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问心234
他们之间刻意为之的分离,亦真亦假的欺骗与谎言,所有存在抑或不存在的界线,都在这样铺天盖地的亲吻中化为了可以随风而去的尘齑,根本不值得惦念和大惊小怪。
有什么湿凉的东西一同落在了白知秋脸上,又顺着面颊滑下去,留下一道痕迹,烧灼得他心神剧颤。
“谢无尘……”白知秋轻声念道。
他缓缓抬起手,拇指轻拂过谢无尘的眼尾,然后怔怔地停在那里。
那是太长的一段时间,风从他指缝间溜走,却没有吹干他手上的水痕。那种浓烈的情感渗透皮肤,是会让白知秋觉得陌生和畏惧的东西。
他想说的话瞬间就哽在了喉口,最终尽数化为轻声一叹:“别哭……”
谢无尘不言不语,只是强硬地将他搂入怀中,全身都在颤抖。白知秋抵在他的颈窝里,呼吸间都是大战时沾染的血腥气。
只是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刹,他没头没尾地想,他是完完全全地看不见听不见了……
这样的话,要多久才能养回来……
***
第二日天还没亮,便又开始下雨了,连连绵绵地,是这个时节特有的纷纷细雨。它们洗去了山下的血迹,也浇翠了山间的草木。
垂星河到了春汛的时候,哗然水声远传,再跌入映花潭中。潭水另一边,春草嫩芽已经垂到了水面,被好奇的水鸟不住啄食。
偶尔有人从旁边经过,水鸟也不怕,甚至敢去同来人讨食。
前山的混乱和创伤并没有波及到碧云天。当季的春校,前山的复建,太多太多定不下来,足矣将各阁长老急得焦头烂额的事情,与一如既往,生生不息的景色并没有什么关系。
周临风和夕误走过掩映在新草中的石道,刚冒头就被急急忙忙的仙道院长老扯了过去。慢了一步的千象院长老痛失能够发言号令的人,气得捶胸顿足。
一直到寒月初升,长老们还没有要散去的意思。夕误在缓神的时候仰起头,看见东方挂起一弯明亮的弦月,才想起来,已经过了月初了。
月光映照着泠泠的水面,折出一点银光,被池中的游鱼一尾拍碎了,裂成一地碎汞。
一墙之隔,从窗缝间投落下去的月光照亮了漆黑的屋子,白生生的一线。线条的尾端落在床侧,落在十指相扣的一双手边。
手下所垫的,是一片殷红的床褥。殷红边缘,分不清是什么的黑气不住流动着。没有人管它,于是它就会在两个人都不知不觉的时候,割破他们的手。
血珠凝聚在他们攥紧的指节上,慢慢地往下渗,流不完似的。
白知秋已经昏迷了三日,纵然他在天碑上刻过名,数以千计的怨煞和生魂也不是他所能轻易镇压的东西。那种阴森沉重的邪意笼罩在万象天上,仅仅是靠近都会令人觉得心神不定。
敢靠近的,只有谢无尘一个。他固执地守在白知秋屋内,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半刻。
夕误尝试过把他带走,最终还是无功而返。他能够从夕误的动作中明白那是“怨煞会影响他的恢复”的意思,但明白是一回事,做的时候又是一回事。
白知秋已经一个人走了太久太久了,他不想让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一个人。
在那一线月光落下来的时候,谢无尘毫无因由就睁开眼睛,感觉自己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
丢失的五感没有回来分毫,对外界的感知全部寄托于直觉,他收紧五指,轻声问道:“你醒了吗?”
白知秋一怔。
他也是在那线月光落进来的时候醒的,比谢无尘早一点,他想要将自己手抽出来,所以指尖动了动。
按理说,那动作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可谢无尘就是感知到了。
白知秋犹豫片刻,微蜷起手指,另一只手不甚确定地在谢无尘眼前挥了挥。
谢无尘反应比他以为的还要快,似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将他的手握紧,珍重地拢到胸口。
白知秋的眸光却沉下去。
谢无尘还是看不见,视线根本找不到落点。但白知秋不太明白,一个五识尽丧的人,到底是怎样对另一个人微小的动作做出反应的。
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于是,他就能看见谢无尘眼底的鸦青,藏不掉的疲惫倦意,还有落在他身上的隔着雾一样的眼神。
白知秋将手往回收,谢无尘就跟着站起来。
“谢无尘,”白知秋很轻地说,“松手吧。”
谢无尘不听,他跟着白知秋的动作扑到他身上,将人囚困在方寸之间,一个劲往怀里搂,像是要藏住什么珍宝。
他在不安,白知秋身子向后倾,动作间安静地想。
可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当时间被拖得越久,割出的伤口就会越长。而终有一日,它们会在时光日复一日的磋磨中变成不会再难受的疤痕,甚至变成可以在玩笑间提及的过往。
白知秋相信会的。
他抽出手,轻轻抚摸过谢无尘的面颊,然后扣住他的手腕,轻轻地拨转着绳结,将它被弄坏的部分修补好。最后,缓缓收回与谢无尘十指相扣的手。
这一次,谢无尘没有再阻止。肌肤摩挲间,每抽离一分,心头的疼痛好像就重一分。
那一瞬的时间被拉得极长,谢无尘就那样凝视着他,在手指彻底离去的时候,才哑声问道:“你要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