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逢7


  百姓亦需要带着户籍,入漕运司换取腰牌。
  腰牌上有编号,甲乙丙类,对应换牌时辰与先后。
  卯时取牌,酉时归还,还牌时领钱饷。
  裴醉今日刚到,只在黑市上随意买了个腰牌,自是没办法过这关。
  他刚吃了药,忍着头疼欲裂,视线模糊,站在队伍最后,随着人流一点点向着出口处移动。
  身上的毒虽然被暂时压制住了,可眼前的一切如同陷在水漩中,模糊纠缠着看不清楚。
  他几乎是凭借着武者本能来保护自己。
  秋日日头毒辣,队伍放行速度不慢,眼看着,队伍马上走到了尽头。
  裴醉微微垂着头,右手握紧雁翎刀鞘,拇指悄然拨开刀柄,露出一小截钢刃,寒光映日光。
  通判身前的黄色补子模糊着映入他眼帘。
  他左手缓缓握住刀柄,手臂紧绷,如一张满弓的流矢。
  忽得,他的右手臂被人猛地攥住。
  裴醉电光火石间便要拔刀出鞘,可耳边却同时响起一声清浅细语:“收刀。”
  他手臂一僵,那声阔别五年的呼唤声在耳边怦然炸开。
  他缓缓松开握紧刀柄的五指,散着瞳孔,慢慢朝那声音来处望着。
  “你...”
  李昀与他四目相对,看见那人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呼吸一颤,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先出去。”裴醉垂了眼,掩饰着自己模糊不清的视线,手攥着腰间的刀鞘,低声笑道,“为兄不走,任你报仇。”
  “你。”李昀抿着唇,笑意冷淡,“很好。”
  陈琛站在通判面前和他扯皮,趁机拖延时间,掩护殿下,余光看见李昀与那病秧子纠缠在一起,只觉得有些奇怪。
  这两人不像第一次见了。
  李昀缓步走到那通判面前站定。
  陈琛立刻扬眉吐气道:“这是梁王殿下。”
  陈总河官今日总算体会到了狐假虎威的感觉。
  确实是不错。
  通判放下手中的毛笔,后面立刻呼啦啦跪了一群灰衣兵卒。
  “本王游历至此,倒是不巧,打扰了贵漕司办事。”李昀声音温缓,却有力不促。
  通判瘦得颧骨突出,抬眼时,只觉得是一副骷髅架子挂着公服。
  “下官恭迎梁王殿下。”
  李昀带褶衣袂被风轻轻吹起,遗世独立,神色庄重不可亵,天家血脉一览无余。
  “本王见河口决堤,现在仍是大患,可为何通判在此查人,却不带人前往堤坝修补?”
  通判抬眼看了看挺胸昂头的陈琛,便垂下了眼。
  “殿下,清纶教匪徒蓄意刺杀沙总漕官,下官特奉命前来查人。”
  “是吗?”李昀问得极慢,“一个漕官,要比城内四十八万百姓的命更重要,是吗?”
  通判嘴角紧紧抿着。
  “殿下,清纶教不除,百姓亦苦。”
  “陈总河官,是这样吗?”李昀抬眸,看着陈琛。
  “禀殿下,并非如此!”陈琛急急道,“清纶教在望台盘踞许久,并非一日能除。”
  “既然如此,通判和总河官还不带人去补河道?”李昀微微垂眸,“本王既然看见了,便要管上一管。”
  通判抬眼看着陈琛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垂下了头。
  这是找到了新的靠山?
  通判小小正七品,自然没打算以卵击石。他恭敬着弓身,带着百余漕运司河卒缓缓撤走。
  陈琛干咳了一声,朝着远处被筛查的兵卒大吼:“还不去跟上去干活?”
  那群兵卒摸不着头脑。
  但他们大可不必懂官场的弯弯绕。
  他们只需跟着上头的大官走,行事不需要带脑子。
  于是那如潮水一般的兵卒退走,泥沙石板码头瞬间便空空荡荡。
  “那个。”陈琛忽得想起,自己还没有过问这个病秧子的名字,“你认识梁王殿下?”
  裴醉抬了眼,目光扫过李昀的脸,却仍是模糊着看不清。
  “是。”裴醉笑道,“末将...认识梁王殿下。”
  李昀看着那威风无比的摄政王装得跟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般,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陈琛总算是轻出了一口气。
  这人身份没问题,是摄政王派来的人,今日也抱上了梁王殿下的大腿,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他爽朗地与裴醉勾肩搭背,重手拍着裴醉的背,啪啪作响:“臭小子,今天那支箭是你射的?不错嘛!不愧是殿下的人。你也是赤凤营的?身体太弱了,明日要不要跟着哥哥去河道搬土,锻炼锻炼?”
  裴醉没留神,被猛地大力拍上后背。压了许久的血腥气忽得上涌,喉头一滑,没忍住歪头吐了一口血,哑声笑道:“多谢...陈大人,末将身份仍需保密,免得...咳咳...”
  李昀立刻攥着裴醉的手腕,冷声道:“你受伤了。”
  裴醉上身微弓,忍着胸口的刺痛,低声道:“换个地方说话。”
  “陈总河官,晚些时候,本王会亲自拜访。”李昀转身,声音没有不悦,可是脸上的儒雅笑容已不见。
  陈琛僵着手,见两人极熟稔地互相搀扶,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什么。
  李昀不留痕迹地搀着那脸色惨白的人,耳边是那人压着颤抖的喘息。

第4章 重逢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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