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道主义关怀13
终于挂好了号,谢阳洲正要蹲下身再把蒲荣背起来,就感觉蒲荣从身后拍了拍他,“我走得动了。”
谢阳洲知道他是人多的地方不好意思了,多半是在逞强,但还是没有逆着他的意思来,只把蒲荣拉起来,朝着电梯那边去。
消化内科的诊室外,谢阳洲和蒲荣一起坐在外面,看着头顶上的电子光屏,等着广播里叫号。
一下子从刚才着急忙慌的状态里闲下来,谢阳洲才觉出几分尴尬来。从一开始,无论是自己对蒲荣说的话还是做的事,都有点太过于友善了。
他觉得有点不自在,看了看身旁的蒲荣,本来想嘴硬地找补几句表示他不改鲜明的情敌立场,但是看见蒲荣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的样子,他到嘴边上的话就吞了回去。
他见过很多表情的蒲荣,嘲讽的、愤怒的、淡漠的、傲然不可一世的,唯独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他怔愣了一下,莫名有些慌张地别过了脸,然后他便听到,身侧的蒲荣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呼。
他心里一紧,不住地看向头顶的大屏——还有三个就叫到蒲荣了。
他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蒲荣——他佝偻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几乎要蜷成一只虾米。两只手紧紧地拄在腹部,试图减轻些许的疼痛。
可能是真的疼狠了,他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放松过。胃里的东西已经吐空了,时不时干呕几下,只能带来眼角不断的生理性泪水。
谢阳洲怔愣了一下,然后不自觉地朝着蒲荣的腹部伸出了手……
“请039号到第四诊室就诊,请039号到第四诊室就诊……”
广播里叫号的声音把谢阳洲一下子拉了回来,他拍了拍蒲荣,示意他该去诊室了。等蒲荣站起来,他掺着蒲荣的手虚虚地拢着,不自觉地比刚才轻了许多。
……
一通检查下来,医生的手指在键盘上啪啪啪输入着信息。
蒲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感觉自己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腹中的绞痛一阵又一阵地袭来,他感觉自己身上疼得冷一阵热一阵。
刚才在外面他就已经不可自抑地喊了一声疼,此刻是无论如何都下定决心要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了。
“小伙子,你乳糖不耐受这么严重,以后可得自己注意点。”
蒲荣一愣,反反复复回忆之后,说:“我没喝牛奶呀……”
医生似乎见多了这样的情况,推了推眼镜,说:“也不一定是牛奶。”
然后蒲荣听到谢阳洲在旁边轻轻地说了一句:“是那碗冰淇淋,奶油的。”
蒲荣恍然。
医生录好了信息,对两人说:“挂个点滴吧,再开个胃复安片回去吃几次。你直接去输液室等着,男朋友去交钱领药吧,直接刷终端就好。”
“我们不是……”
输液室里,护士把止血带扎在蒲荣手腕上啪啪啪地拍手背。蒲荣的血管偏细,长势又很刁钻,因而第一针扎下去并没能回血。
护士把针往外抽离一段,但又没有离开皮肉,换了个角度又往里扎,如此反复几次,才有血液回到细细的软管里。
蒲荣目不转睛地盯着护士的操作,看着针头在自己皮肉里穿插,感觉这样才能放下心来。谢阳洲看得龇牙咧嘴,感觉自己的手背也幻痛起来。
护士收好东西走了以后,两个人并排坐着,略微有些尴尬。
蒲荣不是没想到他们会找回来,唯独没想到找回来的人是谢阳洲。谢阳洲如果把他扔在那里不管,那还在他的认知范围内,可是现在谢阳洲在帮他跑前跑后地忙活。
在谢阳洲面前倒下,实在是有点丢脸。他觉得自己一路真的是疼迷糊了,竟然真的任由谢阳洲一路把他背过来了。
欠了谢阳洲好大一个人情,蒲荣心里想。
或许是药物在渐渐起作用,也或许是疼痛到了一定程度反而弱了下来,蒲荣觉得自己好了许多,头脑清醒了不少。这时他忽然想起来,剩下三个人还被他们晾在展馆,不知他们的去向。
思及此,他赶忙掏出终端,一只手有些艰难地给几人发消息报信。
谢阳洲意识到蒲荣想做什么,于是对他说:“我给他们发过消息了。”想了想又问蒲荣,“你要不要打电话叫你爸或者你妈过来接你?”
蒲荣的回答有一瞬间的迟疑,接着他说:“不用,又不是小孩子了。”
谢阳洲还想说点什么,蒲荣补了一句:“叫了他们也不会来的。”
谢阳洲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他摸了摸蒲荣有点冰凉的手腕,把点滴调慢了些。
蒲荣有些不自在地问他:“你,你不走吗?”
“啊……”谢阳洲挠了挠头,看了看人满为患的输液室,“我看着护士还挺忙的,总得有个人给你看针吧。”
他咳咳两声,正色道:“虽然我和你是有点私人恩怨,不过趁人之危的事,我是不会做出来的。”
“哦……”蒲荣有点没话找话地跟他闲聊,“你挺会照顾病人的嘛,看着你还挺熟练的。”
“嗯……有一年有段时间我妈经常生病,我天天陪床。”所以他记得自己的妈妈告诉过他,人生病的时候总是比平常要渴望陪伴。
他忍不住觉得,把蒲荣丢在这里一个人孤零零地挂水,未免有点太可怜了——尽管蒲荣可能根本不需要他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