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51
许轻想到那双带着老茧的大手,握着她的手也磨得她有些疼。
“你做这个干什么?”林音好奇地问。
许轻垂着眼,说:“送人。”
林音一脸看透的表情:“今天给你打电话的人?”
许轻冲她笑了笑,答案显而易见。
“那个男生一定很喜欢你。”林音再次看了看那些木头,很认真地说。
许轻诧异:“为什么?”
林音瞬间笑了,面膜纸在脸上皱成一团,让她看上去像一具腐化了千年的僵尸。
“赶紧睡吧,明天还有课。”林音结束了话题,揭了面膜躺在床上。
美术学院不比高中,在这儿没有寒暑假。这是许轻离家的第一年,它是一个全新的篇章,也是她踏上梦想的征途。
许轻睡得不是很安稳,也许因为认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清淡的月光爬上床头,许轻闭上眼睛,梦里面有桀骜不驯的少年。
5.
过年的时候许轻只有五天的假期,程瑶特地打电话来问许轻的归期。
“我明天上午还有课,订的是下午的火车,到家应该半夜了。”许轻边偏头夹着电话边往行李箱里装行李。
程瑶在电话那头哀号:“啊!我只有三天的假啊,我都不想回家了,太折腾了。”
许轻劝她:“你都离开家这么长时间了,阿姨和叔叔会想你的。”
“陈斗说来接我。”程瑶突然说。
许轻停了动作,带着几分警告轻声喊:“瑶瑶。”
“你放心。”程瑶安抚她,声音里有着成长的坚定,“我有分寸。”
“嗯,好。”许轻说。
冬季的天空大多是青灰色的色调,沉郁又浓重,给人微微的窒息感。窗外早已是一片肃杀之意,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晃,像目前对未来命运无法把控的他们。
林音回家很方便,于是她把许轻送到火车站,执意要把许轻送进站。
“才五天,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乖,我很快就回。”许轻笑着捏捏不开心的林音的脸颊。
这是她除了程瑶之外交的第一个同性朋友,她很珍惜。
林音故意恶心她:“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许轻笑着拍她:“外面冷,赶紧回家吧。”
林音拖着许轻的手,依依不舍:“到家给我来电话。”
相处时间虽不长,俩人感情却的确不错,但林音这样确实让许轻有点儿接受不来,就算程瑶也不会这样依恋。她不留痕迹地抽出手,开玩笑:“哎呀,要是我未来男朋友看到可要误会了。”
话是玩笑话,许轻也并非有其他意思,林音心里却如顽石下坠,一颗心沉到底。她努力控制嘴角的苦笑,扑上去拥住许轻,随即还是放开了许轻。
“快走吧,我进去了。”许轻提着自己的行李箱去检票,全然没有注意到此时林音脸上的黯然。
到清河镇的时候已是凌晨,寒风透过棉大衣是钻心地冷。月光清凉,四野空旷,站台上只有几盏悬挂的灯泡发出微暗的光亮。
许建国在站口等着她,高大的身影微微缩在一起,因为冷,两手团起来互塞进袖笼里。那身深蓝色的长款过膝外套,是他在院子里常年工作时穿着的,下摆已经有严重的磨损,可以看见里头白色的棉团。
许轻在一瞬间就抑制不住眼眶里汹涌的泪意,离家以后,头一次发现父亲好像老了。
许建国看见她,笑着迎过来,替她拉着箱子,嘴里全是关切的念叨,比如学得累不累、等下要多吃点补一补之类的。
许轻鼻子发酸,努力攥紧拳头控制情绪才没让眼泪决堤。
她在家的时间只有五天,大多数时候和家人在一起。这期间,和程瑶打了个照面,知道程瑶和陈斗已经约法三章,在毕业之前谁也不提感情的事。陈斗也是明白人,除了接送程瑶回家,偶尔简单的几个电话联系,也没再像以前一样没完没了地黏着腻着程瑶。
至于宋时,许轻没有联系他,她知道每年这个时候他都要去看宋奇。
她不想打扰他。
他们好像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迅速长大了,从肆意张扬的少年迈向成了熟稳重的青年,这一步,有的人走得艰辛,有的人走得痛苦,有的人走得茫然。
未来不会因为你想怎样就会变成怎样,把握在手里的,永远只是你能付出多少。
返校的前一天,许轻犹豫了很久还是给宋时打了一个电话,虽然不能见面,但是听一听声音也好。
让许轻没想到的是,电话那边竟然是一个陌生的女生声音。
“喂。”
许轻心下一凉,竟忘记了说话。
女生温柔而主动地说:“阿时出去了,忘记带手机。你告诉我你是谁,等他回来我会转告的。”
许轻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我打错电话了。真的不用了。”她慌乱地直接挂了电话。
一颗心如沉大海。
她曾想过,如果宋时身边出现了别的女生,她要如何去面对。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也想过一万种应对方式,但是在此刻,她终于知道,那些都是幻想。这一通电话来得猝不及防,生生切断了她最后一点希冀的火苗。
她面对宋时,始终缺了一点勇气。
再次回到学校,许轻上课总是心不在焉的,林音问过她几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都摇摇头闭口不谈。
有什么好说的呢?没有一起开始,只能她自己结束。
宋时陪宋奇过完年后回到清河镇,与他同行的是徐婧。
应了宋峰的邀请,徐婧一家今年是在清河镇过的年。因为宋时执意要去陪宋奇,还和宋峰吵了起来。徐婧在初三那天来到邻省找到宋时,也就是同一时间她替宋时接了许轻的电话,她信以为真地认为是对方打错了,所以也没有跟宋时提起电话的事。
宋时回到清河镇第一件事就是给许轻打电话,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提前几天回来,却还是和提早返校的许轻擦肩而过。
接到宋时电话的时候,许轻正在画一幅新的水彩画。
“你在哪儿呢?”不知道是在赶路还是在做什么,宋时的声音带着微喘。
“在学校。”许轻答,捏着画笔的指尖用了点力。
“怎么没打电话给我?”宋时问。
许轻垂眸,回:“那两天太忙了,我爸去接的我,后来……后来我就忘记了。”
她特意用轻松的语气说:“反正我的假期也就五天,少得可怜。”
宋时不疑有他,笑了笑:“那好。你什么时候回来上课?”
高考前两个月,艺考生都要回校上文化课,许轻踌躇了一下说:“我和家里人商量过了,不回去上课了,文化课我自己可以复习。”
电话那边静默了很久,若不是听筒里还有隐约的喘息声,许轻都以为宋时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她在这头也沉默着。这个决定她想了很久才做下,自从上次给宋时打电话被一个女生接到后,她的情绪就一直不稳定。她和程瑶通过电话说了此事,程瑶又在陈斗那儿旁敲侧击知道了那个女生的事。
女生叫徐婧,和宋时是青梅竹马,老家是清河镇的,后来由于父亲工作迁移去了外地读书。如今即将高考,所有考生必须回自己的生源地考试,徐婧这才在高三下半学期又转回清河高中。
宋时的父亲和徐婧的父亲关系很好,如今徐婧重回清河镇读书,暂住在宋家。
如果不是很亲密的关系,宋时是断不会让别人接自己电话的,这一点,许轻还是敢肯定的。何况宋时生日时,那个给他邮寄手表的就是徐婧。
她想,她一直小心紧盯的机会,这一次,真的消失了。
“宋时,我要上课了。”许轻开口,语气疲累,“以后再说吧。”
这个以后,没人知道是多久。
“好。”宋时声音喑哑,在感觉许轻要挂断电话的时候,他赶紧补充,“记得联系我。”
许轻按下挂断键的同时,有一滴泪悄悄地顺着脸庞落下,滴入衣角,消失不见。
她从没有如此强烈的不安全感,那个未曾谋面的女生的存在于她而言犹如一座高山一片汪洋,她没有勇气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去攀登去游弋。宋时从未给过她坚定的信念,她也不知道自己平时接收到的是不是只是自己的错误认知。
她没有勇气再主动联系他,也没有勇气再去打听与他有关的一切,只要想想,心里都疼。
春去秋来,许轻全力以赴地一心在高考上,程瑶曾受托联系过她问她为什么不接宋时的电话,她也只是淡淡地回“没时间”。渐渐地,宋时也不再打电话来,程瑶也极少在她面前说起他。
高考在平静中结束,许轻接到省大设计学院的录取通知的当天,带着做好的手工吉他去了一趟蒋晨的吉他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