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芸娘155
明明在遇到谢澜之前,她还一心寻死,现在却能期盼全世间的女子能过得安稳。
“清儿姐姐!”
一道清脆急促的呼喊斜插进两人的话语,被点到名字的谢清打了个激灵,谢老太君摇首嗟叹,不由说教道:“你也改到嫁人的年纪了,怎还莽里莽撞的收不住性子?”
谢冰吐了吐舌,挽住谢清的胳膊,“清儿姐姐我好想你。”
白家主母打圆场,“她们姊妹情深,就让她们自个儿下去叙旧吧。”
谢老太君点点首,“你也去。”
这句话却是对身后坐在圈椅上的沈珏说的。
谢老太君对她心有芥蒂,沈珏也感受到了,即便谢澜出面澄清,他们之间并非是谢老太君想的那样不堪,谢老太君依旧固执己见,日日浸在佛堂念经,家宴见面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谢澜看不得妻子受委屈,但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也有面对家中长辈折戟的时候。
沈珏历经生死,对身外之名倒也看淡许多,谢老太君误会便误会下去吧,她且做好自己,对得住本心就行。
沈珏起身称“是”,提裙随着谢清谢冰的脚步离席。
长廊头顶两排料丝灯在风中悠悠打旋儿,两姊妹携手并进,沈珏落于之后三步,她插不上话儿,索性就不勉强插入,没话找话了。
“清儿姐姐,上次见你还是嫁人回门的时候,你都不想妹妹我的么?都不来找我。”谢冰嘟着嘴埋怨。
谢清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伺候夫君与母亲左右,还要跟着学许多掌家的东西,忙得团团转,等回过神的时候,大哥都回京了。”
“还不如在府里呢,姐姐你就不想念未出嫁的时候吗?”
像是触景伤情,谢清忽而涌上哭意,眼睛湿漉漉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想,很想很想,可是木已成舟,都回不去了。”
“姐姐你怎么回事?”上一刻还好好的,怎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是粗枝大叶的谢冰也觉察不对劲,拉住她的胳膊坐在旁边的美人靠上。
怎知谢清发出急促的尖叫,骇得谢冰缩回手,呆若木鸡。
谢清捂住手臂,强颜欢笑道:“妹妹刚才抓痛我了。”
谢冰完全不相信她的说辞,抓过她的手,谢清似有所感,死死拽回胳膊不让她看。
沈珏落在后面就着明亮的灯光欣赏白家的山水景致,前方有争执声起,她快步走去,“怎么回事?”
两姊妹充耳不闻,一个捉,一个逃。
“清儿姐姐你就让我看一眼又怎么样?就一眼,我就看——”
不依不饶的呼求戛然而止,争夺间谢清的衣袖被撸了上去,洁白如玉的纤细手臂横七竖八地躺满青紫色的淤痕。
“怎、怎会是这样……”谢冰不敢相信亲眼所见,又去撩她另一边袖子,同样如此。
谢清见伤疤被揭开,放弃掩饰挣扎。
单单是两条手臂就有二三十道深浅不一的淤痕,其他部位的伤疤又该有多少?沈珏不敢想下去,直面问道:“他待你不好?”
谢清点头又摇头。
谢冰咬牙跺脚,一指男子所处的前厅,“姐姐你有什么委屈快说出来,我现在就去找白滦算账!”
“我说就是了,你别去、别去找他。”谢清泪如泉涌,抽抽噎噎地说出自己嫁进白家后的遭遇。
谢清嫁给白滦后,白滦在新婚夜与她发誓,从前流连花丛是在寻觅今生有缘人,如今终于寻到了她,那五个通房便再也不会碰一下。
谢清嘴上说着要为夫家的香火着想,可哪个娘子不希望夫君能全心全意对待自己?婚后的一个月是谢清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但白滦的伪装总有暴露的一天,假的终究是假的。
白滦端方君子的做派在第二月化作齑粉,他开始寻花问柳、彻夜不归,谢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味隐忍纵容却没能让他收性,反而变本加厉。
成婚第三个月,白滦要纳一个扬州瘦马入府做妾,只因那女子有了他的骨肉。
谢清如遭雷击,白家主母知晓白滦要纳妾之事,看在谢清的娘家上本是严厉拒绝,可一听闻那瘦马已有身孕便劝说谢清。
“咱们做正妻的要以夫君的血脉为重,再说那女子纳进来,也可以伺候你,生下的孩子到底要叫你一声母亲。”怕她转脸告诉谢家,白家主母又旁敲侧击道,“新婚未及一年就纳妾,传扬出去你脸上也无光,恐还会连累亲家,让那女子进府,我也是为你好,不然你和栾哥儿继续闹下去,闹得不可开交,日子还过不过了?”
谢清心灰意冷,也不敢告诉谢家,只想着尽快怀上白滦的骨肉,不能在子嗣被那妾室压了一头。
谢冰听后大惊失色,怒其不争道:“他都这样对你,你居然还想着为他生孩子!姐姐你糊涂啊!”
谢冰性子骄纵,屡次招惹过沈珏,最严重的一次就是被周瑶挡枪使,那次她被谢澜惩罚后,自知理亏也不再找沈珏的麻烦。
两人在府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即便如此,谢冰再没有主动招惹过她,沈珏觉得谢冰终于长脑子了,尤其是刚刚的那句话简直就是她的心声。
“那我能怎么办?难道要与他和离吗?”谢清饱读诗书,连《女诫》《女德》《女训》等修养女德之书都能倒背如流。
“过不下去自然是要和离。他今天能新婚不过三月就纳妾,日后说不定还会宠妾灭妻。”现在的谢清与彼时的沈珏一样,被压抑的生活磋磨,差了改变的勇气。沈珏柔浅轻缓的语气似有抚慰心灵的作用,“你别怕,我们娘家人会给你撑腰。”
谢清哽咽道:“好,算我谢清识人不清、所托非人,和离也好,休妻也罢,只要能摆脱白家,什么都好,求世子妃救救我。”
她没选择自甘沉沦,便是有救。背负苦难,负重前行,还自诩磨练的人,才是真正的无可救药。
花厅里一众男子正在行酒令,除了谢家与白家外,白滦平素交情颇深的公子哥们也应邀赴宴。
白滦没有对上诗词,是这一轮的关主,他自罚三杯,美酒浓醇下肚,已是有了些醉意。
有小厮附耳絮絮,白滦拱手作揖,暂时离席。
白滦被小厮引至一处耳房,边推门边道:“清儿不去暖阁随伺母亲,叫我来这里作甚?”
他一进门就见窄小的屋子坐了三位娘子。两位脸型相似,都是瓜子脸,一个怒目而视,一个垂眸沮丧。另一个娘子正温声安慰谢清,烛火透过灯纱的光晕映照出她细腻白净的皮肤,娇颜如花,过目不忘。
谢冰一见到他,怒火就蹭蹭往头顶冒,站起身一叉腰,叱责道:“你就是这样对我姐姐的?”
她的话儿在白滦耳朵里一转,白滦看向谢清,双眸红通通的,显然一副哭过样子。
“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谢家四娘子在此,他也不好当场教训谢清,等她们一走,就让谢清知晓他的厉害。
白滦对着谢清笑得促狭,走上前道:“你说是吧清儿?”
谢清被他的样子吓得瑟缩,躲在沈珏之后。以前他就是一身酒气的从花楼回来,她说几句,就被他一顿毒打。
都怪她糊涂,没听世子妃的话儿,当初打听清楚他的秉性也好,头脑一热就这么嫁给他,都悔断了肠子。
谢冰老母鸡护崽崽一样站在谢清与沈珏的前面,大喝:“别过来!你把我姐姐吓到了!”
白滦止步。
谢冰:“你不与我姐姐道歉,不发誓保证以后对她一辈子都好,今儿这件事就别想过去!”
白滦装傻充愣,不承认他家暴谢清一事。
沈珏算是看清了白滦的为人,即便他肯道歉发誓,等她们一走,谢清还会受到一顿毒打。这门婚事是她主持,谢清嫁错人,她有义务帮助谢清。
沈珏抚顺谢清的脊背,“白公子也说是误会,不如这样好了,清儿跟我们回谢家,等误会解除之后的事再说。”
谢冰也觉得此话有理,等他什么时候登门道歉,再把姐姐接回去。
谢清恐惧,一双腿跟泡水的面条一样软,沈珏就与谢冰一左一右搀扶她离去。
等谢清一回谢家,他纳妾、家暴的事就瞒不过去,捅到岳父卫国公和大舅子护国大将军的跟前,他不死也得扒层皮。
“等等,不许走!”白滦急了,伸手要去抓谢清的肩膀,把人拽回来,但他喝了不少酒,酒意上脑,看人都是重影的,那只爪子好死不死落在沈珏肩上。
“砰——”白滦被踹回屋子,撞倒梨木八仙桌,四仰八叉地瘫在地面,绣竹子纹路的衣襟上一个黑黢的脚印煞是明显。
沈珏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门外眼前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身着水波纹银鼠皮大氅,面容冷峻,沉稳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