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现在只是一只鬼。4
可他不服!这场婚姻本就是他被人设计逼迫着完成的,成了婚的是一个被称为陆六爷的傀儡,不是他这个人,凭什么要他来受这报应!
他愈想愈烦躁,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很担心月巧的情况,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在他死后是不是不知所措,是不是因为伤心坏了身体,她本来身体就不好。
他是因为保护她死去的,所以他更怕陆家人会因此刁难她。
想到这里,陆廷理又尝试着向院外飘去,不出所料又被拽了回来,他换个方向又试了一次,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一次又一次,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牵绊牢牢地维系在他和叶从容之间,就算是他死了,也要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他转过身冷冷地看着正睡得安稳的叶从容,他承认自己有些迁怒于她,他偏偏不信命运给予的这份孽缘。
而睡梦中的叶从容这时不知梦到了什么,她的手下意识地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不久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叶从容被声音惊醒,正想起身,蓝竹这时走到门口打开了院门。
是老夫人房里的大丫欢彩荷,她提着一盏白色灯笼,面无表情地看向蓝竹身后的叶从容:“六夫人,老夫人请你过去。”
蓝竹看她来者不善,忍不住打听道:“彩荷姐姐,这么晚了,老夫人找我们小姐有什么事啊?”
“啪!”话音刚落,蓝竹就被彩荷狠狠打了一巴掌。
蓝竹痛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脸:“你干什么?”
彩荷阴沉着一张脸:“这是警告你,主子的事你不该问的就少问。”
叶从容这时匆匆走了过来,她拉下蓝竹捂着脸的手,就见她的半边脸颊已经有些红肿。
蓝竹从小就跟在她身边,叶从容早就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自己从不舍得动她一个手指头,如今却被人打伤了脸,她罕见地动了怒,冷冷地看向彩荷:“我看你这是把自己当成主子了吧?”
彩荷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叶从容会因为一个侍女驳她的面子,她沉下脸来:“希望六夫人慎言。”
“这都管到我头上来了”,叶从容冷笑一声:“还说不拿自己当主子?”
彩荷低下头掩饰住自己阴沉的表情,她并不认错,继续说道:“是蓝竹没有规矩在先,我只是替您管教她,六夫人,老夫人还在等您,请您跟我走吧。”
这是拿老夫人来压她了。
叶从容知道彩荷是老夫人眼前的红人,在陆府的影响力比她这个所谓的六夫人都大,自是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沉沉地看了彩荷一会,终是笑了:“那就劳烦彩荷姑娘前面带路了。”
彩荷以为叶从容这是怕了,她暗自得意,转过身就走。
叶从容不紧不慢地迈开步子,蓝竹正想跟上去,就被叶从容一个手势制止了,叶从容连头都没回,蓝竹也不敢言语,只能犹豫地看着她消失在拐角。
蓝竹心神不宁地关上院门,一转头却被一个人影吓了一跳:“是谁?”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春兰,她松了口气,生气地说道:“你不出声站在那里干什么?”
春兰靠在墙上幸灾乐祸地看着她:“看你被扇巴掌啊!”
蓝竹气得脸都红了:“你!”
春兰得意洋洋地说道:“打你还是轻的,你还是担心担心你的六夫人吧,老夫人从没这么晚叫人过去,定是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说不准明日就被休了。”
“你胡说!”蓝竹冲过去狠狠地扇了春兰一巴掌。
“你敢打我?”春兰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真的敢动手。
“有什么不敢的?”蓝竹恶狠狠地看着她:“你再敢说一句小姐不是,我就撕烂你的嘴!”
对于蓝竹来说,怎么骂她都行,但绝对不能说她家小姐一句不是。
春兰反应过来,动手撕扯起她的头发:“看我先把你的嘴撕烂!”
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互不相让,蓝竹一边揪她的头发一边大喊道:“我倒要去问问彩荷姑娘,背后说主子的不是到底符不符合你们陆府的规矩。”
春兰听了这话到底是怂了,凶狠地瞪了她一眼,松开手灰头土脸地回了房间。
蓝竹喘着粗气,边整理衣服边忍不住担心起叶从容。
叶从容正悠哉悠哉地跟在彩荷身后,不一会就被甩了一大截。
叶从容的院子本就偏远,也不知是不是针对她,整个陆府只有她院子前的这条小陆没有灯笼照明。
“彩荷姑娘”,叶从容被吓到了似地大喊道:“你等等我啊,这黑灯瞎火的我什么都看不见啊,我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彩荷无奈地停下脚步,用灯笼照亮后方的路。
叶从容终于跟了上来,彩荷冷冰冰地提醒道:“六夫人,麻烦您走快点,别让老夫人等急了。”
叶从容连忙应了声好,立马加快了脚步,只是没走几步,她像被什么绊到似地,身体失去重心,撞到了一旁的彩荷,压在她身上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彩荷痛呼出声,灯笼也被甩到了一边,里面的火光颤了颤终究是熄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叶从容左手猛地捂住了彩荷的嘴,右手在她腰间狠狠地拧了一圈,她痛得挣扎起来,“呜呜”地叫着。
叶从容的声音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有些阴森:“我看彩荷姑娘也不太有规矩啊,不过为了感谢你帮我管教侍女,那我也帮老夫人管教一下你好了。”
彩荷痛得快昏过去,叶从容这才松开了手。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温声细语地说道:“彩荷姑娘快点跟上来哦,不要让老太太等急了。”
说罢她笑了一下,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彩荷一脸惊恐,像是看见鬼一样,她好一会才缓了过来,顾不上害怕,捡起灯笼匆匆地追了上去。
鬼的视力不受黑夜的影响,陆廷理清清楚楚地围观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没想到叶从容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可能是感觉到了他的抗拒,所以成婚后叶从容从不主动到他跟前来。
仅有的几次见面,他对她的印象是安静内敛,逆来顺受,不争不抢,不吵不闹,低调到过分。
没想到这只是伪装。
但陆廷理奇异地并不觉得讨厌。
他甚至觉得那层伪装下的样子更顺眼。
叶从容来的路上也猜测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老太太这么晚把她找来。
她进了门才意识到可能真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只见陆府能来的都来了,陆老夫人面色苍白双眼通红,众人围在她身边,屋内的气氛十分凝重。
陆二夫人一向刻薄,此刻见她来了,率先出声讽刺道:“妹妹倒是好雅兴,你相公出了事,反倒是你来得最晚。”
她假惺惺地擦了擦眼泪,哭着道:“只是可怜了六弟,年纪轻轻就……”
其实是所有人都忘了通知她,等到所有人都来齐了,才想起还有一个最该在的陆六夫人还没来。
但此刻他们才不管这些,只要能迁怒别人借此发泄自己的情绪就行。
叶从容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她直直地看着房间最里面,那里竟然摆放了一口棺材,里面躺着一个人,裸露在外的青白肤色意味着他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了。
他灰败的脸陌生又有点熟悉,叶从容辨认许久才终于意识到。
这是陆廷理。
是她名义上的相公。
他已经死了。
陆廷理也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尸体,失去了生命力的躯体就如同一具灰白色的壳子,破败又腐朽。
哪怕有了心理准备,此刻见到也忍不住心神大恸。
他不愿再看,转身蹲在陆夫人身边,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血丝,眼睛里也没有任何神采,陆廷理无比愧疚地喊了声“娘”。
陆二夫人声音尖利,还在说着什么,陆夫人这时眼前一黑,突然晕了过去。
“娘,你怎么了?”
“夫人!夫人!”
“快找大夫来!”
整个房间乱成一团,陆廷理也急得不行,可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不知为什么,他忍不住看向叶从容。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隐藏在灯火的暗影里,看不清神情。
只是长袖下的一双手,紧紧地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