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调函盖戳37
至于他为何如此肯定, 不但是因为对方身上的那骨子气势, 更因为这会儿, 整间大队部办公室里,都充斥着大队长陈兴义敲钟一般的哈哈声。
“哎哟, 这不是振洲嘛,你这部队的大连长,啥时候回来的?嘿,邵长弓这闷头驴,老子昨天还见到他了呢,怎么都没说一声?咋滴, 还怕老子去抢了你带回来孝敬他的好酒不成?”
“对了,你这一大早就过来大队部是……什么, 哎哟, 我滴个乖乖隆叮咚哟,你这煮不烂蒸不熟的秋丝瓜, 终于要成亲了,还是和小夏知青?哈哈哈!好好好,等到摆酒那天,老子定是要过去讨两杯喜酒喝……”
随即,便是“咔咔咔”的盖章声……
陈兴义都这般客气的人,这要是以往,以马均奎专营的性子,定是也要假巴二三地凑上去,说上两句好听话的,但这会儿,他心里却是一阵油煎烹炸。
真是日妈捣娘的,小夏知青这盆菜,看来,他是不能开张了!
因为有陈兴义这尊大佛在,这章自然盖得干脆利落,待到陈兴义客气地把人送出门外,折返回来时,马均奎终于忍不住凑了上去。
“大队长,刚刚这位解放军同志是?我瞅着,你和他很熟的样子嘛!”
陈兴义瞥了马钧奎一眼,内心里一阵冷笑。
刚刚,这人一副拉不出屎来的憋龟儿模样,他可是看在眼里呢!
大队部就这么一亩三分地,他们这几号人每天挤在一起,头碰头屁股挨屁股的,谁心里那点子坏肠子歪水儿,能逃过其他人的眼睛?不过就是有些话不好摆出来明说罢了!
毕竟,这年月,运动搞得轰轰烈烈的,谁屁股上没有粘过一两坨差不干净的屎呢,傻乎乎贸贸然地给人出头,大好人是做了,要是一个不慎,把自己掀翻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在官面上混了这么些年,这点成算,他们还是有的,但有些话,倒是可以说出来,戳戳这心眼儿蔫坏的老小子,他也乐得看个笑话。
于是,他便道:“可不就是熟嘛,毕竟,这位,可是我们大队难得的出息儿郎呢!你去年才来大队部,怪到不认得他,他就是邵长弓那头犟驴的族侄儿,他们邵家那根能在外头撑门户的金钢,常年待在部队,这一晃,都有三年没有回来啰!”
“你是不晓得,当年,他刚提干穿上四个篼时,多少人家想着把闺女嫁给他,要是老子家里有合适的,都想找人保媒,嘿,好嘛,人家全都给回绝了,这回绝的次数多了,大家伙这才渐渐歇了这个念头。”
“这几年,他待在部队,大家伙倒是都差点忘了,队里还有这么一个金包卵哩,哪里想到,人家这不哼不哈的,不回来就罢,一回来就是要娶媳妇了,依着我看,这两个定是之前就偷偷谈上了,不过是遮了大家伙的耳目罢了……”
能当上大队长的人,自然不是个闷瓢葫芦,陈兴义一箩筐话说完,忽然走过来,拍了拍马奎奎的肩膀,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道:“有的事情,沾沾手也就罢了,这要是过了火,闹将出来,唐副书记那里也不好交代……”
被揭穿了心事的马均奎:……
*
马均奎这个色鬼儿的各种不甘,不再赘絮,而再次和邵振洲踏往通向公社那条山道的夏居雪,却是心情微妙。
都说触景生情,她不由又想到了三年前,她也是如此这般,和身边这个男人行了一路,不同的是,当时,她是着急回去见父亲,而这次,却是和他去公社盖调函章。
只是,自己要结婚了,身边,除了弟弟,其他亲人却都不在……
邵振洲看到夏居雪脚步忽然顿了下来,还以为她是走累了,毕竟从他们队到大队部,也要走近半个小时,他倒是毛毛雨一般,但夏居雪这几天一直陀螺一般连轴转,累也是正常。
他贴心地道:“是不是走累了?要不,我们先歇个脚,你喝口水再走?”
反正也就是到公社盖个章,今天肯定能办好,倒是无需心急火燎地赶时间。
夏居雪失笑着摇了摇头。
三年下来,她虽然比不上队里的铁娘子们,但也不是泥捏的水做的,从月湾队到大队部的这点脚程,走下来,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想到两人就要结婚了,她也没有刻意隐瞒心里的想法,便道:“我就是想起舅舅舅妈和表哥他们了。”她看向夏居南,主动和他提及了两个同样上山下乡的表哥。
“他们两个,一个比我大三岁,五年前去了×疆生产建设兵团,一个比我大一岁,本来是可以留在城里的,但他主动要求进步,也报名下了乡,如今在云省……”
邵振洲点点头,多少有几分猜到了她的心思,道:“他们虽然离得远,不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但你可以写信告诉他们。”
夏居雪点头:“嗯……”
就这样,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路走来,倒是真有了几分一起赶场、走人户的“小夫妻”的味道儿,且这份和谐,一直延续到两人从公社大院里走出来。
背着军挎包的邵振洲,眸里的火苗跳跃不止。
此时此刻,他的包里,就放着那已经盖完所有戳戳的表格,以及他写好的结婚申请报告,待他寄回部队审核过,就大功告成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触目所及都是热烈的红色和黄色,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不过,再一看身边的夏居雪,心里不由又是一阵微妙。
今天的天气,比前两天要热上几分,夏居雪本来肤色就白,这会儿一张脸因为热气,白里透红,粉粉扑扑的,像颗熟透的蜜桃儿,还有几缕头发调皮地飞出来,凌乱地贴在她洁白的额头上,映衬得她额上的几滴虚汗,在阳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
邵振洲看在眼里,一双亮灼灼的眸子,也不由地明明暗暗地闪着光,心里的念头,也不由跟着一闪一闪的,不由想起了昨晚邵振国最后时,偷偷给他说的那句玩笑话。
“当初,支书偏心眼,五队一个知青都不分,给我们队一分分六个,还说是啥子体谅我们队劳力少,给我们送几个支援农业生产的知青过来,我们还被五队笑话,说来了一群拖累的白脚杆,后来,那群没出息的一见到小夏知青,眼睛都瞧直了,就差臊着脸跟在后头吊涎水呢!”
“杨青松那几个臭不要脸的还说,早晓得这样,他们队也接收知青了,这几年,各个大队女知青嫁给贫下中农的也不老少,明里暗里打小夏知青主意的就更多了,我们队虽然没有人明着来,但暗地里肖想的肯定有,没想到,还是振洲哥你有本事,嘻嘻嘻!”
邵振洲想,这姑娘的确是招人得很,就是这小身板儿,还是和三年前一样,有些弱。
他抬手指了指几步开外的地方,那里有一株六七个大人合围才抱得过来的大榕树,树叶重重叠叠,圆如华盖,树下,正有几个岁娃儿在嘻嘻哈哈地玩耍。
“要不,你先去树下坐坐,我去对面邮局办完事后,我们再去吃饭,然后去供销社,给你和居南添些物件,再扯几尺布……”
改花婶虽然刚开始对他要娶夏居雪有些个人隐忧,但见他主意已定,今天早上,还是细细地叮嘱了他一番:“你昨天虽然说,打算和小夏知青节俭办婚事,但到了公社上,也别忘了给人家姑娘扯上几米红的、粉的布料,做两身新衣服……”
当时的邵振洲,虽然一副受教的模样,乖乖地点头,但其实这事,他早就有打算,即便改花婶不说,他也会如此。
还是那句话,他这副细致体贴的模样,这要是被手下那群嗷嗷叫的小虎狼们见到了,定是又要被傻憨憨地磕掉下巴,被人不战而胜。
奈何啊,邵振洲这份十年难得一见的火热滚烫的军民鱼水革命情,却被粗神经的夏居雪下意识地开启了拒绝模式。
夏居雪的确有些累,邵振洲身高腿长的,虽然一路上他都收着脚步,但毕竟不像之前身边带着夏居南那般,歇歇停停,这会儿,她只觉得两条腿就像水一样,有些软绵绵的,所以,面对邵振洲的前半句话,她没有反正,但对于最后那句——
“我们不是说好,不要彩礼,不陪嫁妆,就简简单单地办吗,不用再添置其他东西了,我也不缺衣服,两个月前,舅舅舅妈送居南过来时,还给我带了两套新衣服呢,我都没穿过……”
原本还想带着姑娘买买买的邵振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