下面前,可他不是。”
司律起身告辞,“请娘娘三日之内离开皇城。这已经是陛下最大的恩典。”
时语冰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皇帝如今相信年年是她和弦月的孩子,可是等他回过神来会不会再起疑心?
司律说得不错,以皇帝的性格,她越是求情,弦月的日子就越难过。老狐狸本就欣赏弦月,不会真要了他的命。
她在房中静坐了一夜,决定至少先将年年带回洛阳。次日清晨收拾行李,带着年年去码头,坐船回洛阳。
她要在皇帝回过神来之前离开!
“娘,爹爹真的没事了么?”
“他要先回金陵一趟,才能来洛阳与我们团聚。”
这几日气温骤降,郊外河边寒风瑟瑟。
“娘,我有点冷。”
“船马上就来了。”时语冰拿着行李,心中万分纠结。
“很冷。”年年又咕哝了声。
时语冰牵起年年都手,才发现他的手冷得像冰,脸色也不对。
想起自己昨日一直担心弦月,没有给年年煎药。难道寒症发作了?!
“娘——”年年突然靠到她身上,“我头晕”
时语冰立即抱起年年,他无力地伏到她肩上,再叫唤他,已经没有了回应。
码头附近没有医馆,送她的马车还没走远,时语冰立即折返皇城,去医馆找大夫。
大夫说没见过这病。
“这是寒症,大夫!”
“这么厉害的寒症,在下并未见过。”
接连找了三家医馆,都没有人能治,喝了药也无济于事,年年到了昏迷不醒的地步。
只能去宫里再找张御医医治。
天色渐晚,时语冰将年年放在医馆,自己独自在宫门前一直等,皇帝身边的几个内侍她都认识,司律和司理会轮值,她一定能等到其中一个出宫。
然而等天色完全暗下,宫门马上就要下钥,也不见任何一个从前熟悉的宫人。
一直到有一队身披铠甲,骑着马的侍卫从宫门口出来。
“司徒意!”
时语冰认出为首之人正是御前侍卫司徒意!
司徒意拉住缰绳,回眸看过去,险些从马上摔落下来。他这几年一直奉命找她,就在昨日,皇帝将他召回,他从司律那知道了来龙去脉。
“贤妃娘娘!”
司徒意时语冰说她急于求见皇帝,义不容辞折返皇宫,向皇帝禀告了此事。
“她怎么还没走?”萧叙正在用膳,张太医就在偏殿,“寒症死不了人,你派人送她回洛阳,朕不想看到她。”
皇帝身边的司律向司徒意使了眼色,叫他快离开。
司徒意跪在地上,“奴才不明白,为何找了五年的人,如今终于出现,陛下又不想看到她了。”
皇帝放下筷箸,“你去告诉她,皇宫不是她肆意进出之地,这次进了皇宫,想要出去,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时语冰一直等在宫门口,看着宫门下钥,她满心绝望。
终于等到司徒意再次出现,他将皇帝的话原原本本带给时语冰。
年年还在医馆昏迷不醒,她顾不了那么多,回去抱起年年就进了皇宫。
她被安置在从前的寝殿琴瑟殿。张御医过来施针,又喂了汤药,年年的病情才渐渐有所转好。
深夜她环顾四周,琴瑟殿里一切如故,富丽堂皇,一尘不染。
除了内室的梳妆台,几个妆奁匣子敞开着,里头装着的珠宝凌乱四散。记得当年紫宸殿大火,她逃出皇宫之前打开了这几只匣子,匆忙从中抓了些珠宝。
这寝殿里维持着她离开的模样,应该是皇帝的意思,安排她和年年住在琴瑟殿,也是皇帝的意思。
是他对她的讽刺。
脚步声自背后响起,时语冰猛然回转过身,见到来人,她慌忙屈膝跪到地上。
韦如是身着绛紫色华服,浓妆艳饰,神态比从前更加高傲。
“参见贵妃娘娘。”
“本宫听闻,有一个长得神似当年贤妃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进宫。”
韦如是的随从径直走向内室,时语冰见状起身,却被韦如是拉扯住,“果然是你,阴魂不散!”
年年被拖拽出来,宫人狠狠按着他跪到在韦如是面前。
韦如是倾身,仔细打量时年年,“长得跟陛下没一点儿相似之处。时语冰你好大的胆子,随意弄一个杂种进宫,装作有病的样子,以为陛下会信么?”
杂种?
“论起这等事,我远没有贵妃娘娘大胆!”一股怒火猛然升起,“我从未声称他是皇室血脉。他也并非杂种。他是我和弦月的孩子。”
“原来是两个琴伎的孩子。”韦如是轻蔑道,“那与杂种何异?”
“韦如是,你给我住口!”时语冰大声训斥道。被她护在身后的时年年眼神清澈,双手紧攥她袖子。
若他知道眼前如此咄咄逼人的女子是他的亲生母亲......时语冰不敢想像,她几乎立刻做了一个决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你敢以下犯上?来人,将她拖到院子里狠狠打!”
“不许欺负我娘!”时年年冲出来,用力推韦如是。他双臂软绵无力,不但没有伤到韦如是,反而被轻易甩开。
“把这母子俩送进刑部!”韦如是恼羞成怒,她何曾受过这等冒犯,对方还是个出生低贱的稚子。
韦如是身边的宫人已经认出这位贤妃,并不敢真的动手。
“她已经不是贤妃,不过是个贱民!”韦如是厉声道。
眼看宫人朝她靠近,时语冰牵起年年的手,刑部大牢阴冷潮湿,她绝对不会不让年年被关进那种地方。时语冰看了看左右,情急之下她当众喊道,“他身上流着皇室血脉,我看谁敢动手?!”
此话一出,在场的宫人面面相觑,皆不敢再动。
时语冰胸膛剧烈起伏,不论语气还是神态,都足以叫人信服。殿里已然鸦雀无声,韦如是的双眸充斥着怒意,望着年年,仿佛恨不得将生生他掐死。
“你可知道混淆皇室血统是死罪?!”韦如是咬牙切齿,一抬眸看见了门口的身影,“萧叙!”
下一瞬她越过时语冰,快步走向殿门口。
时语冰会转过身,心脏猛得一滞,萧叙身着月白色长袍,不知何时立在那处。
他一定听见了,因为他深究的眸光正在年年脸上打量着,又移到时语冰脸上,她心虚地别开连,逃离他的视线。
“萧叙,你不会相信这个女人所言吧?她不过是教坊里的琴伎!”
“她是弦月的妻子,那个孩子也必定是弦月的孩子。”萧叙冷冷开口,显然并没有被她一时情急时脱口而出的谎言而迷惑。
“你是贵妃,不要失了身份。”皇帝叮嘱韦如是道,大有叫她息事宁人的意思。
几个宫女忙上前一左一右扶着韦如是,像是怕她做出更荒谬的事情。
“弦月的孩子?”韦如是失神嘀咕道,同时缓缓转身,“那我的孩子,何时能回到我身边?”
突如其来的后半句话,瞬时令时语冰毛骨悚然,韦如是一直都在找她的孩子么?
年年就在她眼前。
幸而韦如是没有再停留,由宫人搀扶着离开了琴瑟殿。
“跟朕出来”萧叙瞥了时语冰一眼,幽幽命令道。
时语冰叫年年自己去休息,自己则跟着皇帝去了廊下。
月色如银水般洒落在琴瑟殿的院子里。
“我方才不过是、不过是想吓唬那些宫人!”时语冰自己先开口解释。
她心虚地垂下眼眸。
“拿皇室血脉吓唬人?这么多年未见,你的胆量更胜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