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碎南屏99


  他握着夏薰的手,哽咽道:
  “……太好了……太好了……爹娘都没了,我以为……以为你也要没了……”
  他一个七尺男儿,蹲在夏薰面前,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
  夏薰怔怔看他一会儿。
  夏闻哭了几嗓子,渐渐平复了些,用肩膀蹭掉脸上的眼泪,拉着夏薰的手不肯放。
  夏薰好像也感觉到难过,他喃喃问:“哥哥,我哭了吗……?”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哥哥”,从前他都是恭恭敬敬叫他“大哥”。
  夏闻吸了吸鼻子。
  “没有,你……很勇敢,再说……”他顿了顿,道:“再说,其实这些年家里人对你也不好,你没必要、没必要替他们流泪,倒是他们……连累了你……”
  夏薰点点头,不再言语了。
  他撑着地站起来,像游魂一样飘到牢房角落,抱着膝盖坐下,把脸埋在膝头,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在这个角落里待三天,滴水未进,直到第四日,等来了夏闻的夫人。
  夫人神情憔悴,脸色枯萎,眼底布满血丝,弱不禁风的身体更加瘦弱,套在重重衣袍里,好像一根干柴。
  夏家出事后,她到处往来奔走,想给自己的夫君争来一线生机。
  三天里,她找遍了所有能找到人,甚至亲自去求见祁宴,但始终没有寻到转圜的余地。
  她花了重金,贿赂大理寺的狱丞,才得到短暂的与夏闻会面的机会。
  一见到夏闻,她凄惶无依的脸上立刻垂下两缕泪痕。
  夏闻也是眼含热泪,隔着围栏,紧紧牵住她的手:
  “夫人……夫人……让你受苦了!”
  夫人流着眼泪,从怀里拿出事先藏好的纸笔,递给夏闻:
  “夫君、夫君……妾身打听过了,他们都说,倘若夫君愿意亲写供书,供出公公犯过的罪,再由妾身交予陛下,说不定能留一条命在!妾身就在这里等着,等夫君写完,妾身就进宫去!”
  夏闻收下纸笔,却不动手,他拭去她的眼泪,苦涩道:
  “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夫人说:“夫君可是担心妾身见不到陛下?夫君放心,妾身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进宫面圣!”
  夏闻摇了摇头:
  “就算陛下愿意见你,也无济于事。”
  夫人凄切地问:“为何?”
  夏闻露出惨笑:
  “因为我想起来祁宴是谁了。”
  祁家出事时,夏闻已有十四岁,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那时他曾听过一些风言风语,说他爹夏弘熙就是靠诬陷祁家,才得到今日的官位。
  他依稀记得,祁家有个孩子跟夏闻同岁,名字就叫做祁宴。
  “如果他真的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孩子,他肯定不会放过我和夏薰,毕竟……我爹是他的杀父仇人,我们二人便是他仇人之子,他怨恨我爹到了能亲手砍下他头的地步,又怎么会放过我们兄弟?父亲的贪渎案由他审理,一定会被办成铁案,绝不会留下能翻案的漏洞,无论你做什么,都不可能保下我们俩的性命了……”
  夫人不肯相信:
  “不……不会的!妾身一定能救您出去——!”
  夏闻让她不必再说:
  “既然你带来了纸笔,正好,我有东西要写给你。”
  他将纸铺平在地,提笔飞速写下几行字,无需思考,也没有停顿,可见他所写之物,已在脑中酝酿多时了。
  潦草写完,他连笔带纸往外一扔,走到牢房深处,背过身去,不肯再看她:
  “拿着它走吧!以后……不用再来了!”
  夫人匆匆拾起来,扫了两眼,悲凉的双眼无助地抬起来:
  “和离书……夫君这是不要妾身了……?”
  夏闻背对着她,冷硬道:
  “回家去吧,不是夏府,是回你自己的家!我已经写了,待我死后,夏家若还有家产未被罚没,就全数都交予你处置,就当是……我们夏家对你的补偿,你可以走了,从今往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之后,无论夫人如何苦苦哀求,夏闻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可夏薰看得清清楚楚,夏闻把拳头举到嘴边,死死咬住,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哭出声音,被夫人发觉。
  夏薰茫然地想,夏闻那么喜欢她,说出那样的话,心里一定比她还难过吧?
  他慢慢摊开左手。
  祁宴亲自为他缠上的绷带已然脱落,被烧得变形扭曲的手指暴露在外。
  他曾经被烧得那么重,可大火给他带来的剧痛,远远比不上祁宴施加于他的。
  夫人哭累了,在狱卒不断的催促声中,她放弃了。
  夏闻亲手所写的和离书被她握得变了形,她一步一摇,跌跌撞撞走出监狱。
  她离去后,夏闻的伪装顿时坍塌,他蹲在地上,抓着铺在牢房里的稻草,像个孩子一样痛哭流涕。
  夏薰想扶起他,他动了一下,领口松了,有什么东西从他怀里掉了出来。
  夏薰捡起来一看,原来是祁宴送给他的梳子。
  那天早上,他坐在祁宴家中,吃着槐叶冷糕,觉得自己的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谁能想到几个时辰后,曾经呵手替他梳头的人,会让他家破人亡,锒铛入狱。
  他握着梳子的手渐渐用力,梳齿在掌心印下深深的压痕。

第49章 碎南屏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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