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六十八 一败涂地121
跪在地上的景湛一愣, “长安?我何时派人杀过你?”
“那群死士太子殿下忘了吗?”景离的视线和景湛撞上,叹息地笑道:“真的是差点要了本王的命。”
景湛静默了片刻,而后掩唇笑了笑,“景离,宫里的风还没停。”
“我的死士是从来不会在身上佩戴任何玉佩,你又从何得知那是我的人?”
语气诡异,瘆人心慌。
话说至此,景离压着眉梢,眸中微不可见地泛起一丝诡谲。
直到赵无敬的出现打破了僵凝的气氛,他看了眼景湛,“陛下宣您进殿。”
压着景湛的侍卫松了手,景湛站起身,脊背却不再挺直。
乾清宫内,祁胤帝披着大麾,如鹰般的眼睛落在景湛身上,带着对罪人最威严的审视。
不念父子之情,只有君臣之敌。
他沉声开口:“朕给过你机会,无数次。”
景湛听后反笑,抬起头不卑不惧地对上祁胤帝的目光,“儿臣的野心,难道不是随了父皇吗?”
祁胤帝面色一沉,犀利地看向景湛。
前朝旧事,一向是隐秘且避讳的。
那年祁胤帝并非储君,当时本应继位的齐王在登基前三日突然抱病而亡,皇位才落到祁胤帝头上。朝中齐王党羽自然不服,想要追查齐王死因,祁胤帝便挨个安上罪名,斩尽杀绝。
此等阴狠,景湛有过之而无不及。
祁胤帝袖袍一挥,连案前烛火都暗了几盏。
昏黄灯光下,景湛看不清祁胤帝的神情,却听见祁胤帝沉了口气,“朕不会杀你。”
景湛微愣,但很快明白过来。
不杀才是最大的惩罚。
果不其然,祁胤帝肃声说道:“传朕旨意,皇子景湛罔顾圣恩,作乱犯上,浊乱朝常,今起剥夺太子位,贬为庶人,收押宗人府,永无赦免。”
景湛被侍卫拖走后,天边泛起鱼肚白,所有的兵马都退出了皇宫,关闭的城门也在辰时三刻打开。
熟睡的百姓全然不知宫闱之内的变故,一切仿佛都未曾发生。
宋枝落颈上的伤口不深,但也不浅。
回到王府的时候,血早已被风吹干,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
景离上药的动作极轻,像对待一件碰不得的珍宝。
宋枝落笑他,“王爷,你弄得我好痒。”
景离按住宋枝落乱动的肩膀,眼神沉暗,“别动。”
宋枝落闻言乖顺地窝在景离的臂弯中,手却在悄悄使坏。
她柔软无骨的手虚环着景离的腰,微凉的指尖沿着景离的背脊一点点游走。
一股酥麻感迅速袭上景离的头皮,他的呼吸重了几分,手上的动作有些僵。
勉强将最后一味药在宋枝落的脖间抹开,景离眸色幽深地看着宋枝落唇边肆意的笑,反手将宋枝落推倒在身后的软榻上。
然后欺身压住她,却收着力,时刻顾忌着她的伤。
景离两指轻挑起宋枝落的下巴,拇指缱绻地拂开她的发丝,唇齿相缠。
宋枝落仰着脖子,缓缓闭上眼,醉在温柔乡里。
而当她再睁开眼时,气息不太稳,耳边是景离低哑的声音,“你先招惹我的。”
宋枝落娇笑着眨眼,“王爷,我只是受了很小的伤,你不必太担心的。”
这话落在景离耳中,却让他心一疼。
比起她曾经受过的,这伤真的不足挂齿。
而所有的一切,皆拜景湛所赐。
景离声音绷得紧,“今天为什么不亲手杀了景湛?你明明那么恨他。”
他亲眼看到宋枝落崩溃的情绪,却又被生生压下。
“皇上会怪罪的。”
“有什么罪本王会担。”
宋枝落的笑微滞,垂下眼睑,“这一次我想听周时昱的。”
景离剑眉轻蹙,但很快舒展,摸了摸宋枝落的头笑道:“好。”
当天晚上,景离将宗人府的侍卫遣散,提着两壶酒,走到景湛的牢房外。
房里只掌着一盏油灯,照了半边墙壁,余一半隐在黑暗中。
一床还算干净的被子,一张粗制木桌,再无其物。
景湛靠坐在冰冷的墙壁前,手中执一根干细的木棍,垂头在地上写写画画。
景离敲了敲木桌,景湛闻声停了手中动作,迟缓地抬起头,直直地迎上他的视线,又徐徐往下移,落在他手上的那两壶酒上。
他冷笑一声,“怎么?来送我一程?”
景离不置可否,立在景湛面前。
脚边,是景湛刚刚写的四个字——魑魅魍魉。
字迹飞扬,张牙舞爪。
景离笑了一下,兀自走到桌边,不紧不慢地揭开酒壶,拿出两个倒扣的杯子斟满,取其中一杯推到景湛面前。
“景湛,来世投个寻常人家吧。”
景湛松开手中的木棍,撑起身走到景离对面坐下,低头看向眼前的酒。
是壶清酒,澈得可以映出他一败涂地的模样。
景湛笑而不语,端起酒杯放在鼻尖处闻了闻,眉心一展,仰头将酒灌入喉中。
酒滚过喉咙,有点呛。
景湛放下酒杯,“景离,我是输了,可你也未必赢。”
景离冷眼上挑,示意他继续说。
景湛舔了舔唇角上残留的酒,眼神微紧,“景离,你我生在帝王家,从出生就是父皇手里的棋,你是白子,我是黑子,只能以输赢告终,这是我们的宿命。”
顿了顿,他抵着牙关嗤笑一声,“这盘棋,还没下完。”
景离往后一靠,睥睨着景湛,“倘若真有来生,希望不见。”
景离走后,景湛抬头望着房内唯一一扇狭小的窗户,光线像是被分割成为了很多道,微弱地投射在他脸上。
直到那双眼睛缓缓阖上,身体慢慢倒下。
口中溢出的鲜血没过地上的四个字。
魑魅魍魉终究抵不过内心无限放大的贪欲。
一个双手沾满鲜血、心中为恶的人,永远没有办法回头是岸。
佛看世人,是一场浩劫。
世人看佛,却是一场虚幻。
景湛在宗人府死亡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宫,祁胤帝听到后,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摆摆手,命令刑部去收尸。
与此同时,贤妃被打入冷宫的消息引得宫内一阵唏嘘。
因为不过半月时间,四妃里就有两位被打入冷宫。
贤妃一袭白衫,金银首饰被摘空,身上空落落的,素面朝天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皱纹。
直到冷宫大门开启又关上,她抬眸去看来人,空洞的眼神才有了聚光。
却是恨之入骨的光亮。
“你给本宫滚出去!”
“呵,还自称本宫呢?你现在连外面的宫女都不如。”
凝妃风华绝代的脸上满是不屑和嘲讽,箍着贤妃的下颌,迫使她抬头,“你也有今天。”
贤妃呼吸有些不畅,脸涨得有些红。
“从前不是耀武扬威吗?不把我当人看?嗯?”凝妃精致的眼眸里迸出无尽的恨意,“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额……你……放开我……”贤妃抓着凝妃的手臂,却使不上劲。
下一刻凝妃狠狠地将贤妃甩在地上,贤妃的头磕在地上,破了个小口子,流出的血刺红了凝妃的眼。
“我当年只是个秀女,只是阴差阳错地被皇上宠幸了一次,你却一次又一次想要我的命。”
凝妃忆起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指尖掐进掌心都未觉丝毫。
没人知道她怎么忍下来的。
贤妃这么多年仗着背后的家族势力和景湛的太子之位,甚至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嚣张跋扈,为非作歹。
凝妃差一点死在她的折磨里。
贤妃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凝妃一巴掌打趴在地,“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
说完,凝妃站起身,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笑道:“你就等着烂死在冷宫吧,没人会来救你的。”
正欲转身离开,凝妃像是想到什么,居高临下地看向贤妃,“忘了告诉你,景湛死了,就在昨晚。”
贤妃睁大了眼睛,直到眸里的光亮消散殆尽。
宋枝落颈上伤口结痂的那一日,景离带着宋枝落去了长定殿。
元禄死后,长定殿只剩景弈一人。
禺角上挂着的两盏孤零零的破灯笼,风一吹,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