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正文完】282
“后来我再度深想,便越发能够印证这看似荒谬的结论。你那样不在乎结果,只求当下的人,又岂会因我破了一场残局,而要了结我的性命。”
“不过,”他微微直起身,看着卫时谙还沾着泪意的眼睫,以脸颊轻轻蹭了蹭她,遂而阖眼将她抱紧,“就算杀了我也不要紧。”
“我本多有亏欠,即便拿命相抵,也不为过。”
“胡说什么呢。”卫时谙将头微微侧过去,露出白皙而毫无瑕疵的颈项,那上头赫然已没有了蛊痣的痕迹,“它已经不见了。”
“或许是随着我的消失而一并消失,缘由也说不准。总归你不必再苛责自己,不必再将自己反反复复困于自刍的笼里。”
“你足够好,也足够值得,不是吗?”
谢今朝的下巴轻轻磕在卫时谙的肩上,埋首嗅着她颈间的香气,左右而言他:“我初来此地,辗转来到你的门前,却见一人立于院内。”
“他转过身来,我却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几分自己的影子。”
“大抵同流异疆血,皮相总归有些相似,我……”
卫时谙睁大了眼睛,“你该不会以为,我找了个长相肖似你的替身吧?”
谢今朝不曾应声,算是一种无声的默认,惹来卫时谙不由失笑,“你究竟成天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我从不认为我值得。”
“我也从未想过你会回来。”
“谙谙。”
他抬起头,拂上她的脸庞,将她与自己的距离无限拉近,直至额头相抵,视线交融下生出的小心翼翼与斟酌反复中的不敢确信,令他眼尾泛滥的红久久挥之不去。
千万种心绪交织在一处,并成最难耐且最复杂的颜色,映在久别重逢后隐忍的眸光里,紧扣人心弦。
纤细的指节嵌入束缚着劲腰的蹀躞,将人勾得更近了些。卫时谙触碰着那蹀躞上冰凉的玉石,娓娓而道:
“我和那个,在我身体里的人打了一架,我打赢了,所以作为赢家能够得到的报酬,就是拥有一次再回来的机会。”
“而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一个令我觉着分外惊奇的地方,那便是时间。在这里的三十年,算到我们那里,不过三月而已,如此我便打点好了家中的一切,告诉他们——”
“我要出一趟远门。”
卫时谙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谢今朝的眉眼,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缘由,猜猜看是什么?”
“是什么?”谢今朝略偏过脸,感受着耳畔酥痒的气息,翳睫轻颤。
趁着怔松之际,卫时谙亲了亲他的脸侧,而后歪着头笑道:
“是我很想你。”
晚风挟着小窗外的合欢蕊落入了室内,馥郁的芬芳在不算开阔的空间内流连。
温热的唇瓣相抵,再度相逢之下牵缠出深埋已久的思念与眷恋,吻得克制,吻得浅尝辄止。
如久旱逢霖,大病初愈。
夜间,卫时谙再推开卧房的门扉时,见谢今朝着一身中衣,正襟危坐在榻边候着。见她前来,旋而迎上前来,蜷着指节:
“谙谙,我们……”
未等到她应答,屋内的烛灯比话音抢先了一步,全然熄了下来。
“睡觉。”
卫时谙抱着夏时的薄衾,在一片暗色下悄悄摸了摸滚烫的耳垂,暗自腹诽从前同榻而眠了那么多个夜晚,亲密的事也未尝不曾探索过,哪里就值得眼下这般羞赧了。
只是如这般再度被揽在他怀中,倒令她不由想起了与他初见的洞房花烛夜,猜不透他为何那般顺着她心意陪着她说话,还在他的三言两语下闹了个红脸。
卫时谙阖眼想着旧事,鼻息间萦绕是熟悉的冷香,听着彼此的呼吸渐平渐缓,在初夏时节微凉的夜风中入梦。
然而夜半时分,她却被腰间不可忽视的禁锢的力道和灼热的体温惊醒,抬眸看向谢今朝,恍辨他额间覆着凉汗,气息微促,似乎已平复了许久。
“你做噩梦了么?”
谢今朝轻轻摇了摇头,“我许久不曾这样好眠过了。”
入睡本是难事,夜里时常又有夙梦侵扰,沉睡复又醒,再梦便更是惹人悸累,索性便起身连灯台也不点,靠着窗棂亦或是对着奏折,枯坐整夜。
“那为何出了这么多汗?”卫时谙掀了掀衾被,想着或是有些热,便往床里挪了挪,欲与他空出些距离,不料被谢今朝猛然攥住手腕,一寸也不许她动。
“我离你远些吧,如今天气到了热的时候,免得出了汗着凉。”
“不用。”谢今朝握着她腕间的力道分毫未减,看着她的眸光晦涩难懂,像是藏了某些不知名的情绪,执着且笃定,“我并不热。”
见他抓着自己的手不放的模样,卫时谙有些好笑,睡意随之散去了些,还有心思逗一逗他:“你这般紧张,难道我夜里还能偷偷跑了不成?”
谢今朝没说话。
卫时谙有些诧异,愣了片刻才缓过神来,“你还真的这么以为啊?”
谢今朝偏过脸去,对着自窗棂雕花缝隙中隐隐透出的星点光亮,定定看了许久。直至卫时谙忍不住想要再唤一唤他的时候,才方听到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
“这样的梦,我做过许多回。”
“梦里也如这般,令我沉溺其中甚无救药。”