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绑在一起15
“大人不信?”
“怎么会?”
延寿君怎么能怀疑荣宁一的诚意呢?昨天才说的话,今日还在耳边环绕。
“大人出门,怎么连个随从也不带?”荣宁一瞧了瞧延寿君身后,除了延寿君的影子,什么也没有。尽管她知道延寿君习惯独自一人出门,到此时仍忍不住说上几句。
只是是关于延寿君的事,都想说上几句。
延寿君笑了,“哪里没有?眼下不是有一个?”
荣宁一听了不怒反喜,喜悦过后又有深深的不安。她当然没有对延寿君明说,她的父母昨晚认真探讨了延寿君的事,总结起来有两个结论:第一,决定在延寿君身上下注;第二,不反对荣宁一和延寿君往来。结论是这么个结论,却不是整个家族都表态,仅仅是派出荣宁一继续接近延寿君,好像荣宁一九四那诱饵。
无论是谁,被如此对待都不可能高兴。荣宁一嘴上不曾说什么,不痛快都藏在心里,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神都城里的勋旧见惯了将儿女出卖的父母,倒不至于为这种事闹个天翻地覆。只是再看延寿君时,莫名多了几分愧疚。
因荣宁一沉思不语,延寿君以为是自己言语失当,赶紧赔了个不是。荣宁一只是笑道:“大人若是不嫌弃,我倒是愿意为大人鞍前马后。”
话是这么说,延寿君到底将府里的马车叫了出来,她可以随意在大街上醉倒,荣宁一可不行,人家究竟还是没丢过脸的姑娘。
源时丰的寿宴办的比说的大,门前乌压压一片车轿,神族勋旧和他们带来的随从将一条街都塞住了。
延寿君再怎么不受待见,也是主上亲自册封的乡君,名分在那里。且源时丰府上的下人最会做人,不至于怠慢贵客,也不会刁难延寿君这样的“生客”。总之,步入源时丰的府邸,延寿君心情还是不错。
汜留的心情也不错,她叫上裔昭,二人隐了身,站在人群里看着人世百态。大猫如今缩在裔昭的袖子里——裔昭的袖子独有乾坤,足够大猫玩累了睡死,是以汜留不用辛辛苦苦地抱着大猫看热闹了。
裔昭的目光在荣宁一身上停留片刻,道:“这倒是下了决心。”
汜留表示赞同。
作为当事人的荣宁一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两位神的评价,她只是试图表现地更自然些。延寿君的座位被安排在角落里,不会被太多人看见,只是延寿君太过显眼,和她一同出现的荣宁一自然变得扎眼。
不少人已经看到这情形,只是碍于忌讳,谁也不敢上前多说什么,就连背后的窃窃私语都是躲藏起来,不敢叫人听见。
这人不包括院子里的两尊神。
汜留听的明白,荣宁一自然是被人认出来了,不过延寿君曾待在她那小院数日的事尚不为人所知,所以议论的方向有些偏。偏了些也好,好过知道真相。
“你笑什么?”裔昭淡淡地扫了汜留一眼。
汜留没想到引起了裔昭的注意,又想着好不容易维持的缓和不容易,赶紧解释道:“我笑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却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这话听起来总有些讽刺的意思,汜留说罢,自己品了品,觉得味道也有些不对,正想着对策的时候,裔昭已经认可了她的解释。不过,裔昭又来了这么一句:“你也是,别想着旁人什么也不知道。”
汜留只觉得头重千钧,她这是做错了什么?
就在两尊神再次陷入无话可说境地的时候,人群起了轻微的骚动——循德侯夫妇来了。
循德侯夫妇是颐阳君亲生父母,在神族中地位算不得显赫,爵位亦只是侯爵,只因这夫妻俩生了个颐阳君。为了颐阳君,神都城里的神族勋旧多半会给循德侯夫妇超乎寻常的礼遇。这次,连源时丰也不例外。
源时丰亲自到大门外迎接,这就很妙了。
从地位来说,源时丰有着神熇师兄的名分,是从大祭司之位退下来的大巫,自己也有爵位,再加上那年岁,无论如何都不必到门外迎接。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也是要紧的一点。就是源时丰此前一直支持颐阳君的竞争者永平君,如今颐阳君因为有孕而处于不利境地,永平君领兵出征风头正盛,他却突然改了主意,这暗示着什么?
在场诸人纷纷开始了自己的想象。
其实循德侯夫妻俩也很纳闷,不过是礼节性地来拜个寿,谁知道会有这样的礼遇?且考虑到时局,不禁多了几分忧虑。
循德侯世子、颐阳君的长兄瞻演也来了,他素来支持妹妹争夺神女之位,出面联络同盟不在话下,此刻也犯了难。
源时丰的殷勤与循德侯一家的忧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毫不掩饰的算计,倒算是奇观。
荣宁一瞧着好笑,她悄悄对延寿君道:“倘若源时丰将循德侯一家轰了出去,只怕他们一家还好受些。”
延寿君笑骂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说归说,延寿君自己也掂量着这事,源时丰如此不顾忌讳,是欺负永平君如今不在神都城里,没法杀过来吗?
就算永平君在又如何?源时丰等人定了的事,岂是一个永平君可以改变的?脑海里忽然出现颐阳君挺着大肚子的情形,延寿君吓了一跳,自颐阳君宣称有孕,基本上没怎么出门,自然不可能被她瞧见。那么,延寿君又是出于什么,竟然会想到这个?
延寿君连着喝了几杯酒,试图让自己清醒些,然而,她还是觉得颐阳君挺着大肚子的模样不太安全。她无法阻止自己去想,幸好这时候转移注意力的东西来了。
循德侯那一家子因为颐阳君,自然是万众瞩目。这万众瞩目相对的,就是一个众神族勋旧虽瞧着不痛快,却时不时还要见上几面的人。
安原侯察刊来了。
源时丰请了他,所以他就来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因为他的夫人就是延寿君的生母——枫城君嘉虞。
他是延寿君的生父。
为着当年的事,察刊与嘉虞的夫妻关系终止,延寿君随了母亲的姓,永远是神族澹台家的人。没有人敢贪图察刊的富贵,他再未续娶。
他在神都城里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他今天出现在源时丰的寿宴上,只是按照普通的侯爵对待,好奇的人可能会多看他一眼,厌恶的人目光决不会落在他身上。
倒是活出了可怜人的模样。
荣宁一听过察刊的事,又见延寿君已经一副借酒消愁的模样,不由蹙眉。
据说,当年枫城君嘉虞之所以会死、延寿君之所以沦落到无人管教的地步,都是因为察刊的明哲保身。事发时,察刊及时摆脱了干系,手段极妙,不但成功保住了自己和爵位,还得到了神熇“既往不咎”的承诺。
话是这么说,可从来没有得到证实。当年的事发生在昭明神宫里,虽然传的很广,寻常人却不可能知道更多的细节。就算是荣宁一这样的人,混迹在神族勋旧中,听到的传言也就那么多。如此遮遮掩掩,只怕不是外边说的那样。
延寿君已经有些醉意了,只听她慢吞吞地说道:“当年的事,安原侯是首告。因着这份功劳,察家人荣华富贵到了今天。”
荣宁一手上的葡萄险些掉下去,她瞧了瞧前后左右,好在这位置极偏,刚才的话又小声,不至于被隔墙之耳听了去。
只是听了这话,荣宁一反而更加疑惑。若是像延寿君说的那样,为什么外边会一点消息都没有?瞒的这样好,只怕当年的事还有更多不能言说的秘密。
这么一想,她反而对安原侯察刊这人产生了兴趣。于是,她惊讶地发现察刊同样被安置在角落里,且那角落非常妙,隔着人群能瞧见延寿君这边,反之亦然。远远相看,声音却不能传过来,也不知安排座位的人居心何在?
如此安排,自然要发生点什么的。
荣宁一心里忽然乱了起来,她瞧着身边即将醉去的延寿君,有些后悔。
这时候,忽然起了一个声音,
“主上驾到。”
神熇来了。
那个让延寿君痛苦的始作俑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