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50
应长乐拍开曲楚的手,睁大眼睛瞪他,用软乎乎的海豹团子不疼不痒的砸向他。
曲楚懒散地站着没动,相反很享受,他微眯着眼垂眸看。大小姐少有撒娇撒痴的时刻,小孩子就应该肆意妄为才对。
“你可以那样觉得。”应长乐砸了几下就收手,重新把玩偶抱回怀里,下巴陷在柔软里,闷闷不乐地讲。
曲楚揉她脑袋,哄道,“所以事实是?”
应长乐锁紧眉头,轻声问,“为什么不打给我?”
既然有需要的话,为什么不会打给我?
“”曲楚手上的动作一滞,忽开始反思自己的过错,他原本是随口逗孩子玩,更没想到应长乐的生气点在于自己没有联系她。
得意忘形后忽略了自己面前的站的并不是普通小孩子,而是应长乐。
假如父母不靠谱,孩子就会被迫早慧,因为没能拿到卖萌撒娇就可以蒙混过关的好牌,所以会日复一日的修炼自己。将分寸拿捏到最得当,把人情世故读通透。
“借我用一下。”曲楚轻缓的从应长乐旁边装玩偶的购物车里拿出个团子,照着自己的脸猛砸,边砸边哄,“是哥哥错了,我骗你的,以后不会了,别生气了,你就只要这一种团子吗?别的都不喜欢?”
应长乐微不可查地叹气,没再理会曲楚。
她转回去,投币开始继续抓娃娃机里仅剩的三只海豹团。
没有在生气,毕竟是真的发生的话,尴尬的是曲楚,她不想曲楚尴尬。
只是感到不快,连曲楚都会骗自己玩。
这个念头浮现的快,消失的更快,在抓夹把团子扔到掉落口的须臾间被打破。
曲楚迅速弯腰去给她捡出来,应长乐的余光里扫见他的突兀后脊骨,顶着白衬衫,有清晰的凸痕。
他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已经为我做了这样多的事情,我还在多贪些什么呢?人不可以贪得无厌,会连已有都失去。
他们没有任何交流,曲楚拉了两个高脚凳,分给她,她就顺势坐下,一个娃娃机抓空,就换另一个。
玻璃罩上映出冷艳的少女和坐姿端正的英俊青年。
应长乐很安静,绕在他们之间的声音只有按键和掉落时的愉快系统提示音。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处在刚开始发育的阶段,哪怕不带任何稚气,身材也是掩不住的。腕骨纤细的好像微微用力就会被折断,腰只需要半个怀抱就能扣死。
曲楚一寸寸的打量小姑娘,睫毛长而浓密,轻颤时在眼睑下打出小片的阴影,桃花眼内勾外翘,瞳仁漆黑,巴掌脸没有半分婴儿肥,五官开阔,骨相凌厉,带着手链的左手在控操作杆,右手正随时准备拍下去。
应长乐对清空娃娃机执念深重,暂无暇顾它。
直到最后的团子被曲楚捏到手里,她才瞥过来,没有讲话,只是拉着自己的高脚凳,换到了旁边有玩偶的娃娃机前又坐下。
不小的购物车被一模一样的玩偶堆满,有过路人忍不住窥过来探究二三。
曲楚侧身,直接挡住了那人的视线。
“我奇怪?”应长乐终于开嗓,带着点儿懒散的倦意。
曲楚摇摇头,眉目含笑回,“不奇怪啊,值得骄傲,凭本事抓得娃娃,算什么奇怪?而且退一万步说,这地方是我家开的,我的大小姐乐意怎么样就怎么样,谁有意见可以憋着。”
应长乐没再搭腔,继续着她的抓娃娃大业,曲楚又给她推了辆购物车,并喊工作人员过来补娃娃机库存。
她就那么趋紧机械性地操控抓夹起落,遇到换了新娃娃的机器则会用曲楚换来的笔和本算新的受力分析图,平静恬淡。
曲楚不再话唠,就陪着她一只又一只的抓,视线总是随着她的动作,也不嫌烦躁。
夏秋相交的季节,白昼开始缩短。
日暮途穷,大厅里的灯变得更亮,应长乐收手,晃动着腕骨放松,回头看了看四个购物车的战利品,淡然解释道,“我会把它们捐掉,不带走,你有喜欢的吗?留下就好。”
“”曲楚挑眉,神色复杂的看她,“捐了?”
应长乐颔首,算作肯定。
游乐场购物区直接提供打包快递的服务,应长乐轻车熟路地去服务台喊了工作人员带箱子来打包。
她百度出某个孤儿院地址,埋头填写快递单据。
曲楚在侧把这一切收入眼底,仰头吁气,抱起只海豹团子,“这个可以送哥哥吗?”
“嗯。”玩偶体积不小,快递单要写小半打,应长乐头都不抬的哼了下,反正曲楚要哪个都好,她都会同意的。
以前应长乐也是这样抓娃娃,靠物理计算一次性抓很多,但都不会带走,随机抽取一家孤儿院邮寄,只享受抓取时的过程,不想拥有战利品。
这些年里家庭给予她的都是结果导向。
母亲陆莺因为所谓不伦不类爱情和坚持“人生圆满”而生下她,甚至懒得欺骗,年幼时应长乐问母亲“你为什么要生我”的时候。
陆莺就无比直白的答,“我觉得有个孩子蛮好的,而年轻生孩子恢复的快,生了你以后或许对我的音乐事业有帮助。”
而应行云更不必说,彻头彻尾的把她当绘画工具人。
外公陆蔺和哥哥姐姐们或许爱她,可大家到最后都会去看既定结果,学了一阵子数学后能达到什么样的水平,今后能否在竞赛中披襟斩棘、无往不利。
成年人都喜欢看结果,应长乐总有叛逆的想要过程的时候。
抓娃娃算是她发泄某种途径之一,报复性的浪费时间,做从大人角度看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对于她这一行为,陆蔺如是评价,“想捐东西你可以花钱买,而不是浪费时间和青春。”
上次抓娃娃还是应长乐13岁生日,距今九个月,只有在特定的节日,外公才会允许她这样做。
她第一次听这话的时候特别想问问外公,“我有什么清楚呢?是拉大提琴和练习马术,还是去刷竞赛题与跟外教练习口语呢?”
应长乐没能问出口,她抱歉说,“不会了。”
精英式的教育和哥哥姐姐们的优秀在无形中压下来,让应长乐时常感到惶恐不安。哪怕可以考到第一名、哪怕竞赛的辅导老师给她打保票说她天赋极好,以后拿金有望。
她依然不敢放松下来,所以才会在曲楚第一次登门陆宅时没头没脑的说出,“我今天没有上物理课。”
哪怕是这样悠长有人温柔陪伴的午后,应长乐也有所畏惧,会想要对自己荒废掉的时间做忏悔,并暗下决心,今晚要多刷两套题。
她羡慕曲楚身上的松弛感,朝气蓬勃的少年气夹杂着气定神闲的笃定和自信。
应长乐填好快递单,偏头即在曲楚栗色的眸里看到自己的身影,他单手搂着海豹团,微微弯腰,清冽问,“小长乐经常这样抓娃娃吗?”
“很少。”应长乐认真答,“没空。”
曲楚低笑,“以后就有了,哥哥很喜欢看你抓娃娃,你常抓给我哥哥看,好不好呀?”
工作人员在专心致志的套袋打包,没注意到这边“兄妹”俩的情况。
光落在潋滟的桃花眼里,似是明星闪烁,应长乐掐皱裙角,自嘲的确认,“真喜欢?”
曲楚舔后槽牙,祭出说敷衍却莫名有道理的口头禅,“真喜欢啊,别问为什么,我乐意不行吗?”
理所当然的自信。
应长乐低下头,慢吞吞地答,“那就抓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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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长的人眼里开学第一天异常重要,保姆阿姨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连咸口的点心都给应长乐烤了三种。
饭吃的安静,虽然阿姨做完就离开了,可她还是很给面子的每种都尝过。
饭后应长乐回屋刷题,顺手锁上了门,开始自闭。
曲楚端着盘果盘无可奈何的笑笑,毕竟不是真算命的,他弄不明白应长乐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到底有多少心思。
前一秒送你小发圈,后一秒就能变脸跑回屋里落锁。
不过住自己家本来就没那么多穷讲究,想要私人空间可以有,锁门不会受到批评,随她去。
总不能人家锁门写情书,自己站门口问情书内容吧?
曲楚跟门口晃了两圈,确定少女心没快到马上又开门,才戳了快西瓜扔嘴里,去沙发上坐下。
晚间新闻联播的内容无聊,他点开微信——朋友圈,把白日里应长乐给自己拍的照片设成朋友圈背景图,才去给她点赞。
顺便语气挑衅的回复容磊:[我家大小姐超乖超可爱的,微笑.jpg]
翘着脚瘫在沙发上,曲楚不由自主地望向那扇紧锁的屋门,他把带回来的海豹团子搓圆揉扁,对着玩偶小声的问,“明明那么可爱,为什么当酷妹啊?”
紧接着他的声音一沉,冷冰冰的自问自答,“我根本没得选,谁家小女孩不想撒娇做甜妹,眼眶稍红就有人过来哄呢?”
跟在医院天台偶遇之前,曲楚根本不知道有应长乐的存在一样。
富过三代的豪门想要瞒住点儿什么丑闻轶事,不算困难。
哪怕他跟陆莺相熟、哪怕现在应长乐住在他家,生活起居归他照料,曲楚都无法去评价她的童年,或者指责她的父母。
他没有立场。
曲楚生平首次尝到无能为力是什么滋味,舌尖发麻泛苦,吃再甜的水果都压不下去。
鬼使神差地捞起茶几上的笔记本,曲楚滑了两下,在搜索框上打应行云的名字。
按回车键前,曲楚先咬了只烟,他预估到会看到什么,得先适应片刻。
手机屏幕上,置顶的空白头像没有新发内容,上条还是自己的:[外面有果盘,随时出来吃。]
反倒是朋友圈多了个+1。
曲楚误以为是容磊跳脚,可点进去发现应该是谁背景点赞。
点过后就取消了,曲楚没能看到点赞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